一片荒塚,就在不遠處的村子外頭,約莫這村子裏祖祖輩輩死的人,都在這裏埋著。難怪穆百裏說,這兒陰氣重。

    村子裏的人倒是習慣了,也就沒什麽,可他們這些外來人自然會覺得陰氣很重。

    不過按照路線路上所記,方圓十裏開外,都沒有其他的村落,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也隻有這個地方還能讓你歇歇腳,好好的睡一覺吃頓飽飯。

    趙無憂揉著眉心,無奈的看了穆百裏一眼。

    雖說穆百裏讓她避開了無極宮的追殺,可這一路上她也吃盡了苦頭,實在沒占到什麽便宜。

    陸國安轉迴,說是前頭的村子裏還有不少人。平素,這村子也經常有外鄉人趕路經過,所以他們可以把祠堂附近的宅子騰出來讓他們住上一晚。

    聽得這話,趙無憂微微凝眉,“祠堂?”

    “是!”陸國安頷首。

    “怕了?”穆百裏問。

    趙無憂望著他,“我隻問一句,督主的老毛病何時能痊愈?”語罷,徑直走開。

    陸國安不敢笑,隻能退到一旁,斂襟垂首。

    老毛病?

    穆百裏輕歎一聲,這女人說話,還真是欠打。

    村子不大,有兩三十戶人家,看上去和和睦睦的。祠堂就在村東頭那邊,是故無需經過村中,可經由村長直接領著到了祠堂。如此無需擾民,正和趙無憂之意。

    畢竟他們是陌生人,經過這村中,難免被人當猴子一樣看。

    這村子不算富裕,但人人熱情。陸國安給了點銀子,給穆百裏和趙無憂安置了兩間幹淨的房間。

    照樣,毗鄰。

    趙無憂揉著眉心,真是冤孽啊!

    晚飯算不得豐盛,但對於這個小村莊而言,已經是極好了。還殺了一隻老母雞,有不少山珍野味的新鮮菜肴。趙無憂本來就吃得少,能有一盤青菜,便能果腹。

    穆百裏瞧著她,“吃這麽少,難怪沒力氣趕路。”

    趙無憂蹙眉,涼颼颼的望了他一眼,“督主不知,食不言寢不語嗎?”

    他一愣,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挽唇,囉嗦的死太監。

    想了想,穆百裏道,“那還是本座,親自喂你吧!”

    “別!”趙無憂一推手,“督主好意,我心領。”說著,多扒了兩口飯。

    迴

    到房間的時候,趙無憂又開始咳嗽,一張臉咳得乍紅乍白的。

    素兮慌忙奉上熱水,“公子這是怎麽了?是不是累著了?”

    趙無憂搖搖頭,“無妨,都是老毛病,歇一歇就好。”喝上一口熱水,喉間的幹澀才算舒緩不少,整個人都有些怏怏的。

    無力的靠在床柱處,趙無憂抬眸望著素兮,“替我洗漱,早些睡。”

    素兮頷首,“卑職馬上去。”

    身後,趙無憂又開始咳嗽,越發咳得厲害。杯盞熱水下喉,身上才輕鬆少許,可還是覺得難受。渾身沒力氣,整個人氣息奄奄的,想睡又睡不著,可是想起來又覺得倦怠疲乏。

    趙無憂想著,這具身子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這病,若是能去根就好了!可惜——天不從人願。

    難道是天妒英才嗎?凡是過分聰慧的,總歸有所缺陷,早有甘羅十二歲稱相,後有霍去病英年早逝,怎麽,自己也要赴他們的後塵嗎?

    來日人人說起她趙無憂,隻有一句:可歎天妒英才。

    這麽想著,似乎還真的有點可惜了。

    趙無憂百無聊賴,靠在床柱上,渾渾噩噩的想著,不自覺笑出聲來。

    素兮端著洗臉盆進門,“公子笑什麽?”

    “沒什麽?”趙無憂醒過神來,緊跟著又咳嗽起來。突然間,她覺得喉間有股濃鬱的鹹腥味湧向。麵色霎時慘白如紙,身子晃了晃,下一刻,她猛然摁住自己的胸口,“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素兮手中的水盆“咣當”一聲落地,嚇得臉色驟變,“公子?”

    音落,素兮快速攙住險些栽在地上的趙無憂。

    趙無憂氣息奄奄,隻覺得心上輕鬆了不少,然則身子有些飄,莫名的一股倦意席卷而來。將腦袋抵在素兮身上,趙無憂低低的道了一句,“好困。”

    而後便沒了聲音,似暈厥過去。

    “公子!”素兮歇斯底裏。

    慌忙將趙無憂放在床榻上,素兮瘋似的衝出去,“去找大夫!去找大夫!”

    影衛得令,當即奔出祠堂。

    這窮鄉僻壤的,上哪兒去找大夫。

    穆百裏疾步進門,視線快速鎖定在床榻上氣若遊絲的趙無憂身上。此刻的趙無憂,麵白如紙,跟死人的距離隻差了一口氣。

    趙無憂直挺挺的躺在那裏,穆百裏快速坐

    在床沿,扣住她的腕脈。氣若遊絲,脈搏時斷時續,若有若無,顯然是到了極限。

    眉目微沉,穆百裏長長吐出一口氣,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成了這副樣子?早前還在那裏揶揄挖苦他,如今便躺在這裏一動不動,等著當閻王爺的小媳婦了。

    調整內息,一股暖流緩緩的注入她的腕部。穆百裏也不是大夫,所以他隻能用自己的真氣,維係住她胸腔裏的最後一口氣,暫時先護住她心脈。

    至於其他,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著實沒想到,會把她累成這樣,以至於險些殞命。這一路顛簸,的確有些疲乏,也是他太高估了她的虛弱。她這副身子,早前曆經金陵城折返,本就元氣大傷,如今哪裏受得住。

    輕歎一聲,他早該料到,她會扛不住。

    終究,是他高估了她。

    陸國安讓人把守門口,隻等著穆百裏下令。

    因為有了穆百裏的真氣護體,趙無憂的氣息才漸漸平穩下來。

    早前在懸崖底下,他就知道她病得不輕,沒想到竟是這樣嚴重。深吸一口氣,穆百裏小心的為趙無憂掖好被角。

    更沒想到的是,在這不大的村落裏,還真有大夫。

    有一名赤腳大夫,佝僂著腰,長須白發。

    素兮很慶幸,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還能有大夫可以看病。這大夫年紀不小,約莫也是有些經驗的。村長急急忙忙的幫著素兮,請了大夫來祠堂。

    “大夫?”穆百裏銳利的眸子,無溫的掃過眼前的大夫。

    大夫姓溫,看上去有五六十歲了,在這村裏也算是年長的。

    村長介紹道,“溫大夫給咱們村子裏的人瞧病都瞧了數十年,自小就在咱們村裏,他家祖祖輩輩都是大夫,雖然是草頭大夫,可這眼下還是救人要緊。要是諸位想找個好點的大夫,出了村子往西三十裏,倒是有個鎮子,那裏的大夫醫術更好一些。”

    往西三十裏,估計等趕到那兒,趙無憂就該咽氣了。

    素兮俯身行禮,“請督主行個方便。”

    此刻,公子的性命勝過一切。

    穆百裏起身,走到一旁案前坐下。他倒要看看,這大夫有什麽本事。若真當無能,他必定不會客氣。倒上一杯水,淺酌等待。

    溫大夫拎著藥箱子上前,有模有樣的為趙無憂診脈。輕撫長須,眉目微凝,“這位公子先天不足,恐怕

    是早有隱疾在身吧!”

    素兮抿唇,“大夫,我家公子不會有事吧?”

    溫大夫輕歎一聲,“這位公子本來底子就不好,再加上倦怠疲勞,所以便扛不住了。腑髒受損,暈厥不醒。這一口血倒是吐得好,否則一直淤血卡在胸腔裏,是要出事的。”

    “那現在該如何是好?”素兮忙問。

    溫大夫打開藥箱,“老朽為這位公子施針開藥,看看雙管齊下,能不能有所好轉。若是能緩過勁兒來,那便是有希望,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穆百裏手中的杯盞,當下落在案上,眸光狠戾的掃過眼前眾人,“你們都得陪葬。”

    此話一出,村長愕然,不敢置信的盯著素兮,“姑娘,這位爺是什麽意思?”

    陸國安道,“此乃朝廷命官,若是喪命於此,爾等說得清楚嗎?朝廷怪罪下來,別說是你們幾條人命,便是這整個村子,都得給這位大人陪葬。”

    一聽這話,村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人?大人,咱們是平頭老百姓,當真不知道你們是朝廷命官。這位大人如今命懸一線,著實與咱們無關呢!”

    “這話,你還是說給那位溫大夫聽吧!”穆百裏不以為意。

    殺人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不疼不癢,無關輕重。這些人的生死,他壓根不放在心上,獨獨床榻上那位,若是就這樣死了,還真是有些可惜。

    難得找到這麽個白眼狼,在這百無聊賴的生活裏,多了幾分色彩。

    就這麽死了,他又該找誰當自己的對手呢?

    溫大夫倒是麵不改色,取出銀針解開趙無憂的衣襟。

    素兮慌了,“慢著!”

    “都出去!”穆百裏道。

    素兮一愣,陸國安已經領著所有人退出門外。房間裏隻剩下穆百裏獨坐飲茶,素兮無奈的上前為趙無憂解了衣襟露出白皙的肩膀。

    她也不敢繼續把衣裳往下拽,免得大夫看見不該看的。

    溫大夫在趙無憂的頭部和肩胛處施針,額頭上滲著細汗。施針完畢,又給開了一副方子,交給素兮,“煩勞姑娘再往我家跑一趟,讓我家的童兒幫姑娘抓藥。三碗水煎成一碗水,馬上送來讓公子服下。”

    素兮點頭,疾步離開。

    房間裏,隻剩下溫大夫和穆百裏,以及床榻上趙無憂。穆百裏始終沒有說話,而這位溫大夫,更是沒有吭

    聲,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趙無憂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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