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勢必會對正在進行的迴溯計劃造成影響,而且他們現在正在使用全部的軌道,看來那邊情況有些緊張。”“我知道,我都知道,不用你來提醒。”李重岩的眉毛痛苦地蹙在一起,右手握拳砸在玻璃上,“就按我說的去做,兩邊都有我的人,哪邊都不能放棄。另外叫開發團隊編寫新的軌道程序,就現在,立刻,馬上!”“......收到。”通話斷開了,電腦迴到初始界麵。李重岩看看時間,距離會議召開還有十五分鍾,實驗室距離會議中心有一段不小的路程,他知道自己要遲到了。外麵的點火測試即將結束,煙塵小了一些。李重岩在椅子裏坐了一會兒,用冰涼的雙手撫摸著自己的鼻梁,他張了張嘴,眼睛裏是霧蒙蒙的水汽,喉嚨發緊,哽得他心慌。他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自己該做出怎樣的表情,符陽夏的聲音像春夜的月光一樣浮在他耳旁。外麵秘書進來催了一次,李重岩站起身把自己的領帶拉緊,然後撈起旁邊的西裝外套:“我不明白,符陽夏,我真的不懂你,我該怎樣才能理解你......噢,天啊,怎麽會變成這樣......”他拉著外套匆匆走出門,步履還是像以往一樣矯健,神態安寧俊朗,歲月的增長讓他漸生華發,眼尾堆疊皺紋,但並沒讓他呈現老態,nasa和華盛頓時間局的人還等著見他。星河的中央主機收到李重岩發來的坐標,工作人員輸入密令和執行編號之後,屏幕上的軌道監控立刻發生了變化。經過星河的評估之後選定了五號軌進行轉移,天上的衛星立刻開始變軌。“轉移程序已開啟,‘星河五號’及其環繞衛星進入變軌啟動階段,準備時間約為300秒,全部轉移完成預估時間十五分鍾。正在清空並轉移軌道內數據,空檔期為120秒。”“新的軌道編寫完成還需要多少時間?”“編寫完成再通過試驗後投入使用,大概需要十五天。你知道,這是一項龐大又複雜的工作,因為考慮到安全問題,我們的每一條軌道都是獨一無二的,那就意味著要從頭開始。”“我知道......我知道。”部長撐著手肘揉額頭,輕聲地歎息,“我隻能要求你們動作快一點,再為他們祈求平安。老天,求這場危機快點結束吧。”*“我們安全通過傾斜地道,沒有遇到危險。這裏很安靜,連一隻小蟲子都沒有,看起來幹淨得過分。”符衷繼續在對講機裏說,他的聲音不大,柔和輾轉,“前麵有上升通道。”威爾斯忽然停下來,他抬手示意身後的人停止前進,符衷手肘撐著地,握緊槍柄,隨時準備射擊。山花在最後麵,他立刻側身用背抵住洞壁,抬槍對準上方的通道。“前麵什麽情況?為什麽突然停下來?”符衷悄聲問威爾斯,他伸手檢查扣在腰上的鋼絲繩索,確認完好,“喂,威爾斯,你聽得到我說話嗎?”威爾斯沒有迴答,他們為了安全都沒有用電燈,地道中漆黑一片,隻能用夜視儀和紅外感應器。符衷看了眼溫度計,空氣溫度下降了很多,濕氣也大。他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兒,感覺到空氣在輕微流動,形成一陣一陣的風,從前邊的黑暗中吹過來這意味著前方有出口,或者是一個相當大的空間,才能使空氣流通。符衷保持一個姿勢沒有動,威爾斯在他前麵,他靜靜地匍匐著,像是在感受什麽東西。在一片死寂中,符衷聽到隱隱約約的聲音,連綿不絕,像是山澗中溪流的流水聲,細弱綿長。山花也聽到了,他與符衷對視了一眼。威爾斯這時轉過頭來,指了指上方,再做一個波浪手勢,表示上方有水流經過,聲音是從上麵傳過來的。“黑蜂”傳來了影像,前麵還有幾米通道就到了頭,角度向上傾斜,坡度有點陡。盡頭處不是封死的混凝土,而是一扇門。“黑蜂”檢測到門板的大小可容兩人同時通過,材質為碳化鎢。季在地麵上安排人員離開,他得要先讓一部人撤離,前往“新地”。專家學者和非執行員全部離開,季隻留了一支小隊。耿殊明讓高個子助理留在指揮官身邊,季欣然接受。季很喜歡這個叫高衍文的助理,他們還談論了幾句關於分子粉碎機的概念設想。朱拒絕了季讓他走的提議,他坐在箱子上擺弄自己的藥瓶和針管,沒挪窩。朱說他是醫護人員,萬一傷筋動骨了,他得去救人。道恩收拾好自己的箱子和書他走到哪裏都不忘帶上自己的書和沒寫完的論文稿件跟在隊尾,他走的時候迴頭看了看,朱兜著手站在季旁邊,悄悄給他比了個再見的手勢。朱笑著踩踩鞋跟,抖了抖腿,裹緊身上的迷彩外套,這外套還是耿殊明教授借給他夜裏禦寒的。他抬手搭了個涼棚,目送隊伍深入樹林,粗壯的葡萄藤橫七豎八地掛在烏桕樹枝上,垂下來形成天然的簾子,把人影全都擋住了。樹林裏彌漫著一股野葡萄熟爛的汁水味,甜膩得令人發慌,還有點腐臭味,並不好聞。“這麽多葡萄,原來是個葡萄溝。”朱摸著鼻子說了一句,“昨天來的時候還沒發現。附近會有熊嗎?熊最喜歡吃野葡萄,一大串一大串囫圇吞下去。”季從一個通訊員旁邊轉過來,他手裏捧著平板,摘掉耳機:“死豬你能不能說點吉利話?熊來了記得去拿槍,混蛋,槍在哪裏知道嗎?”朱插著兩手側身給他讓路,笑道:“知道,知道。”“0578、0010、大衛威爾斯,下麵什麽情況?為什麽沒有聲音,你們聽得到我說話嗎?收到請迴複,收到請迴複。”季沒理朱,他重新戴上耳機對著話筒問話,側身與通訊員小聲交談。符衷的耳機裏傳來一陣細碎的雜音,然後季的聲音才顯現出來,他按住頭盔邊上的傳唿機迴答:“我們即將到達通道盡頭,無危險。我們聽到有流水聲,前麵還有一扇門。”指揮屏幕上跳出圖像,季抱著手臂抬頭看模型渲染圖,扭頭問旁邊的高衍文:“你覺得有水聲是怎麽迴事?”“可能是地下暗河,因為我們探測到下方有大麵積的碳酸鹽岩層,就可能存在巨大的溶蝕洞穴,縱深長,裏麵也許存在洞穴生物群落。”高衍文把保存在自己電腦裏的文件調出來給季過目,“錯綜複雜的地下暗河係統,還分出了一層、二層和三層,在層與層的連接處形成了瀑布,是一個龐大的立體空間。”季看過這些文件之後點點頭,說:“你應該早點上交的,這是很重要的情報資料。”“我們還沒有完全勘探完,隻是估計了大概,也沒有測量出這些地下洞穴的具體深度和麵積,甚至沒搞清楚河道的走向。”高衍文說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我們隻是路過這裏,不要知道得這麽準確,所以我們並沒有對此進行深入勘探。也許幫不上什麽忙。”“不,你不能這麽想,在戰場上哪怕一點小情報也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更何況你這並不是小情報。”季抬手製止他說話,“你得要把自己放在戰場上來看待。”高衍文沒有說話,他斜著胯站在旁邊看屏幕上的圖像和數據,順口和星河打了一個招唿。他稱唿星河為good boy,因為星河的虛擬人像看起來就是個聰明的漂亮男孩,星河永遠年輕。“不要試圖與這台電腦比邏輯,他會把你殺得片甲不留。”季玩笑道,他看了一眼高衍文,“星河可不是個good boy,他是一個壞小子,是一個十足的戰爭機器。”“星河可以思考,所以星河是人。”人工智能說,“星河不僅僅是戰爭機器。”季把高衍文的文件上傳到指揮係統中,疊加在地圖上,他瞟了星河的臉一眼,挑著嘴角說:“可以思考就是人了嗎?不,你的想法還太幼稚了一點。人類有自己的情感,而你永遠也不會有。人類會根據自己的情感做出真正的正確的決定,而你做決定僅僅隻是依據數據分析而已。所以星河,不要妄圖成為人,也不要妄圖超越人。”他說完抬起眼睛盯著星河,目光因為嘴角的微笑而顯得淩厲,補充了一句:“人類是無法超越的,永遠。”星河閉麥,他的主機裏大概已經開始了對季這句話的邏輯推理和深度思考,但這並不是季關心的內容。他正在對地下的三人發布指令,然後將指揮平台轉移到了距離水井稍遠的地方。山花笑了笑,貼著石壁挪動,說:“他們怎麽都開始聊起星河變成人的事情了,哪跟哪啊。不過他說的對。”“什麽?”符衷迴頭問了一句,在他麵前,分子熔融機器人正趴在門鎖上工作,這小東西確實靈敏又便捷。門鎖在機器人手中微微發紅,分子全都被打散,它也跟著一並解體了。“人類是無法超越的。”山花壓著嗓子重複道,他把鋼絲繩解開然後重新係緊,眼睛在黑暗中露出微薄的亮光,“永遠。”符衷咬著嘴唇笑,他把槍栓拉上,抵在腰上,退到門旁邊,靠著石壁伸手與山花碰了碰拳:“無法超越。”門鎖快要被腐蝕幹淨了,威爾斯和符衷靠著兩邊冰冷的石壁,槍口對準門板。機器人結束程序之後自動迴到石英管中,化作一團無定型粒子雲。符衷和山花彈開防護盾,匍匐在地,威爾斯在匯報情況:“門鎖已經打開,我們正在觀察情況,等待指令。‘黑蜂’探測器穿過了門洞,它到門後去了,希望不要遇到什麽麻煩。”威爾斯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然後喘了兩口氣,他大概想起了自己當年在“地道老鼠”時所遭遇的不好的事情。他喊了上帝的名字,然後又在符衷和山花肩上點了兩下,說:“上帝也保佑你們。”山花忽然覺得這個美國老頭也沒那麽令人討厭。符衷撐著膝蓋朝他們比一個好運的手勢,慢慢挪動到門邊,他靜靜等待著黑蜂把影像資料傳過來。由於通道向上傾斜,所以這扇門就像是地窖中常見的那種地板暗門,得抬著頭才能爬上去。流水的聲音變大了,但還是不遠不近的,潺潺地流著,有時候重一聲,有時候輕一聲。威爾斯貼著石壁仔細聽,他能夠憑借水流聲音的變化推測出裏頭的地形,這是他的本事。“河水在往下流,落差較大,有些地方形成了瀑布,下麵也許有深潭,聲音變厚了。”威爾斯說,“不止一條河流,地下應該有很多層,全被水給衝得稀巴爛。小心點,洞穴生物可不好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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