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被端在銀盤子裏送走了,康斯坦丁笑說一句:“看來夫人教導有方,隨身讓門徒帶著槍防身。”白逐笑而不語,目光看向站在窗邊的男人,微笑道:“你好,唐霖。我該叫你唐家家主呢?還是唐副部長呢?”三疊聽見唐霖的名字,忽然一股滾燙的氣血往上翻湧,湧上心頭,幾乎要炸裂而出。他反射性地要去衣兜裏拔槍,猛然意識到衣兜是空的。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因為這個微小的動作而聚集到三疊身上,除了唐霖,其餘人都笑著。白逐感覺到了三疊的情緒波動,她麵帶微笑地從容轉身,示意三疊入座,手穩穩地按在三疊手臂上。“夫人,你的門徒,也要參與我們之間的談話嗎?”唐霖從窗邊走到桌前,放下酒杯,盯著三疊的眼睛,“他看起來並不是很喜歡我們。”“他已經是白家的門徒了,那大家都是一家人。這次談話對他來說將會是一次不錯的經曆,有何不可呢?”白逐坐下,“一家人之間還有什麽不好說話的?”唐霖忽然笑了一聲,按著西服扣子坐下來,說:“聽夫人這語氣,大有想把這位年輕人扶植成下一任家主的意思吧?如果我猜的沒錯,應該是季家的家主?夫人,季家是真的後繼無人了麽?隨便找個不入流的貨色就往上填空?您不僅想掌控白家,還想把季家一塊兒霸占了?”三疊沒什麽表情,因為唐霖說的這些事都與他無關,他不是什麽門徒,也不是什麽家主。他知道唐霖說這話是為了試探白逐,而白家的夫人,麵對這樣尖銳的問題依舊坐懷不亂。“我說過我要把他扶植成家主嗎?沒有。我說出來的就是有的,沒說出來的就是沒有的,道上沒有人不知道我這個規矩。唐家總是做人走狗,不應該這麽沒規矩。”桌上霎時劍拔弩張,林儀風疊著腿看自己的書,像個局外人。康斯坦丁笑著打了個圓場,招唿了一下林儀風:“老鷹,酒已經倒好了,別總是鑽在書裏。”老鷹就是林儀風的一個外號,他聞言終於從書頁中抬起頭,合上書放在一邊,迴答道:“原來酒已經倒好了嗎?那我們就開始吧。”書正好放在三疊旁邊的一隻椅子上,三疊低頭看到書的封麵,是那本《我不得不殺人》。秘書站在廳外等候,一縷頭發從耳邊掛下來,輕輕巧巧地垂在她纖細的脖子上。秘書敲了敲自己的指甲,走到門口的護衛身邊,湊近了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去一趟衛生間,康斯坦丁先生要是問起來,記得幫個忙。”護衛被秘書身上的香水味撲得暈暈乎乎,直愣愣地答應了。秘書輕輕地笑笑,踩著高跟鞋離開了廳門,她走路時雖然很快,但腰肢款款。進入衛生間,秘書鎖上門,靠在隔間的門板上,取下胸針展開來,就是一部收發器。她快速鍵入一行字,再附帶上胸針拍攝的照片,加密過後按下確定鍵,發送給了一個名叫“杜尼亞莎”的人。“會見東北黑幫,白逐女士。交易涉及走私軍火和毒品。正在磋商打擊鄂霍茨克海海盜‘金槍魚’計劃。”第157章 月下窺光莫斯科盧比揚卡廣場,俄羅斯聯邦安全局總部大樓所在地,一架武裝直升機此時正在樓頂降落。莫斯科的大雪把這幢四方形的建築埋住,突起的石棱成了幾條墨線,大門前的老樹被凍歪了脖子。杜尼亞莎女士正站在中心屏幕前聽人匯報拘捕行動的進程,就在前不久,fsb以涉及間諜活動為由拘捕藏匿於莫斯科的一夥異國人。旁邊的協商員正捧著電腦喋喋不休,杜尼亞莎女士揉了揉額頭。手機裏突然發來一條消息,杜尼亞莎看了一眼,抬手示意協商員閉嘴,很快推開房門走到外麵去。杜尼亞莎五十五歲,修著白金色短發,身上穿的是作戰服,兩邊胯上別著槍,她隨時都能坐上飛機奔赴抓捕現場。她解密文件之後看到其中的內容,淡色的眉毛一下蹙緊了,旁邊的人以為她不舒服,過來關切地問候。杜尼亞莎翻看傳送過來的照片,看了一陣過後她把手機關閉,問人要來了總連機的權限證明。窗外蓋滿了一層雪,過往的行人都包著厚實的棉襖和頭巾,車子從路上駛過,留下亂七八糟的車轍,也沒人搭理。更高處的黑暗天空中懸浮著光點,那是正在高空巡遊的“忒修斯”號空天母艦,能看到它龐大的桅架。蛛網炸著白光,這白光炸開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也越來越長。全球各地都出現了空洞紊亂現象,北極的有些島嶼甚至已經被空洞搬運過來的東西摧毀,然後沉沒。局勢動蕩,不太平的地方更加混亂,原本太平的地方也變得異常敏感和緊張。各國的空天母艦都日夜在蛛網上方巡遊,空間站已經加運了多次物資,衛星多了起來,各種荒唐的陰謀論悄然而生。杜尼亞莎撐著總連機的外殼,一手按住耳機等待那邊接上信號,而這個等待時間往往會很長。杜尼亞莎準備留言備忘的時候,耳機裏終於有了聲音。她唿出一口氣。“喂,老媽。我很想你。”山花的聲音傳過來,帶著電流波動的滋滋聲,時斷時續。杜尼亞莎一手撥開桌麵上的東西,很淡地笑了一下,又假裝冷淡地迴答:“少給你老娘來這套。給你送點東西過去,注意接收。”“什麽東西?你又釣到了什麽大魚?”山花的聲音略帶笑意,聽起來心情愉悅,“我等你的電話很久了。”“你要我調查的東西,壞小子,居然知道指使你老娘利用職權幹壞事?嗯?你要我查這些東西幹什麽?幸好局裏在貝加爾湖那邊安插了間諜,不然這事真難辦。”杜尼亞莎打開總連機的資料傳輸接口,把手機放進傳輸艙內。山花看著界麵上的進度條,說:“我的一個朋友要我幫忙,正好你是在做這方麵的工作,所以就方便一點。中國有句話叫近水樓台先得月,就是這個道理,這還是老爸教我的。”“別提你那死鬼老爹,他現在還不知道在哪飛著呢。還有事兒嗎小花花?老娘工作忙的很,最近間諜案鬧得真是糟心。”“你可以叫我山花,但是別叫我小花花,老媽。我不小了,我很強壯,不是小花花了。”山花等到進度條消失之後提取出文件,向杜尼亞莎詢問密碼和編號,“我強壯得像一頭熊。”杜尼亞莎撩著頭發笑了一聲,說:“那你可得謝謝你老爹。”“最近忙嗎?聽說有間諜案?我看到新聞報道了。那可真是很糟心。”“我敢說我再過幾分鍾就要帶人衝向交火現場了,又是毒販又是間諜,還不是俄國籍的人。烏煙瘴氣,一團漿糊。”杜尼亞莎扶著腰比劃了幾個手勢,抬起下巴看天上發亮的光點,空天母艦的巡遊速度很慢。“你那邊怎麽樣?最近在忙些什麽?迴溯計劃這麽久了,是不是該有點新發現?”杜尼亞莎繼續說,“這裏越來越不太平了,空洞亂,國際之間也亂,我們該怎麽辦。”她最後歎息一聲,眼睛緊盯著傳輸屏幕,比著山花信號的位置往屏幕上輸入坐標和定位數據。山花站在原地沒有動,天已經亮了,爐上煮著食物,營地上空漂浮著可可融化的苦香氣,還有茶葉的味道。“我們發現了很多不得了的東西,說來話長了,等我迴去了慢慢講給你聽。”山花把鋼杯從火上拿起來,裏麵的可可煮沸了,他晃一晃,等它涼下去,“你也要注意安全。等我任務完成迴來了就去看你,記得給我留晚飯。”杜尼亞莎笑起來,把手機從傳輸艙抽出來,強裝著不在意的樣子說:“誰稀罕你來看我,老娘沒空。除非你能闖進安全局的總部大樓。沒事兒了吧?沒事的話你先掛。”大樓裏警報突然響起來,幾架直升機出現在窗外,杜尼亞莎知道自己該出任務了。山花同樣聽見了警報,他很快地與媽媽告別。“注意安全。我愛你,媽媽。”杜尼亞莎說了一句“壞小子”之後就匆忙斷開了連接,山花的耳機裏隻剩下星河的提示音。杜尼亞莎匆匆趕出門,從壁櫃中取出防彈背心穿上,當她把氫氣炸彈扣在腰間時,忽然頓住了手,輕聲說了一句:“我也愛你。”隨後她就出去大聲朝出警人員下達命令,外麵直升機的轟鳴和警報聲幾乎把玻璃震碎。杜尼亞莎來到頂層,懸槳攪起的狂風繞著她唿嘯。可可涼了,山花喝了一口,忽然覺得今天這杯跟以前的味道不一樣,比之前的更甜一些。他輸入密碼和編號之後解密了文件,看了眼另一邊的人,坐在箱子上開始翻看,但他並沒有看懂。符衷提著背包從一棵樹背後繞過來,把背包放在山花旁邊,說這是林城的,叫山花照看一下。山花喊住符衷,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媽媽給我弄來了新的情報,有關康斯坦丁的。你看看,這對不對。”-會見中國東北黑幫,白逐女士。交易涉及走私軍火和毒品。正在磋商打擊鄂霍茨克海海盜“金槍魚”計劃。符衷最開始看見的是頂上一行字,然後翻到下麵的照片。他盯著其中一張看了許久,眼睛眯起來,眉毛蹙起一個下撇的弧度。這是微縮相機拍攝到的白逐正麵照,符衷把照片放大,仔細查看人臉。“有什麽問題嗎?”山花問,“這位就是康斯坦丁今天會見的那位黑幫首領,白逐女士。”“這個人我見過,我在哪裏見過呢?我想不起來了。”符衷按了按眼睛,擦著自己的眉峰,“很眼熟,我一定在哪裏見過她。”他思考了很久也沒有想出來,記憶很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見過這張臉了,但確實是見過的。清晨的樹林裏彌漫著露水沾在山海棠和枯葉上的清淡味道,被陽光一照,這味道愈發濃烈起來。傳唿機裏忽然有唿叫聲,另一頭的人在喊他過去。符衷借了山花的平板,一邊答應著一邊跑下緩坡,來到對麵的人群中。山海棠在窪地裏歪歪斜斜地側著身子,紙條的花都被露水壓癟了。昨夜露水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