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房子怎麽沒了?”“你知道,北京現在成了戰場,很多地方都被叛軍轟炸了。而且海水倒灌進了城裏,一片汪洋。長安太和不知道被炸了沒有,不過在我看來它在劫難逃了。我得置辦一套新房子。”季驚訝地抬了抬眉毛,說:“這太糟糕了。我都還沒有去你家裏坐過呢,結果就被炸沒了,我本來還想去做客的。”“而且家裏還存放著很多重要的東西,”符衷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好,交給了服務員,牽著小七朝餐廳外麵走去,喝著朗姆酒的執行員均抬頭朝他行注目禮,“建築圖紙、照片、素描畫......太多了,那房子還是我親自設計的裝修圖紙。房子很大,我一個住著太空了,要是你能來和我一起住就好了。”季咬著煙尾,打開平板處理新來的報告,順便查看了自己的銀行賬戶:“看來我也要買新房子了。你想住在什麽樣的地方?靠海的好不好?”“當然好,我也正有此意。你覺得呢?”“我覺得也很好。”季迴答。符衷繼續問道:“你打算一直留在北京嗎?”季搖搖頭:“那要看我迴去之後做什麽工作了,也許我不會再繼續待在時間局或者部隊裏了。又或者我要接受精神病治療,沒準要出國去待幾年也說不定。”“那你更喜歡南方還是北方呢?”“我喜歡溫暖的氣候,所以我想去南方過一段時間。我在北極待夠了,太冷了,我想讓自己暖和一會兒。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寧願去赤道上搭一幢房子。”他們笑起來,符衷說:“很多事兒都還說不準呢。”季點點頭,他別過臉,看著碼頭上獵獵飄揚的旗幟,還有站成兩列的人。六個執行員正在整隊,副指揮官讀完規定後,他們就互相抬手敬禮。執行員轉過身去,抬起槍對準站成一列的人,另外六個人被驅趕到一邊,由守衛看管。季默默無言地看著這一切,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平靜地開口說道:“但總會水落石出的。”“你說得對,百分百正確,指揮官。”符衷走上廊道,小七歡快地搖著尾巴,“我給你畫了很多素描的肖像畫,迴來了就給你看。還有咱們的很多照片,我找相框裱上了,那都是些好照片,我在家的那陣子天天都要盯著照片看好一會兒。有些是你十幾歲的時候拍的,白逐女士把那些照片給了我。怎麽說呢,我簡直想死你了。”接著符衷就聽到耳機裏傳來槍聲,但聲音並不大,淡淡的,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符衷皺了皺眉,說:“我聽到有人在開槍。”季看到第一排人倒下了,屍體躺在黑色的碼頭甲板上,隨後有人過來把他們裝進裹屍袋,抬上貨車的廂板。處決完第一批人,第二批人立刻被押了上去。他們的眼睛都用黑布蒙起來,麵向行刑員的方向。第二顆子彈上膛後很快又是一陣整齊的槍聲,冰塊嘩啦一下碎裂了,海水在下方咕嚕作響。季神色平靜地扭過頭,取下嘴裏的煙:“別擔心,那是我們在處決逃兵。”“逃兵?”“嗯,有十二個人昨晚悄悄潛逃,今天被人在距離極圈不遠的大陸上抓到了。由於他們攜帶有武器,並且率先開了火,於是我們有權將其擊斃。”季離開了窗戶,走到酒櫃旁去給自己倒了一壺熱水,再拉開下麵的抽屜掂了些菩提子和薰衣草灑進去,蓋上蓋子,“臨陣脫逃可不是個好主意,我為他們感到惋惜。我知道‘迴溯計劃’裏的人壓力很大,有些人還很年輕,他們都會害怕,連我也不例外。你是不是我覺得有點小題大做或者過於嚴厲了?”符衷摸著鼻梁沉思了一會兒,說:“戰時逃兵處三年有期徒刑,但是你直接把他們槍決了。”季料到了符衷會這麽說,他沒作聲,低頭把藥片剝出來,和著溫水一起吞了下去,然後才開口:“這的十二個人在朝我們開火的時候就已經不是‘迴溯計劃’的一員了,他們的性質變成了恐怖分子。你知道的吧,我是從非洲的反恐戰場上下來的,我們對付敵恐就是這麽幹的。抓到俘虜,要麽就地處決,要麽關進集中營待幾天,再送到死刑場去。”符衷沉默不語。季仰著頭,把煙挑在手裏,霧氣繚繞在他身邊。他麵前的牆上掛著雄鷹巨樹的徽章,季看著它,就像看著自己。徽章下麵插著兩麵旗幟,一麵是國旗,一麵是執行部的黑旗。時間局的局標和局旗都被拆掉了。每當軍銜上升一級的時候,執行員就要穿著全套的製服站在這樣的徽章和旗幟前麵拍攝照片。季已經拍過很多張了,每一張照片裏的他都很英俊。但季並不喜歡這張照片,因為它由時間總局保管,最終會印在墳墓前的墓碑上。季忽然想起自己沒有參加“狐狸窩”中隊中各個死去戰友的葬禮,也沒有去他們的墓地吊唁。他揉了揉太陽穴,不再去想墓碑的事,轉過身說:“規矩是規矩,人情是人情,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如果我今天把他們都給放了,明天就會有120個,1200個。萬事都得做最壞的打算。”處決逃兵時,許多執行員都趴在高處的欄杆上,探出腦袋注視著刑場。當槍聲結束後,長長的迴音拖著調子,倏忽之間就消失在了重重的迷霧中。在有月亮的晚上,聲音也會迷路。符衷思索了一會兒,他明白了季的意思。季在某種意義上是他的導師之一,符衷總能從他身上學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其實要想學誰能都能成為自己的老師,隻不過有人閉口不言。“我知道了。”符衷說。季摁滅香煙點了點頭:“你在北極注意安全。北極現在的狀況怎麽樣?”符衷走到建造黑塔的工地上去,沒急著下樓梯:“目前一切正常。我們不久前正經曆了一次黑洞物質大爆發事件,有好些東西都損壞了,我已經派了人去維修。‘龍血汙染’的疫情也控製住了,肖卓銘和醫療專家組給出的反饋都很好。但是北極之外的地方出現疫情了,正在各個避難所裏擴散傳染,這令我擔憂。林城的身體好了很多,肖卓銘說他現在坐在輪椅裏也沒問題了。”“他可是我們當中最重要的一員,他不能有事,不然林儀風不會放過你的。林儀風現在站在你那邊對吧?小心點兒,他這個人有點複雜。我查到了他的資料,林儀風在北冥大清洗的時候用了些見不得光的陰謀手段才扳倒了唐家,而林家和唐家之間有利益往來。”“嗯,我知道了。”符衷踩著梯步走下去,“我爸爸還好吧?”季看了眼平板,把屏幕熄滅,取下搭在椅子後麵的長衣外套穿上:“他很好。有季宋臨在他身邊,符將軍就不會有危險。現在他們乘坐‘安瀾’號航母出海了,作為移動指揮中心的負責人。說起來我們還舉行了一次聲勢浩大的閱兵式,你沒有親臨現場真是太可惜了。我也想見見你在閱兵式上的樣子,一定很棒,那樣所有人都知道指揮官的愛人是個神仙下凡般的妙人了。”符衷被他說得臉上臊得發紅,周圍圍了很多人,不好表現,隻得掩飾性得摸了摸嘴唇,說:“我怎麽樣你不是都見過了嗎?”“說什麽呢,老兄?多看點總比少看點好對吧?”“你說得對,指揮官,百分百正確,沒人比你更正確了。”符衷把手抄進衣兜裏,站在綠色的地板上笑起來,盯著麵前正在卸貨的小飛機,“等你迴來了,你想看什麽我就穿給你看。”“噢,那是包括超短裙、高跟鞋和絲襪嗎?”季站在鏡子前把腰帶綁好,拿上帽子拍了拍,壓在頭發上。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長眉框著眼眶,高高的帽牆讓他的身材更加高大了。符衷的臉騰的一下燒起來,忙背過身去,抬著眼皮四下掃視有沒有人注意到他其實他剛來這兒的時候就已經被所有人注意到了。符衷就像個農場主在巡視自己的土地,那些幹活的工人更加賣力地工作起來,他們知道督察官是最不好糊弄的那一個。符衷把手放在腰上,低下頭壓低聲音說:“那他媽不是你自己說要穿的嗎?你說話算話。”“我出爾反爾。”“操!”季提醒他:“時間局新版條例第五章 第一條,不要白日宣淫。”符衷看了眼時間:“我這裏現在是晚上呢。還有,條例什麽時候又改版了?”“我也不知道,可能就在剛剛吧。”季笑著下樓去,他現在走路都輕盈了。“我沒有迴答出首長的問題,是不是要罰跑五圈?”“你他媽還記著這茬?這都什麽時候的事了。你倒是提醒了我,該怎麽懲罰你才好呢?季首長得要好好想想。”“放屁吧,現在的我不是以前的我了,我是不會接受懲罰的。”符衷說,發現有人走過來,一直盯著他看。“長官好。”那人喊道。符衷裝作若無其事地抬手揮了揮,把人打發走:“嗯,你好。”季又被逗笑了,他發現跟符衷說話的總是很愉快:“現在被人喊‘長官好’的感覺怎麽樣?”“感覺怪怪的。”符衷誠實迴答。“習慣了就好,以後你還會越爬越高,越來越多的人要把你當作長官。”季說,他走出電梯,經過一道懸空長廊後往指揮部大廳走去,外麵的空地上停著幾輛悍馬車,“現在我得掛電話了,親愛的。地質台來了消息,說全球洋流出了問題,我得去看看。龍王那家夥快出來了。叫你的手下都擦亮眼睛,如果有異常情況立刻上報。”符衷的臊勁總算下去了一點,季能拿捏住度,他知道該在哪停下來。所以符衷就很放心,跟季待在一起除了要細心些,其他不會有任何不適。這就是符衷認為的最舒服的相處方式,如果時間允許,他可以用這樣的方式跟季過上幾十年。符衷抹了一把臉,把一口氣壓下胸腔才覺得渾身暢快起來,說:“我會讓手下們留意的,你去忙吧。我可以不掛電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