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出現了,林城看到它們醜陋的頭顱,他從來沒見過這麽怪異的生物,它們像水一樣憑空出現,滿地都被這些扭動的身軀占領。蛇爬上了人的腿,它們腹部有足,利爪把人的血肉撕碎,然後咬斷大動脈,血水噴濺在了牆壁上。在這慢動作電影中,隻有那些殺戮者的身影矯健而迅速,它們像成吉思汗的軍隊,迅猛、殘暴地血洗了兩個艙室,並極其智慧地切斷了燃料供應和推進器運轉。蛇群在地麵上起伏,幾萬條、幾十萬條蛇占據了每一片空地,瑩綠的蛇瞳閃爍著陰冷的寒光。林城在這駭人的景象中感到無與倫比的恐懼,血水瀑布一樣從牆壁上流下,這些蛇竟然在互相廝殺!畫麵在這時開始扭曲變形,仿佛全世界、全宇宙的質量都壓在頭頂。林城發出痛苦的唿喊,他猛地從椅子上滾下來,退縮到牆邊,一條蛇揚起頭顱朝他射過來,獠牙中噴射出毒液。無數條蛇聚攏在他四周,纏住林城的四肢,漫上來、漫上來,很快就把林城全身覆蓋住,他驚懼地尖叫,濕潤的雙眼瞪著天花板的燈,一條蛇爬過去,把他的眼睛遮住了。血泊中傳來哭聲,好像在西麵八方迴蕩,傳到街邊的酒吧,傳到地獄。眾人在安靜的牆角找到昏過去的林城,那時他淚流滿麵,手裏緊緊攥著山花給他的那條紅色的巾帕。第99章 必有迴響符衷跟林城熟稔,他卸下槍正要去扶人,山花的動作比他快了一截。魏山華首長把林城的背托起來,轉眼看到他手裏攥著的東西,五個指頭掐碎了似的蜷曲著,掰不開。跟在季身後的醫生放下箱子檢查林城的情況,翻翻眼皮,注射了一針管藥劑後說:“瞳孔放大,眼球充血,唿吸道阻塞,類似窒息......又不像。”季環顧四周,撩開衣擺蹲下來:“這裏沒有能造成窒息的東西,除了那邊那把椅子,其他看不出破壞痕跡。”醫生沉默了一瞬,收拾好箱子後給林城做了肌肉和神經疏解,人還昏著,得轉運到醫療部去。來的時候沒準備擔架,畢竟這東西任誰看了都不吉利,瞅著像是壯士一去不複返。“我來吧。”山花突然說,“這麽小一個人,我自己就抱過去了。”他把林城從牆角抱起來,林城蜷縮著身子,頭歪在山花胸上。山花的胸肌練得結實又漂亮,他的身軀從來威武挺拔,當他把林城抱在懷裏的時候,就像秋天的棕熊捧著剛摘的漿果。季看看山花,沒有說話,他迴頭命令操作人員繼續工作,領著符衷一塊兒出去。他落在後麵一些,悄悄勾了勾符衷的手指,在他耳邊偷聲道:“你抱我的時候就像那樣。”符衷提著機槍,看看山花魁梧的背影,抬手比劃了幾下,笑道:“我比你高這麽多。”“也不是很多。”季說,他拿著平板迴複下麵遞上來的消息,“這人屁事怎麽這麽多,火大。等會兒你迴去休息,林城醒了我叫你。今天難為他了。”“迴你那裏嗎?剛才畫框送過來了,我還沒來得及幫你裱好。”符衷說,他們快步離開甬道,把黑暗甩在身後。季煩躁地按掉平板屏幕,看來那人屁事是真的很多,季就這樣,事多就炸。他撩撩頭發,平複一下心情,說:“你把畫掛好就迴去吧,免得我又把持不住,上床去了正事兒就耽誤了。”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尾紅紅的,這是他常有的表情,符衷就喜歡他眼角的桃花色。符衷淡淡地應了一聲,季挑起眼梢,他看不太清楚符衷的目光,別開視線後一直淺淡地笑著。符衷能進季的門,權限是季給的,指紋聲紋都錄了,虹膜也照過。他走進去開燈,房間裏寂靜,季忙,不常在。胡桃木架子疊好了擺在箱子裏,晚飯的時候剛送來的,請了倫敦的手工匠打造,花紋精細。符衷把東西擺開,坐在陽台的鋼琴旁開始工作,落地窗外能看到山頭的明月。他釘好畫框,仔細擦幹淨了玻璃罩子,光下的素描畫黑白分明。他把畫掛在臥室裏的門廳旁,季說要掛在這裏,這樣他一覺醒來就能看見。站在畫下看了許久,他能想象季看見這幅畫的樣子,畢竟他這麽喜歡,想到這裏,符衷心裏也歡喜起來。眼梢瞥到雜亂的辦公桌,符衷走過去收拾,他的首長不太會打理生活。都是些印著小小的字的文件紙,季的簽名龍飛鳳舞,顯然當時心情煩躁。右手邊放著陶瓷杯子,符衷注意到下麵壓著一張相片。是上迴陳巍發過來的掃描檔,重新衝印的。映目就是紅光,中央一團黑影,看不清樣貌,又像要跳出畫麵來。符衷想起來什麽,打開手機調出資料,掃描儀保存的截圖,他把手機放在照片旁對照,兩者很相似,模糊之中墨水似的一團,瞧著像廢片。“不太像。”對比了很久,符衷悄聲說一句。他收迴手機,把照片翻個麵,後邊盡是些鋒利的劃痕,角落裏留著字跡“十年後”。這三個字是季的心病,猛然看見,忽有涼意襲上心頭。照片上還有另外的指甲刮痕,應該是季在等下反複考量時留下的痕跡。符衷抽了一張紙,蒙在照片上,用鉛筆把字跡拓印下來。小時候分數考得臭,偏偏還要家長簽字。他老爹知道了肯定要打人,符衷怕被打,就學會了描他爹的簽名,屢試不爽。他把拓印的紙收好,照片放迴咖啡杯下壓著,稍微把文件分了類,一樣一樣擺整齊,他感覺自己像賢良的丈夫。窗外的明月攀在淵青的山脊上,符衷坐在琴凳上看了一會兒,遠處一座雪山倒塌了,被驚雷劈的,山下埋著巨蛇的屍體。該去那裏看看,符衷想,他默默地把這個想法記住。手機響了,符衷不用看就知道是季的消息,畢竟他不會跟其他人網聊。符衷一邊彈不成調的曲子,一邊帶著笑意迴複消息,笑容是無意識的。林城醒了,我和山花在問話。他在裏麵發生了什麽?我錄了音,等會兒發給你。他說他能看到幻象,幻象中時間被停止了,所以那些人沒來得及報警。時間?已經聽到很多次有關時間錯亂的消息了,難道是蝴蝶效應?我不敢定論,但對此表示懷疑。林城的話我沒有全信,測謊儀沒什麽反應,我都想看看那機器是不是壞掉了。“燃料艙中時間突然被停止,導致人員傷亡。”符衷在手機上記下,這一條的上麵,寫的是“耿殊明教授口訴:未名山上目擊‘博列維特’,人員失蹤、時間停止、瞬移。”。季疊著腿坐在林城的病床前,房間裏冰冷的,沒什麽感情。測謊儀的指針在挪動,林城的情緒很穩定,看不出悲喜。“嘿,三土,認真點。”山花從外麵進來,他給季帶了一杯黑咖啡,“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0779,季首長問什麽就說什麽,說你知道的就行。”他對林城說話很柔和,在林城手邊放了一杯加了蜂蜜的甜橙水。林城看他在床邊坐下,手指緊張地攪了攪被單,測謊儀啪嗒一聲,抖動了一下。季麵無表情地瞥了瞥測謊儀。“不是的首長。”林城慌忙解釋,“剛才被魏首長嚇到了,有點緊張。”“嗯。”季點點頭,敲著文件板轉筆,“魏山華你先出去。”“為什麽總是我?從剛開始你就叫我做這做那,我才剛進來,又要出去?”山花不服,扶著腰理論,季撩著眼皮看他。目光在棕熊和漿果之間徘徊一下,季還是冷淡地揮揮手:“你沒看出來嗎?隻要你在這裏,0779的心思就總是出問題。你嚇到他了,請你先出去稍等。”山花沒話說了,季說的是實話,隻要他在這間房裏,測謊儀就啪嗒啪嗒響。林城垂著眼睛不說話,山花認輸,拽著外套出去了。等房門關上,季才動了動身子,換個姿勢靠著,他腰有點疼:“好了,你不要理他。請繼續說你看到的事,最好有細節,不要說謊,不要捏造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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