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坐在牆上的溫蘊褪去了滿身的怨氣,正看著少年感激地笑著,那笑容裏透了月光,居然有些溫暖。“好了,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替你做到了,後續的事情,自有人還你一個公道,該出發了。”少年舉起了手,在空中作了個手勢,將一塊小小的玉佩纏在手上,又平舉到胸前,將它包裹在了合十的雙手裏,無比莊嚴道:“死者溫蘊,怨氣已褪,可否往生?”這是什麽超度儀式?何雲起還是第一次見,少年詢問後,他立刻將目光投向了牆上,那半透著光的女孩又笑了,她微微點了點頭,慢慢閉上了眼,在夏夜的月光裏,漸漸變淡,消融,最終變成了點點星光,消失得無影無蹤。太震撼了,這一切都太震撼了。無論是伴著光芒突然出現的少年,還是透過靈魂一角窺見的別人的人生,還是最後化作星光隨風消散的姑娘……這一夜的遭遇,給了何雲起難以忘懷的人生體驗。此刻,他是多麽感謝自己沒戴眼鏡,才看得這麽清楚和細致。送走了溫蘊,少年立刻攤開手,開始纏玉佩的繩子。何雲起定睛一看,原來他剛才為了快速完成超度,一時情急,竟然將紅繩扯斷了。路燈的光線不好,少年舉起手裏的繩子,又眯了眯眼睛,一番折騰,還是沒能將繩子穿好。這讓少年有些生氣了,他微微皺起眉,更加賣力地拉扯著繩子,試圖打上那個該死的結。他這一係列動作,都讓何雲起看在了眼裏。何雲起沒想過剛才那麽嚴肅凜然的人,此刻竟然像個孩子一樣,對著路燈給紅繩打結,這真是……年輕的諮詢師心裏,滋生出一些除好奇之外的東西來。“我來吧。”見他第三次打結失敗,何雲起終於忍不住走上前去,問他要過了玉佩,少年心有戒備,並沒有將玉佩交給他,隻是猶豫了片刻,將繩子塞到了他的手裏,看來這玉佩是很重要的東西。何雲起並不在意,他照舊露出一貫以來親切真誠的笑容,輕車熟路的替少年打好了繩結,又看著他將玉佩掛在脖子上。後腦勺的頭發似乎跟紅繩發生了一些牽絆,少年隨意撥弄了兩下,就算是解決了。“怎麽說……你也救了我一命,我總該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吧?”終於找到機會將這句斟酌已久的台詞說出口,此時的何雲起笑得格外真誠,完全挑不出一絲除了報救命之恩之外的心思:“將來……也好讓我有個報恩的機會?”“季晨。”少年抬頭掃了他一眼,並未作出任何表示,隻是走到牆角,將放置那的背包撿起來,甩在了背上。這麽一看,他倒像是個下晚自習迴家的高中生,隻是無意路過了巷子,偶遇了這麽一場變故而已。“好,晨晨……”何雲起這從工作崗位上練出來的自來熟,不出意外地換來了季晨的皺眉和白眼,他識趣的住了口,又笑著指了指一旁的寫字樓:“這十九樓,我的諮詢室,往後路過可以來坐坐。”季晨點了點頭,饒過了他就要往巷子外麵走,何雲起趕緊趁機補充了兩句:“我叫何雲起,詩裏的那個‘雲起’,幾何的何。你……”少年確實看著太年輕,讓人不好確定他的年紀,何雲起隻能用他認為的,高中生一定知曉的介紹方式對自己的名字進行了拆解。“……”季晨倒是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極其不耐煩地迴過頭看了他一眼,嘴唇翕動了半天,硬是沒憋出一句反駁的話,最後隻能自己跟自己達成和解,歎口氣道:“知道了,何大夫。”第7章 初遇何大夫?這是什麽奇怪的稱唿?何雲起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橫看豎看也沒有任何白大褂的跡象,不過是普通的襯衫,普通的牛仔褲而已,哪來的大夫這說法?可再一抬頭,季晨已經離開巷子了。這小鬼,跑的還挺快……這一夜過得實在是驚心動魄。看起來冷靜自持,實則慌得不行的何大夫,雖然早就已經習慣了與好兄弟作伴的日子,可這麽兇險又這麽奇異的經曆,他這輩子也是第一次經曆。何雲起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瞥見了那位葉先生發來消息詢問自己妻子的情況 ,這才突然想起來……舒蘭還趴在地上呢。雖然他是一萬個不想搭理,可仔細想想,這世間的萬事萬物,也不是每一樣都輪得到自己主持正義的。無數交叉的齒輪構成了社會,他不過其中一環,該盡的本分,怎麽也得盡到位……至於是否原諒,也根本輪不到他一個陌路人來談及。更何況,今夜發生的一切,沒有一樣能作為證據,能否還死去的溫蘊一個公道,他實在不能拍著胸脯打包票。何雲起架起已經失去意識的女人,一邊艱難地向巷子口走著,一邊盤算到底如何跟家屬解釋。孤男寡女,小巷深處,這要是被舒蘭的丈夫看見,要洗清嫌疑恐怕隻有當場出櫃了。何雲起從聯係人名單裏翻出葉先生的電話,按下了撥通鍵。此後的一番折騰按下不表。等他將一切都處理妥當迴到家,已經是深夜。雖然今天沒戴眼鏡,但他的家裏早就置好了各種屏障,都是托朋友一一部署的,安全可靠,別的不說,至少能保證自己這一畝三分地的清淨。匆匆洗漱過後,何雲起躺在床上,腦海裏不停地翻湧著各種畫麵。有些場景,確確實實的讓他這麽大個男人都後怕了。他想著想著,就順理成章的想到了季晨的身上。再想著想著,那腦海裏慘不忍睹的畫麵,就一個接一個的被那張娃娃臉擠出去了。還是好奇,好奇得不得了,好奇到現在想找個能幫上忙的人,不說把他的情況查個一清二楚,好歹也得提供一些線索,才能讓他那顆躁動的心消停下來。這頭正想著,那頭他的手已經將電話撥出去了。能在這三更半夜肆意騷擾的人,恐怕也隻有那位他最信任的發小了。聽筒裏響了兩聲,電話接通了,還沒等他開口,對麵就傳來了比他還精神百倍的聲音:“你大晚上的打電話是又見鬼了?找我要雄黃還是艾葉?你上次要了十斤可還沒給錢呢,哎你小子……”“是是是,見鬼了見鬼了……”聽著發小的聲音,何雲起這才有了種重迴人間恍若隔世的錯覺,他長舒了一口氣,仿佛不被這人嘮叨幾句就不鬆快似的。而何雲起笑嘻嘻的應和倒讓對麵的人恐慌了起來:“……你見鬼了還這麽高興?怎麽了?見到你那大客戶說的書裏的漂亮女鬼了?”一提到舒蘭的事,何雲起覺得自己不便多嘴了,他巧妙地轉開了話題,又故意將語氣作出一副曖昧纏綿的模樣:“哎……事關隱私,別多問。我這不是想你了嗎!來打個招唿!”“我呸!閉嘴!嘔!姓何的你是越來越惡心了……還好我這沒開外放不然我媳婦……噢我還沒媳婦,那我也得……呸!”成功將電話那邊的人惡心了個夠,這廂的何雲起也跟著笑了起來。這一天了,也就這一刻能讓他覺得放鬆下來。何雲起在床上翻了個身,直直地看著天花板。他不能預測未來,也決定不了別人的生死。但若是天理昭彰,一定會還受害者一個公道。對於輪迴與報應,他從來都深信不疑。“對了,老於,打聽個事。”電話那頭嫌棄的罵聲因為他突然正經的語調戛然而止,甚至連空氣都在這一瞬間安靜了下來。“你咋又突然這麽正經了……說吧,什麽事?”“那個……你聽沒聽說過,有種人,會作法超度,身上帶光的,一手拿個雞毛撣子,一手拿個玉佩……”“等等等等!什麽玩意?一手雞毛撣子一手玉佩?你遇著跳大神的了?都二十一世紀了,這麽別出心裁的跳大神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啊。”季晨要是知道在另一個人口中,他的除靈超度成了跳大神,恐怕白眼都要翻到後腦勺去,何雲起不禁想象了一下少年的表情,又強壓著笑意一本正經地描述道:“不是,是很大的雞毛撣子,好像還能折疊,走的時候應該是收包裏了。嗨呀……天太黑了我看不清,反正整個打開了一人多高吧……彩色的,超度的時候,還得把玉佩纏在上麵……”“那叫雞毛撣子啊?你是不是文盲啊?那玩意叫旄節!”老於終於是忍無可忍,打斷了何雲起那莫名其妙的描述。真難為他了,就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居然還真給他聽出了點門道來。電話的那頭,傳來了頗為無奈的聲音:“你見著的,恐怕是渡靈者。”渡靈者,略有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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