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又來了。正經不過三分鍾,這簡直就是何雲起的日常!季晨早已對他的行為模式了如指掌,此刻一張無奈的臉上更是沒有半點波瀾。而何雲起的戲開了場,就沒那麽容易落幕了,他的臉上迅速地掛上了醋意,眉頭一皺,嘴角一耷,苦得仿佛生吞了半斤黃蓮心,喋喋起來:“我的晨晨那麽可愛,走在街上別人總得多看兩眼的。大年三十下著大雪,他在昏暗的燈光下一眼就看到了你,從此心生愛慕,然後就設計了這一出,非要創造一個兩人獨處的機會!要不是我跑得快……”“你跑的慢我也不會跟他怎麽樣的!”季晨趕緊打斷了他的苦情戲碼。何雲起趁著季晨轉開了話題的功夫,立刻向前一倒,把瘦小的人摟在了懷裏,壓在了柔軟的床墊上,苦著臉哀怨道:“我的晨晨總是被別人盯著,這次是青年才俊藥劑師,下次是啥?我一個平平無奇的小老板,是不是就得取號排隊了……”“哪來的……”“不管,我不管,我不聽你解釋。”何雲起一副潑皮無賴的模樣,拉開季晨細瘦的手臂就把自己往他懷裏塞,非讓他摟著自己的肩背不可:“晨晨,你老公沒有安全感,你老公一缸子醋都喝幹了,你趕緊親一個安慰安慰。”何雲起一天天的把小朋友三個字掛在嘴邊,可他年長六歲的大朋友在幼稚這一點上不知道超出了季晨多少個台階。室內的暖氣正好,裸露在外的手腳也很溫暖,季晨無奈卻順從地將比他高大的何先生“摟”在了懷裏,手臂攀過他的脖頸,手指輕輕繞著那幾縷垂在後腦勺的柔軟的發絲,順著他的話就開了口:“憑什麽你是老公,我們倆也沒誰是女孩子啊,我就不能是老公嗎?”何雲起的笑裏帶上了幾分狡黠,手臂一展便將季晨抱在懷裏,腳背一弓,將堆在一旁的被子勾了過來,再次將兩人裹在了被子裏。季晨見他不迴應,手腳並用地從他懷裏鑽了鑽,探出頭來,甩了甩微亂的頭發再次詢問:“別轉移話題,你還沒說憑什麽呢。不說話,那就當你默認我是老公了。”季晨本是想著故意找個小茬戳戳他,沒想到何雲起不僅連表情都沒怎麽變,反而非常迅速地應了下來:“好,以後你就是老公了。”“?!”“那老公,咱倆是不是該睡了啊?”剛把自己定位為人妻的何先生二話不說替還在愣神的季晨脫下了針織背心,等季晨終於緩過神來時,他最裏層的襯衫都快被剝光了,及時醒悟的季晨趕緊拉住了自己的衣服,一副“今天不把這事說清楚咱們就別下一步了”的悲壯表情抵住了打算繼續動手動腳的何雲起:“我……你剛才不是說我才是老公嗎!”“是呀。”何雲起抓住他抵抗的細白手腕,虔誠地在手背上落下了一吻:“把老公伺候好是我的責任啊,我這不就是伺候著嗎,一會疼了難受了不舒服了記得叫我,舒服了更得叫我,記得五星好評啊老公。”季晨的抗議被淹沒在了深吻裏。何雲起的臉皮實在是厚得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就沒料到自己那調皮的玩笑會被何雲起當了把柄。這夜裏,這人把他折騰得氣都喘不上來,還要抽出空來語調輕柔地笑著問“老公這兒舒服嗎”、“老公,疼不疼”……忍無可忍的季晨終於在空隙裏喊出一句變了調子的“閉嘴”,卻又被何雲起溫柔而強勢的吻再次吞沒。在厚臉皮的成年人麵前,一切抗議都是無效的。清晨如約到來,床頭的手機裏的鬧鍾準時響起。輕快的鋼琴協奏曲讓睡眠充足的何雲起神清氣爽地醒了過來,懷裏的人今天沒課,不用早早地往一小時路程之外的學校趕去。昨夜的早睡讓他沒能及時收到艾莎發來的消息,按照慣例,艾莎會在下班前整理好第二天的預約,並且發送給他,不過鑒於有時客戶會臨時取消,加之這位員工的摸魚拖延,這份安排的發送時間漸漸地就拖延到了每天的臨睡前。當然,是艾莎臨睡前。今天的安排不算忙碌,也算是忙了好幾天後難得的清閑,何雲起安逸地舒了口氣,一手摟著安枕在身側的季晨,一手將手機舉到了麵前,仔細看了看艾莎發來的具體時間安排表。隨著屏幕的下拉,對話框的最後一點末端映入了他的眼睛,愜意的笑立刻凝在了嘴角。他看到了一個能將他的好心情瞬間擊碎的預約安排。今天下午四點到五點,一個小時的諮詢預約,客戶的名字是顏培。※※※※※※※※※※※※※※※※※※※※卡文和三次繁忙和身體不適一起來了。周一還要改卷子,不要對按時更文抱有太多的期望噢。第53章 鏡(5)諮詢室的空調正好,既溫暖,也不會讓人覺得口幹舌燥。何雲起推了推鼻梁上架著的眼鏡,臉上的笑容商業而客套。下午四點整,顏培出現在了諮詢室裏,確認了相應的信息後,他便按著預約的要求開始了諮詢。顏培的臉上掛著與何雲起極為相似的笑容,隻是那笑容更加的老練,微彎的唇角,眯起的眼睛,連頭發都一絲不亂,仿佛一張焊在臉上的精致麵具,想要摘取都得費好大一番功夫。何雲起不願再與之接觸,但出於工作也不得不謹慎妥帖地應對著。兩人互相笑了一陣,終於是決定不再繼續浪費時間了。“顏培先生,最近是有什麽煩心事麽?”慣例的開頭,何雲起連語氣都未曾改變一絲一毫。坐在沙發裏的男人笑了笑,捧起麵前的紙杯抿了一口咖啡,身體微微向後靠了幾分,讓自己成功地陷在了柔軟的布料中,他輕輕歎了口氣:“何先生,我最近心煩的事還挺多的。比如……我突然想起了自己走失多年的戀人。每日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以至於精神狀況都不太好。”“是嗎……”“何先生。”何雲起的話還沒接上,就被顏培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端著紙杯,將臉上虛假的笑意逐漸抹去,那張已經生出細小皺紋的臉上驀地浮現出一個悲涼的苦笑:“你覺得,我能找到他嗎?如果我找到了,我能帶走他嗎?”“如果您願意的話,可以把這段經曆說出來。”他的話如同一團迷霧,即沒有頭也沒有尾,說是意有所指恐怕自作多情了,但這他話語裏的內容和說話的語氣,著實讓何雲起不舒服,而且是極度的不舒服。“嗨,都好幾年了。”顏培擺了擺手,將手中的咖啡放在了茶幾之上。何雲起明白,這樣看似推脫的表現,其實是說來話長的開始,所以他並沒有打斷,而是靜靜地等待著。顏培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腕上的手表,抬起頭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的鬱結全都吐個幹淨。“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還很小,說是單純,還不如說是傻。那時候,他被小混混攔路勒索,我不過順手救了他一把,從此身後就多了個天天問為什麽的小尾巴,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也不知道怎麽的,我們陰差陽錯的就在一起了。我出門工作,他就在家等我。我要是沒按時下班呢,他就到小區門口等著我,一等就是一整晚,都不知道去路邊的小店裏坐下,吃點東西歇歇腳,就傻愣愣站在那等。”顏培說到這裏突然笑了笑,仿佛這些美好的往事從未離他遠去。“嗯,令人羨慕。”“我想您也查過我的資料了吧。”顏培道:“醫藥研發,就算不是行內的人,也該知道這是個十年磨一劍的苦差事。我牽頭的新藥項目止步不前,於是我不得不每天泡在實驗室,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變量、控製調劑、實驗……那段日子現在想起來,也真是十分的煎熬啊。”“可這個小家夥呢,不僅沒有因為我的忙碌而使小性子,反而特別認真的收拾了東西,主動跑到了實驗室裏,說來陪著我。我做著實驗,他就在隔離窗外巴巴地看著我,偶爾看向他的時候,他還會眨眨眼衝我笑。那時候我就覺得,自己真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就算再陷入瓶頸,也有人毫無保留地留在我的身邊支持我,雖然他什麽都不明白,但在他的眼裏,我就是這世界上最厲害的人。”何雲起說:“新藥的研發很順利吧。”顏培笑了笑:“有他一直陪著,當然是順利的,而且是前所未有的順利。新藥很快實驗完畢,得到了空前的反響,並且已經開始計劃臨床了。我從事著我熱愛的行業,身邊是我心儀的人,那時的我簡直就是站在巔峰上的贏家,再也不會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可是……”顏培的笑容隨著他的講述逐漸凝固,慢慢變得苦澀起來:“我可能,還是太忙了,讓他等得太久了吧。新藥成功後,我就迫不及待地開始了更高難度的挑戰。人類太脆弱,也太渺小,為了活下去,我們不得不與這地球上各式各樣的疾病抗衡、鬥爭。我開始一天天地沉溺在實驗之中,他經常趴在隔離窗外等著,一等就是一整天,等得歪在椅子上睡過去,又等到慢慢醒過來。可這次的瓶頸實在難以突破,我不得不花費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精力……”“直到他終於再也無法忍受我的實驗,突然就一聲不響地離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平靜的語調裏滲出了淺淺的淒涼,顏培抬起頭,注視著何雲起的眼睛,又歎了一口氣:“被他一起帶走的,還有我當時最新的研究成果。”這大概就是三年前顏培的新藥研發突然中斷的原因。何雲起點點頭,道:“這確實很讓人難過。”“從那以後,我就再也不想繼續醫藥的研究了。我突然明白了過來,前一次的順利讓我被成功衝昏了頭腦。這個行業裏的人,哪個不是十年坐穩冷板凳呢,欲速則不達啊……我離開了實驗室,想要把他給找迴來,我想告訴他,咱們以後不做實驗了,就好好的,出去逛街,一起吃遍各種美食,一起去各種有趣的地方……”說到這裏,顏培的眼裏似是有光,話裏的情景,應該已經在他的腦海裏輪轉了無數次,他該多希望能找迴自己弄丟的人,重新拉起他的手,把錯失的陪伴和關懷都補償給他。“何先生……你知道嗎,你身邊的那個孩子,可真像他。”“他在裏麵嗎……”正在偷吃零食的艾莎一抬頭,對上了趴在前台邊沿看著她的無精打采的臉,一見季晨來了,艾莎立刻將私藏的布丁從抽屜裏拿了出來。季晨年紀小,平時對她也十分禮貌,就算老板作且無人性,這位準老板娘還是十分和藹可親討人喜歡的。無論是身為朋友還是身為年長幾歲的姐姐,艾莎都對季晨頗為照顧。“我給你藏了布丁,你快嚐嚐,一會吃完了可別說是我給你的,老板說你最近要多吃鈣片,不讓我給你喂零食……你怎麽了?”艾莎的布丁托在手裏,好半晌了也沒見他伸出手來接,抬頭細看才發現,站在台前的人比剛才還要蔫。熱心的艾莎想起老板囑咐過的話,趕緊從台後繞了出來,這一湊近了才看清,季晨的臉色並不好,顯然是身體不舒服。“有點低燒,老毛病而已。”瘦巴巴的少年擺了擺手,向後退開了幾步,朝著一旁的沙發慢慢踱去,“我去那邊休息一會……沒事的。”雖然何雲起吩咐了今天下午不必來接他下班,可難得沒課的季晨還是想要跑這麽一趟。自從年後,管轄區裏的靈體莫名其妙地開始增多,如果隻是普通的死靈,尾七過後就會自己慢慢離開,可非常不巧,他所在的小組管理的區域,在這段時間裏頻繁地出現了兇惡的怨靈。光他一路趕來的路上就收拾了兩個妄圖在路邊抓交替的家夥。與怨靈纏鬥時消耗的靈力超了標,等到季晨咬著牙將它們消滅時,身上的溫度已經陡然升高了。季晨知道艾莎不能理解這發燒的老毛病,但他也沒辦法跟她解釋自己發燒的原因,麵對這位熱心員工的擔憂,季晨隻能一一應著,端來的熱水喝了,遞來的毯子蓋了,直到艾莎說要出去買藥,季晨才終於無奈地將她扯了迴來,虛弱地懇求著:“你讓我睡一會……就一會,你是前台,你走了來人了怎麽辦……”拗不過這位小朋友,艾莎隻能點了點頭,牆上的時針很快就要走到五點,這一趟諮詢結束,何雲起就該出來了,到時候再跟他說說季晨的情況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