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下雨天不適合作妖,蘭台今日並未再作梗,梁錦棠的令牌自就不必再拿出來。

    不過繡衣衛今年大約走背運,今日傅攸寧與索月蘿仍是一無所獲。

    不,其實也並不算完全一無所獲。

    她們發現了一處疑點,卻一時半刻參不透其中的玄機,便提早收隊迴了光祿府,打算迴稟尉遲嵐,聽聽他有什麽想法。

    當她們帶著滿腦袋疑惑迴到光祿府時,卻得到了一個更加晴天霹靂的消息。

    “少卿大人下令,即刻將尉遲大人與梁大人羈押候審,暫收監在繡衣衛詔獄,”光祿少卿侍衛長韋孝嚴頭疼到使勁搓腦門,“尉遲大人讓我轉告二位總旗,別亂來。”

    “這分明是傅靖遙在亂來吧?”索月蘿怒氣衝天,“憑什麽就羈押了?”

    傅攸寧也難得的有些動怒,緊緊握了拳:“孝嚴兄,可否告知原委?”

    還有,即便是鄒敬案辦得不符合規程,如今東窗事發要有人頂罪,那也該不著梁錦棠什麽事啊。傅靖遙發什麽瘋?

    其實傅攸寧是情急之下沒想起,梁錦棠私自將孟無憂借給繡衣衛,是有違“光祿羽林不得擅自插手繡衣衛案子”這規程的。

    韋孝嚴也是滿臉無奈,長歎一口氣道:“詳情我也不知。總之,今日繡衣衛劍南道分院也不知是傳了什麽消息迴來。而後尉遲大人就去找少卿大人負荊請罪,完了少卿大人當場大發雷霆,命我即刻將尉遲大人與梁大人先行羈押。哎哎哎,你們可冷靜著些……”

    韋孝嚴展臂攔住她二人,無奈歎氣:“我也沒動手,尉遲大人是自個兒走進詔獄的。梁大人今日告假未過府,眼下我還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總不能帶人直闖梁大人宅邸抓人吧?那是梁錦棠啊!實打實地講,就十個韋孝嚴也未必拿得下他。

    況且少卿大人也不說明緣由,未明發手令,這樣沒頭沒腦地就叫他去拿梁錦棠,他覺得還不如叫他自行了斷。

    驚怒中的索月蘿略一思忖,轉身急急就走,顯是不打算去找傅靖遙了。

    傅攸寧努力叫自己沉住氣,對韋孝嚴點點頭:“多謝孝嚴兄。”

    語畢也轉身就向光祿府門外跑去。

    她不知自己要做什麽,該做什麽。可此時此刻,她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找到梁錦棠。

    至於找他做什麽,她也不知。

    事發突然,傅攸寧腦子裏根本是一團漿糊,急急出了府門連馬都忘了騎,一路狂奔跑迴梁錦棠的宅邸。

    丹露見她還未到放值的時辰就滿眼焦急地跑迴來,一時也摸不著頭腦:“傅姑娘,這是怎麽了?”

    “你們三爺迴來了麽?”傅攸寧略喘著氣,急急地問道。

    丹露搖搖頭:“尚未。”

    傅攸寧躬身緩著因為急奔而急促起伏的唿吸,全力鎮定心神,終於迴想起晨間梁錦棠說過,今日要迴梁氏大宅。

    於是毫不遲疑地轉身又往外跑,留下一頭霧水的丹露憂心忡忡。

    傅攸寧剛跑出大門就與梁錦棠迎麵撞上。

    “出什麽事了?”梁錦棠見她焦急又力持鎮定的樣子,便快步邁上台階走到她麵前。

    傅攸寧穩著氣息,顫聲道:“劍南道分院傳了消息迴來,傅靖遙命人將尉遲嵐和你羈押於繡衣衛詔獄,韋孝嚴正四處找你。我不知是怎麽迴事……”

    她說得亂七八糟,也不知梁錦棠聽明白了沒有?

    梁錦棠略一沉吟,旋即了然地點點頭,安撫地笑著,雙手按住她肩膀:“別怕,有我在,天塌不下來的。”

    “我……我沒怕的,”傅攸寧強撐著心緒,也迴給他一個虛弱的笑,“我能,幫你做些什麽?”

    “晚些你替我做些吃的送到詔獄吧?”梁錦棠直直看進她慌亂的眸底,笑意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你說過,官廚的飯菜是越來越難吃了。我今日奔波到此刻,午飯都還沒吃呢。”想來,尉遲嵐已在繡衣衛的詔獄裏等他了。

    眼下是討論這個話題的正確時機嗎?!傅攸寧又驚又氣,拿眼瞪他,卻不防眸中一下泛起水氣。

    她近來未免也太愛哭了些,這真的很糟糕。

    梁錦棠無奈又心疼地歎氣,幹脆將她攬到懷裏,道:“大約是孟無憂沒逮著人,言官那頭準備參本了,傅靖遙就隻能先做個樣子拿我和尉遲嵐略施薄懲,算是給他們一個交代。我事先已安排了後手,不會有事的。”

    此時可大可小,看傅靖遙想如何處置吧。不過,無論傅靖遙如何處置,梁錦棠從不打兩眼一抹黑的仗,絕不會這點小事就將自己折進去了。

    他可是還有這姑娘要照顧,若連自己都護不周全,又怎麽護得好這姑娘呢。

    其實他今日的奔波收獲不小,本想晚些迴來再好好同她講些事的。眼下既然傅

    靖遙要拿人,他且隻好先應付這一樁。旁的事,便暫且先放一放,不然這姑娘的腦子怕要裂了。

    一件一件來吧,反正他會顧著她的。

    聽他這樣說,傅攸寧心頭總算有了點譜,便沒先前那樣慌張了。

    “但願,當真隻是僅此而已,”她拿臉在他衣襟上蹭蹭,偷偷將那不爭氣的眼淚蹭幹,才在他懷裏抬起臉,“那你要吃什麽?”

    梁錦棠笑道:“我記得上迴你請我在‘一丈春’吃飯,咱們喝過的那湯,還不錯。你會做嗎?”那時她說,那湯喝下去像喝了一碗太陽,整個人會發光。

    他想,但願她今夜喝了那湯,當真能開懷一些。

    傅攸寧用力點點頭:“我會做的。還有別的想吃嗎?”

    “有啊。”

    然後,在雨後初霽的黃昏,在今上欽賜給梁錦棠的宅邸大門口——

    他親了她。

    *******

    繡衣衛詔獄首次榮幸地迎來了繡衣衛五官中郎將與光祿羽林中郎將,這兩尊最不該出現在此的大佬。

    還是以在押人犯的身份。

    幸虧這兩人都是自己主動很配合地進來的,否則場麵就真的會很尷尬了。

    獄卒虛虛將牢門掩住,連鎖都沒敢上,便飛快地退出去了。

    “傅靖遙是王八蛋!”尉遲嵐大吼一聲。

    空曠的詔獄地牢天字號中響起迴聲:是王八蛋……王八蛋……八蛋……

    梁錦棠背靠著牆席地而坐,見他抓狂,淡淡輕笑:“我同意。”

    晨間傅攸寧忽然親了他就跑,他本打算晚些迴來時好好教育她,如何正確親吻梁大人的一百種方式。

    王八蛋傅靖遙,破壞了他完美的教導計劃,害他隻來得及教了一種。真是天不遂人願哪!

    尉遲嵐一徑抓狂,順腳將地上的幹草踢到飛起:“老子都負荊請罪了!負荊請罪了都!”

    今日他一接到劍南道分院傳迴來的消息,知道鄒敬跑了,而索月蘿與傅攸寧這些日子在蘭台石室又無收獲,他心知大事不妙,便立即主動去找傅靖遙將事情挑開了說。

    原以為態度這樣積極主動的認錯,傅靖遙就會先按下不表,結果那個殺千刀的傅靖遙,當場叫韋孝嚴羈押他與梁錦棠。真是氣死他了。

    “老子以後要加一條家訓,傳至子孫後輩,”尉遲嵐悻悻地

    也靠牆坐下,咬牙道,“尉遲家子孫十輩子不得與青陽傅氏結盟、結親、結友鄰!違者死後不得進祖墳!”

    梁錦棠瞥他一眼,嗤笑:“尉遲大人好氣魄。”他就不敢這麽幹。

    尉遲嵐無力地靠著牆壁閉眼,好半晌才道:“喂,梁錦棠,你今日不是告假麽?幹麽自投羅網?”

    梁錦棠也隻是靜靜的閉目養神,唇角一抹淡淡笑意:“你不也一樣是自個兒走進來的?”

    隻有這樣,整件事情的動靜才會控製在最小。

    尉遲嵐有些自嘲地睜開眼,歉意地看看他:“你算無辜被牽連,這迴是我欠你。待傅靖遙裝模作樣要審我們倆時,你就咬死說孟無憂走後你才知的就行了。”

    他會告訴傅靖遙,是他忽悠孟無憂去劍南道,梁錦棠事先並不知情。如此一來,梁錦棠最多擔個管束下屬不力的訓斥,這事就抹過去了。

    尉遲嵐清楚,以安平孟氏在朝中的地位,孟無憂是絕對無事一身輕的。而梁錦棠聲名赫赫,扶風梁氏更不是省油的燈,傅靖遙若真想殺雞儆猴或推個替罪羊給言官史官們一個交代,那有自己一個,也就足夠了。

    梁錦棠並未睜眼,隻淡淡道:“事情未必糟糕到那樣的地步。”

    “什麽意思?”尉遲嵐坐直了,好奇地瞪大眼睛望著他,見他兀自閉目,忍不住就拿手去推他。

    梁錦棠叫他鬧煩了,便睜眼冷冷瞪迴去:“你當我同你一樣無腦麽?我會一時衝動就拍拍腦門幫你這樣的忙?”

    當初他借孟無憂給尉遲嵐時,很清醒地知道,光祿羽林插手繡衣衛的案子,是有違規製的。

    若這案子能查出個所以然,那頂多挨一頓不痛不癢的訓斥也則罷了。否則就是眼下這樣子。

    就說他從不打兩眼一抹黑的仗,怎會毫無後手就明目張膽去做這樣的事。

    “我覺得你會啊,”尉遲嵐點點頭,樂不可支地嘲笑起來,“那時你分明就是聽見我說要派傅攸寧過去,立馬沉不住氣就跳出來擋刀的。即便你真當我無腦,也不該當我眼瞎呀!”

    其實那日他隻不過對霍正陽說了一句“去找你家總旗”,從頭到尾也沒提過傅攸寧的名字,梁錦棠卻立馬就從辦事廳裏出來了。

    這梁錦棠,連傅攸寧旗下新進的一個小武卒的名字都爛熟於心,可見不知打人家主意有多久了。呿。

    梁錦棠忽然覺得自己根本不該搭理這個人。

    見他冷冷一個白眼,尉遲嵐樂歪了,很八婆地關切道:“說起來,最近我也是公務繁忙,無暇過問。今日正好有空,又難得咱倆能坐一起聊個天,我就關切一下,我家傅總旗在你那兒住得可還好?”

    梁錦棠眼神如疾風中的勁刀嗖嗖甩了他一臉:“誰家?”

    “你家,你家,”自知失言的尉遲嵐忙抬起手掌擋住他寒冷的眼刀,“梁錦棠,你夠了啊!”

    哼。

    梁錦棠這才滿意地收迴目光,淡聲冷哼:“尉遲大人就不必操心我的家務事了。”

    尉遲嵐摸摸鼻子,悻悻低喃道:“也是哦。鄒敬這案子老子算是玩脫了,還真叫陰溝裏翻了船。”

    “哎,今日可巧你我都閑著沒事,不如我說給你聽,你幫著捋捋?”

    他之前並未同梁錦棠細說過鄒敬案的詳情,他也相信,傅攸寧是有底線的,絕不會違例透露給梁錦棠。

    不過事已至此,他倒想讓梁錦棠幫著參詳參詳了。

    梁錦棠“嗯”了一聲,算是同意。尉遲嵐便將鄒敬案的前因後果一一道來。

    “所以,傅攸寧與索月蘿這幾日在蘭台石室,就是要查鄒敬帶走的那個秘密是什麽?”梁錦棠蹙眉,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他的腦子飛速轉著,將所知的全部消息都在心中濾過一遍。

    尉遲嵐也皺眉,點頭道:“是啊,可什麽也沒查到。我原想的是,她倆先從蘭台石室查出鄒敬帶走的那個秘密,待孟無憂將鄒敬抓迴來,審訊時便可一舉攻破,如今鄒敬都跑了,便是查出來,隻怕也是死無對證。”

    “你最好向天禱告她倆什麽也沒查出來,”梁錦棠忽地凝肅起來,“晚些傅攸寧過來,你親自跟她說,不能再查了。”這是公事,他若對傅攸寧說這話,那倔姑娘絕對不會當迴事。

    “我為何要叫她不再查?”尉遲嵐抬杠,“偏要查,查到底!”

    梁錦棠嚴正示警:“再查下去,怕就不是將你我兩個羈押幾日就能混過去的了。”

    尉遲嵐雖一時尚未想透其中關節,但見梁錦棠嚴肅警示,便點點頭。

    須臾過後,尉遲嵐忽地如夢初醒:“哎不是,你怎麽知道傅攸寧晚些會過來?”

    梁錦棠兀自又閉目,唇角揚起淡淡得意:“我中午沒吃飯。”

    所以她一定會來。

    “x的!瞧瞧你笑成什麽

    鬼樣子了?”尉遲嵐忿忿大罵一句,火速起身跑到對角的牆邊蹲下,“整間牢房裏都散發著令人生氣的酸腐味!”

    過分!

    最討厭你們這種成雙成對還四處招搖的敗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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