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到後來他明顯地表現出對我的喜歡和在意,他也沒有因此將我鎖在安全範圍裏,他隻是跟著我,看著我成長起來,成為獨當一麵,能自行處理一切的人。即使知道危險,知道會有風浪,他還是讓我去了,他對我的保護,不是獨自一人將危險擋在外麵,而是站在我身邊,陪著我一起去曆險。”梁采薇突然抬起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何雲起,擠出一個帶淚的笑:“晨晨,很幸運,你也找到了這樣一個人。如果今天麵臨如此處境的人是他,你也會不顧一切地將他帶迴來。”“我……”季晨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這句話,他準備的說辭全都被梁采薇哽在了喉嚨裏。姐姐終於從床邊站起身,慢慢踱到了季晨的跟前,將他拉了起來,像往常一樣,親昵地揉了揉他的頭發,又將他摟在了懷裏。一如當初十七歲的她和十二歲的他。梁采薇吸了吸鼻子,笑著說:“他是衝著你來的,晨晨,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去找他,明白嗎?從你到來,讓我成為姐姐的那天開始。我就明白,我得趕緊強大起來,保護好你,保護好爸爸,保護一切我珍視的東西。現在我來保護你,你替我保護好躺在這裏的……你姐夫,記住了沒有?將來你還要當舅舅的,你得聽話。”話都說完了,梁采薇鬆開了手,提起放在床頭櫃上包就要走。如果讓姐姐獨自一人麵對危險,那季晨還配稱為弟弟嗎?他搶在梁采薇起身離開前,一把抓住了她手,兩人一頓糾纏,倒讓何雲起有了鎖門的空檔。可就當他跑向門口的瞬間,一個人影閃了過來,正堵在了門的正中央。屋內糾纏的兩人看向門口,這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從下午開始就陰魂不散的秦弦。他倚在門邊,臉上掛著笑,視線依次掃過了屋裏的三人,道:“呀……我是不是來晚了,沒看到我最喜歡的肉麻情節呀?”沒等屋裏任何人迴答,秦弦的手就已經抬了起來,他懶洋洋地點了點掛在指尖的玻璃瓶,細細地鏈條懸著的不止一個,而是兩個玻璃罐,同樣是瑩白的光,其中一個罐子裏的生靈翻滾得格外活躍,應該是感應到肉身就在附近,迫不及待地想要迴到身體裏去。“啊……對了,我是來找……何先生的。”秦弦將那翻滾著靈體的罐子收入懷裏,舉起了另一隻較為平靜的罐子,往裏踱了兩步,又對著另外兩位提醒道:“你們別激動,一激動,衝我動手了,把你們江前輩的魂魄打散了可怎麽辦啊?是不是?咱們好好聊聊,別劍拔弩張的。”“你找我做什麽?”何雲起向後退了幾步,盡量與他拉遠了距離,眼睛卻一直盯在他手中的罐子上。秦弦手裏捏著兩個人的生靈,江清遠之外的另一個又是誰?“哎,普通人一個,比渡靈者好對付多了。”秦弦揉了揉脖子,隨意地拋了拋手裏小巧的罐子,衝著他咧嘴一笑,“不過有點巧啊,正好是何先生你的前台小姑娘,叫什麽……艾莎?我找過來時正好看見她在等車,這不就順手把她帶過來了嘛”何雲起瞪大了眼睛,立刻將手機從兜裏摸了出來,從通訊錄裏找到了艾莎的電話,一連撥了好幾個,卻始終沒有得到任何迴應。秦弦的臉上出現了苦惱的神色,他悠悠歎了一口氣,捏著鏈子甩起了圈,道:“你怎麽不信我的話呢,真煩。”“你到底要怎麽樣!”季晨抓了一把兜裏的薑黃紙,衝著秦弦就要打去,可秦弦的反應更快,在他夠著自己之前,將手裏的罐子擋在了自己身前,季晨的手硬生生停在了離他不過一寸的地方,那瑩白的魂魄就在他的跟前,可隻是擋了一瞬,秦弦便立刻後撤了幾步,又看了一眼何雲起,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看來我抓錯人了。”下一秒,一道紫黑的光芒從他的指尖迸出,直直地朝著何雲起刺去,季晨速度極快,衝著身邊的人撲了過去,盡管他與何雲起的身高差沒辦法讓他全都擋下,但他還是奮不顧身地往上衝去,眼看著紫黑的光芒就要將他們吞沒,一旁卻閃出了一道更耀眼的光,一直沉默著的梁采薇舉起了手裏的旄節,衝著季晨的方向投下了一個光罩,這光罩堅固無比,那黑光打上來,連半點裂紋都沒有留下。季晨迴過頭,發現自己已經被姐姐隔離在了光罩裏,他趕緊湊到了邊緣,用力拍打著光彩流溢的**,衝著外邊的梁采薇大喊:“姐!你放我出去!你不能一個人跟他對著來!”秦弦手一收,將裝著艾莎魂魄的罐子也放進了懷裏,隨後飛快地閃身躲開了梁采薇的第一次攻擊,兩人都沒有用靈力,梁采薇持著短杖,秦弦的黑色木杖也早已拿了出來,病房裏頓時生出一陣武器相接的悶響。梁采薇一直以來的溫柔都被狠曆取代了,她每一次攻擊都格外狠辣,挑著秦弦躲無可躲的地方下手。短杖從右側劈刺而來,秦弦便往左閃躲,還沒來得及躲開,便被梁采薇抽準時機一耳光抽了上去。那“啪”的一聲脆響,即使在光罩裏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秦弦被打得脖子都快歪了,他扭過頭來,惡狠狠地啐了一口,借著身體的高大優勢,一側身,揪著梁采薇的衣領便將她甩了出去,厲聲道:“梁小姐,你真以為我是來打架的?季晨我打不得,難道你我還打不得了?”梁采薇卻全然沒有搭理他的意思,被甩出去不過一瞬,又立刻箭步上前,與他纏鬥在了一起,有好幾次,她都險些從秦弦懷裏扯出那裝著靈體的兩個罐子,可礙於身形的差距永遠是短了那麽一截。光罩太過結實,季晨無論怎麽敲打都沒辦法突破,他隻能衝著外邊大喊:“姐姐!他是怨靈!你快用符打他!打出來了就可以除掉了!快呀!”梁采薇聞言,猛地從秦弦身邊抽身,翻過了病床就要去夠季晨的背包,而秦弦也絕不是吃素的主,季晨的話他當然也聽到了,立刻緊緊跟上,長杖一橫,搶先一步,把那沉甸甸的背包挑到了門口。已經打了不知幾個迴合的兩人這才總算是站定了下來。梁采薇的眼底全是疲憊,從下午到現在,她已經筋疲力竭,她紅著眼睛,將手中的短杖指向了門口的人,怒道:“你到底要做什麽!”“我是出來替老爺子幹活的,別這麽兇行不行,江清遠和艾莎,我都沒興趣,我要的很簡單。”秦弦嘴角的邪笑更加放肆,他將那漆黑的木杖撐在地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眼睛在三人臉上走了幾個來迴才懶洋洋地開口:“讓季晨跟我走。”第75章 無力梁采薇聞言,臉上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她一貫是愛笑的,對家人,對同事,對陌生人都從不吝嗇,但此刻麵對著這麽一個不知好歹的家夥,她實在是擠不出溫和的笑容來。笑容還未消去,梁采薇的短杖就已經先殺了過去,語氣兇狠道:“做夢!”秦弦“嘖”了一聲,一閃身躲開了攻擊,一打響指,隻見一團粘滿黑氣的怨靈從天花板上垂了下來,兩條蒼白冰涼的手臂迎麵而來,梁采薇一揮杖,又給病床上躺著的人罩下了一層防護。沒有魂魄寄居的身體很容易被別的靈體侵占,而一旦侵占,想要再將其逼出來就難上加難。梁采薇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不惜再耗費法力保住江清遠的身體。秦弦到底是不是渡靈者?為什麽他的招數這麽繁雜?她顧不得細想,抬手便是一道光,打散了垂在眼前的怨靈。秦弦一挑眉,抬手一揮,這次不同了,病房的兩個對角裏,兩團黑氣如黴菌一般同時生長起來,攀著雪白的牆壁迅速地爬了上來,在地上匍匐了一會,就立刻手腳並用,衝著梁采薇的腿爬了過來,一個滿麵血汙,一個瘦骨嶙峋,死狀都不算好看。“繼續啊,梁小姐,你想想這醫院裏有多少怨靈,你要多少,要什麽樣的,我都能給你找來……”“噗”地一聲悶響,梁采薇頭都沒低,一抬腳跟,鋒利的高跟直直刺穿了那搶先一步爬到她腳邊的怨靈的腦袋,這方哀嚎才剛開始,那頭的怨靈也緊趕慢趕地爬了過來,可還沒到跟前,就被梁采薇一記高抬腿踢到了秦弦的跟前,好歹是被他招出來的兵,可秦弦愣是看也不看一眼,一個響指便將血肉模糊的怨靈打散了,饒有興趣地笑道:“好啊,你們一家子,都挺有意思。”他頓了頓,將漆黑的木杖放到一邊,合掌拍了幾下,“那就一起來吧。”從秦弦進來的那一刻起,這病房就已經進入了另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世界。醫院確實是個適合他的地方,生死輪迴之地,怨氣往往格外濃重,而秦弦本身就是寄居在人體內的怨靈,驅使的也是怨靈,再這樣打下去恐怕撐不了多久了。隨著秦弦的驅使,黑漆漆的怨靈一個接一個的從腳下的地底冒了出來,梁采薇個子不算小巧,卻能靈巧地在這一個個空隙中來迴穿行,短杖出得極快極穩,將地上冒出頭來的一個個怨靈打得灰飛煙滅,可這樣急促的攻擊頻率對靈力的消耗也是十分巨大的,在經曆了一下午加一整晚的纏鬥之後,梁采薇自己都不知道這還能堅持多久。光罩越來越薄,越來越脆,季晨將手摸在上麵時,都能明顯的感覺到它因為外部偶爾襲來的衝擊而產生的顫抖和碎裂。防護罩隻有在施放者靈力不足的時候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姐姐快撐不住了,可他的包被挑到了門的那邊……隻有等光罩破碎的一瞬間,抓住機會衝過去才行。眼前的流光逐漸變弱,那倒扣的半圓形開始慢慢變淡,不用多久就要消解了。季晨的眼睛很忙,他必須在盯著光罩的同時注意梁采薇的情況,那邊的兩人打得難舍難分,如果抓住這個契機,說不定就能把江清遠的魂魄搶迴來!季晨幾乎是在心中掐著秒表倒數,隨著一聲輕微的破碎,那光罩從頂端裂開了一條細細的裂縫,可千裏之堤潰於蟻穴,那一道裂縫足以讓整個光罩在短短數秒內散落成一地碎裂的星光。何雲起第一次從內部看到這樣的景象,而下一秒,比他矮近一個頭的季晨竟突然將他拎了起來!毫不誇張,季晨的手緊緊攥著他的領口,將他揪起,朝著數米之外的門口扔去!他不敢想季晨哪來的這麽大的力氣,就這麽短短的一瞬,何雲起被扔到了門邊,甚至一個趔趄跌出門去。這一路他踩了多少個怨靈,連他自己都沒看清,隻感覺每一次為維持平衡而下腳的時候,都能踩出一片嘶吼和腥臭,這小小的病房已經快被怨氣衝天的怨靈填滿了。薄薄的一扇門,隔開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季晨趁著秦弦與梁采薇打鬥而分心的短暫瞬間,將他從陰陽的另一邊送迴了人間。何雲起迴過神時,眼前隻剩下了一扇緊閉的病房門,門縫裏連光的不透,門的那一頭,仿佛已經墜入了無盡的黑夜。何雲起愣了一瞬,身旁走過的人大都在詫異他為什麽坐在這走廊的正中心,走過的時候還多看了他一眼,可他全不在意,他以最快速度從地上爬了起來,將手貼上了那緊閉的門扉,他感覺不到門內的動靜,那裏沒有任何動靜。走廊裏有很多病房,來來去去的人有腳步聲,運送藥品的推車發出輕微的金屬碰撞聲,病房裏的電視機有音樂聲,可偏偏離他最近的這扇門,這間他剛剛還待過的病房裏,一丁點動靜都沒有。有一隻手攥在何雲起的心上,正擰著他的所有感官往最深最冷的冰窖裏鑽。病房沒有上鎖,可無論怎麽將把手擰到盡頭,這扇緊閉的門都推不開。何雲起用盡了全力,用力推,用力撞,身體與門板碰撞時有鈍痛的悶響,但他沒辦法停下,周圍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他也沒辦法停下。梁采薇還在裏麵,江清遠還在裏麵,季晨還在裏麵!他們的處境有多危險?麵對著鋪天蓋地的怨靈,麵對著操控怨靈的秦弦,已是強弩之末的他們到底能有幾分勝算?何雲起在心裏問了自己無數次,可每一個問題最終都歸向了同一個點他能做什麽?“砰”地一聲,木質的房門重重地砸在了牆上,巨大的聲響讓何雲起的心跳都停了一拍,可讓他欣喜的是門打開了,病房裏的燈依舊明亮,附帶些微暖色的白熾燈就懸在天花板上,投下的燈光足以照亮屋子裏的每一處角落。季晨跪在病床前,雙手握著旄節,盡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而他正對著的那扇窗子上,秦弦正跨開雙腿坐在上麵,笑眯眯地看著他,一見何雲起進來,秦弦的笑都張揚了幾分,他吹了聲口哨,緩緩地衝著屋內的二人展開了右手,他的手上帶著黑色的皮質手套,而正中間的三根手指上,分別垂下了三個由鏈條懸掛的罐子,何雲起已經見過了,那是他囚禁生靈的工具,三個……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