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三土,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們吵的架還少嗎?另外我想告訴你,營地裏麵已經有人在嚼舌根了,你得想想,這該怎麽處理。”季扶著腰聽朱說話,他閉上眼睛把頭發全撩到腦後去,忽然拔出槍抵在朱胸口:“舌根嚼爛了還不是照樣得幹活?時間局以前幹的破事憑什麽要我來給他們背鍋?我們的目的是完成‘迴溯計劃’,而不是在這裏起內訌。怎麽?想挑起內訌製造事端然後在這裏把我們各個擊破嗎?”朱伸出手指點點季胸前的雄鷹巨樹徽章,盯著季的眼睛繼續說:“當然,你是指揮官,這裏都是你說了算。但你上頭鐵了心要找你麻煩,你也不希望自己在今天這件事上栽跟頭吧?”“當然不,我有充足的精力和他們鬥,鬥手段、鬥計謀,誰的手都不幹淨。他們是不是以為自己人多勢眾勝券在握了?那可真是想得太簡單了。”朱沒有說話,季看著朱的眼睛,臉上沒什麽表情。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季說:“所以說我的還是比你大對嗎?”朱歪著頭笑了一下,說:“確實,你的比我大。”季重新把耳機戴上,轉身離開朱走到指揮台繼續工作。朱看到他側著身子揉自己的眉心,時而詢問旁邊的林城一兩句話,另一邊還要忙著發布決策。他總是這麽匆忙,總是胸有成竹。朱站在原地點了點腳尖,低頭看自己的鞋尖在鬆軟的地麵上擦出一個淺淺的坑。他聞到山海棠的香味。林奈道恩走到旁邊來叫他,讓他幫忙檢查醫療器械,道恩的臉因為太陽曬著而發紅。*西藏,距離岡仁波齊主峰2.8公裏處,無名峽穀。這條峽穀在地圖上沒有名字,大概是覺得這裏人跡罕至,沒有必要給它安一個名字。盤著山的是黑色巨石,還有草甸,野羚羊就站在石縫中,機警的眼睛四處觀望,偶爾焦慮不安地低頭啃苔蘚和地衣。特戰編隊在峽穀中前進,兩山聳峙,中間留下的縫隙居然相當寬敞,一個斜坡往西南延伸,上接平坦台地。進入這種地方隻能靠人力步行,物資靠停留在4公裏外的直升機編隊供應。重型運輸母艦停泊在距離岡仁波齊珠峰8公裏的一處平坦的山峰上,像個扁圓的銀色氣球。母艦原先在神仙灣哨所服役,前不久剛調過來,專門為了運載車隊裏的兩樣東西。究竟是兩樣什麽東西,上麵的人諱莫如深,下麵的人自然也猜不到。常有人就此打賭,賭什麽的都有,賭注就是一瓶茅香露酒。何巒和陳巍也賭,就賭陳巍包裏一罐牛肉罐頭。何巒迴頭望停泊在山頂的運輸母艦,它周身銀亮,發光的月亮似的懸在山巔。母艦上最大的一門炮口對準岡仁波齊峰,靜靜地停在那裏,像是在指路,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麽。無人區裏沒有人煙,也沒有光線,隻有原始的黑暗的荒野。有雲霧狀的光帶漂浮在隊伍頭頂,大氣電離的成果,形似極光,可以照明。陳巍忽然蹲下身,伸手在草地上抹了一把,打開電筒仔細查看自己的手。他撚了一下手指,放在鼻尖聞了聞,說:“火藥?”何巒把相機卡迴背包,蹲下來,看了看陳巍的手指,問:“發現了什麽?”“你聞不出來嗎?這裏有殘留的火藥,不知道來源。”陳巍說,他按亮戰術手電,光暈一下照亮了整片草地,他撥開草叢在裏麵小心尋找。何巒打開了地麵掃描儀,模型影像幾秒之後成型。陳巍從草叢的隱秘處取出了一顆子彈。他把子彈放在光下轉動,發現它的彈殼光亮如新,彈頭的花紋精致繁複,連泥垢都很少。最讓人驚奇的是它頭部的十字槽,裏麵灌注有紅色晶體。何巒的掃描儀顯示,草叢裏還藏匿著不少這種小東西,無規律地散布著。土層裏檢測到炸藥的殘餘成分,但含量很少,大部分已經被雨水衝刷幹淨。“這裏發生過槍戰,應該就在前幾天下雨的時候。”何巒看看周圍的地勢,“很顯然他們清理過戰場,屍體都不見了。那些水窪應該就是炮彈炸出來的坑,被雨水一填,就看不出來了。”“他們有飛機參與作戰,這些彈坑很顯然是空投炸彈造成的。重要的不是這個,重要的是那些人是誰?他們為什麽會來這個蠻荒的地方,還攜帶有強大的火力?他們又要去哪裏?”何巒說,他拉著陳巍站起來,往前走去:“境外偷渡客或者邊境走私的私人武裝?被邊防發現了就會造成衝突,交火是難免的。事後也會清理戰場。”“那他們為什麽忘記了清理掉掉落在草叢中的子彈和炸彈碎片?”陳巍用棍子把一塊金屬殼從泥土裏撥弄出來,“如果是邊防軍,他們肯定會細致地把戰場打掃得一幹二淨,這是規矩。”何巒沉默了一陣,他抿唇思索,透過朦朧的光線能看見岡仁波齊峰的四方山體:“那隻有可能是戰鬥結束之後勝利的一方匆匆撤離,隻顧的上處理屍體,其他的都顧不上了。”陳巍點點頭,他的一隻眼睛因為受傷看不見東西,綁著黑色的眼罩。他走了幾步,說:“來去匆匆,應該是遭遇戰。到底是誰呢?他們又去了哪裏呢?是否對我們存在威脅?”“你是執行員,你見過這種子彈嗎?”何巒把雕花子彈舉起來給陳巍看,“主要應用在什麽方麵呢?它看起來很奇怪,也很不好惹。”“我沒見過,也沒在任何資料上看見過。要知道,時間局考核的時候,武器係統分類學我拿的是a,滿分通過。”何巒笑了一下,他拍拍陳巍的背,伸手摟著他的肩膀一起跟上隊伍,說:“得把這個情況上報,上麵會重視的。”話音剛落後麵的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眾人驚迴首,看到一片巨大的黑雲籠罩在運載母艦上空,正在不斷地衝擊母艦的艦體。黑暗中看不清其全貌,一閃而過的影子中,出現了紅色的眼瞳。絳曲說:“是雪山的神。”尚璞扶好眼鏡,說:“是鳥,很大很大的鳥。”“巨鷹。”何巒說。陳巍盯著那個在和運載母艦上的槍炮纏鬥的龐然大物,半晌後他說:“或許三者兼具。”第159章 常記重陽絳曲拍幹淨衣褲上的塵土,脫掉手套之後跪下來,麵朝黑雲的方向跪拜。絳曲是藏族人,他麵容黝黑,神情有高原的寒風吹打出來的那種堅定。他耳朵和胸前常常掛著蜜蠟和鬆石珠串,看起來有種古意,就像高原上隨處可見的瑪尼堆,不知是哪一輩哪一代人堆砌的。隊伍中的兩名藏族向導,此時也跟著絳曲一起俯首跪拜。陳巍和何巒站在一邊,他們沒有跪,因為他們沒有這個信仰。絳曲拜了許久,他把手掌貼在地麵上,用額頭去觸碰泥土。楊奇闌在母艦下方的特戰編隊臨時指揮部裏接到了關於遭受攻擊的緊急報告,她走上高台後用望遠鏡看山頂上懸停的運載母艦,視野中確實有個黑色的影子,大到不可思議。她放下望遠鏡,眯起眼睛仰望母艦上瑩亮的白色燈光,就像在看著月亮盡管月亮已經消失了三十年,隻存在於老人們的記憶中。楊奇闌沒有戴帽子,她的頭發在稀薄的光暈中顯得更加慘白,連臉上的皺紋都加深了不少。緊抿的唇線讓她的嘴唇看起來單薄嚴厲,中將迴頭看了眼特戰編隊此時經過的峽穀,聽見旁邊年輕校官略帶焦急的聲音:“中將,要不要通知母艦開啟近程防禦武器係統?”“不用。”楊奇闌緊緊盯著母艦看了一會兒,她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尤其寧靜,甚至讓人感到恐懼,“讓母艦關閉內外所有燈光,其餘的不用管。禁止開火。另外保證通訊暢通。”校官看了楊奇闌一眼,又去看看正在影子遮蔽下忽明忽暗的母艦,猶豫著沒有動作。楊奇闌見他不說話,自己打開了通話頻道,冷靜地命令母艦立刻關閉燈光,並嚴令禁止開火。她命令完之後對校官說:“我跟你說什麽你就按我說的去做,我不喜歡拖泥帶水的人。你應該像我這樣果斷幹脆,不然我會踢爛你的屁股,士兵。”校官咬住後齒,挺胸立正:“是,長官。"母艦外部的探照燈一盞一盞依次熄滅,稀薄的光暈漸漸散去,就像月亮隱沒於群山,山頭重新恢複到潑墨般濃重的黑色。楊奇闌站在台上注視著燈光從眼前消失,她一動不動,抿唇不言語。黑雲繞著母艦環飛,扇動起巨大的翅膀,遠遠地看著,那翅膀猶如夏季暴雨前的高積雲,碾壓過境。它不時用翅膀拍擊母艦,用身體去撞擊它,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遊戲。在頭頂傳來的沉悶聲響中,校官小聲問楊奇闌:“長官,那是什麽東西?我們就這樣放任它胡來,真的不會出事嗎?”“出事?出什麽事?”楊奇闌瞟了他一眼,手搭在欄杆上,灰蒙蒙的玻璃外麵結著一層霜,很快就被清除掉了,“出事了難道還讓你來頂著嗎?那隻是一隻鳥,隨它去吧,還能把母艦炸了不成?”校官走上來一些,靠在玻璃窗邊往外看,臉幾乎要貼在窗戶上:“那是一隻鳥?長官,這不可能,什麽鳥能長這麽大?這不可能。”突然耳邊傳來刺耳的電流聲,天上的蛛網猛地炸開一陣白光,光線穿透雲層照射到地麵上,瀑布似的掛下來,時隱時現,像一個神跡。楊奇闌所在的燈塔是指揮基地的最高處,孤零零地佇立在平地上,那些成排的平頂房屋、散落於各個停機場的直升飛機,都顯得極為低矮和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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