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挨到一個沒人的空檔,沒等季反應過來,手裏忽然多了點東西。還沒來得及低頭看看,一個影子壓過來,然後頰畔就被人親了一下。幾乎是比蜻蜓點水還輕的一下,很快就移開了,整個過程持續了不到一秒,然後符衷轉身離開。這時候轉角處剛好出來一個航天員,符衷若無其事地笑著與他互相打招唿。符衷揮手送航天員離開時,順勢迴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季,季正垂首看著手裏的一朵花,另外還有一張白卡。花很紅,季湊到鼻尖聞一聞,轉頭看符衷離開的方向,他看到一個高挑的身影站在一盞沒人的燈下朝他遙遙招手。那些滾燙的心血,那些不為人知的深情,都一並捧到自己麵前,就算真的有陰謀伺機而動,但此時此刻,自己確實是很幸福的。第78章 何以為家符衷剛離開,山花提著箱子從旁邊走過來,看見季捶他一拳,一垂眼看見季手上捧著的一朵花:“空間站裏哪兒來的花?玫瑰花麽?誰送的?”季站開一點,把白卡放進衣兜,雖然他還沒看清這是一張什麽樣的卡:“一個喜歡我的人送的,怎麽,你嫉妒?這麽多年了,還沒人給你送花吧?”“你說話怎麽戳心,”山花頓時泄氣,一向神采奕奕的臉龐也消沉下去,混血兒深刻的五官徹底遮蔽了他眼中的表情,“大學的時候全被你獨占了鼇頭,你萬人迷,一枝花,男女通吃,老少鹹宜,就沒分我一點兒魅力。”山花故意調笑他,季被他說的臊,別開臉揮手打了山花一掌,揣著衣兜離開:“放屁,什麽男女通吃,什麽萬人迷。那些人我全都沒有搭理過,潔身自好的很,哪像你,把妹無數還自詡柳下惠。”“你敢說你一個都沒搭理過?那個年輕的學弟你敢說你不知道?你這麽說,符衷弟弟聽見了,心都要痛死。”季拉起衣領,縮了縮脖子,背卻繃得筆直,來往的行人向他點頭致意。要是放在以往,山花說這話他肯定要按著人暴打,但今天他出奇地平靜,隻是脖子有些紅,用衣領擋住了。“哦......他除外,我就搭理過他一個,就他一個。”山花聽見季的聲氣嗡嗡地從旁邊傳來,視線往自己腳尖看,胸前的口袋裏插著剛才那朵玫瑰花。山花心裏明鏡似的,他嘴上不說心裏通透得很,連張飛穿針都粗中有細,何況他還沒張飛那麽糙。抬手不輕不重地推季一掌,互相嫌棄道:“瞧你那球樣,趕著要去當新郎一樣。”季笑著推他,他們是多年的好友,好友之間嘴巴損一點是常事,都見慣了。季忽然想起那首《夢中的婚禮》,他曾在夢中參加過婚禮,周圍的賓客都看不清臉麵,有人抬起他的手在他無名指上套上戒指。鑽石在手上閃光,每當他抬起頭想看看那人的模樣,卻總是在此時驚坐而起,那些熙攘的人群、柔和的音樂、旋轉的裙裾,一並都消失在濃稠的黑夜中。黑暗中抬手,五指伸開,長而漂亮。這樣的手指戴上戒指一定很美,但無名指上沒有閃光。夢中總是會帶來一種莫名的情緒,就像此生所有的悲傷和愉快都被糅合在一起,他想在這無邊的幸福中放聲大笑,但眼角卻忍不住湧出滾燙的淚水。季和山花一同轉過牆角,他偷偷把手伸出來,看自己的手指,沉默了半晌,才悄無聲息地收迴去。符衷進入休息室,看看手上的時間,距離進入空洞還有一個小時。休息室裏有很多人,三兩坐在一起聊天,角落裏傳來劃拳的笑聲,一瓶酒傳來傳去地喝。“喝嗎兄弟?”一個平頭的青年把酒瓶遞給符衷,符衷笑著擺手說他不喝,挪動步子找了個僻靜的座位坐下來,休息室的門突然開了,說話聲頓時消失得一幹二淨,眾人皆站立,一片鞋跟碰到一起,齊聲高喊:“立正!首長好!”符衷也起身,抬眼就看見季走進來,首長像任何時候一樣,威武端正,他的胸前別著一朵花。符衷很高興,畢竟那朵花是自己親手送出去的,其中的情意自然是化成了昆明湖的湖水。“你們都出去。”季揮揮手,輕描淡寫地命令,在人前,他總是不苟言笑,所有人都很怕他。眾人魚貫而出,符衷走在後麵。平頭青年經過季時,沉默的首長忽然把他手臂扣住,轉手從他衣服後麵抽出沒喝完的半瓶酒。青年停住腳步,喉結動了動,站在季麵前立正行禮,目視前方準備接受教訓。季看了看酒瓶上的標簽,撩起眼皮看著青年,說:“空間站裏不許喝酒,你這樣是違反國際法規定的。”符衷聽見季在與青年對話,聲音傳進耳朵,輯商綴羽,潺緩成音,他忽然有點嫉妒,其他的就是莫名的歡喜。符衷不知道季叫人出去是否包括了自己,他故意把步子放慢,拖延時間。季還在訓人,符衷從他旁邊擦過,季伸手把他攔住,側過臉輕聲說:“你留下。”殘酒自然是沒收,季掂在手裏,讓青年離開,聽著門在身後關上。符衷穿著製服外套立在一旁,外人在場,他不好說話,季迴頭看見他,就像看見背後有一座堅實的靠山。酒瓶子丟進迴收器,抬起下巴在符衷的唇上親一下,然後轉過他肩膀坐上椅子。一套動作像在舞蹈,山中泉水追逐落花一樣流暢。“首長叫我留下來,有什麽話要說?”符衷脫掉身上的長外套,披在季背上,給他扣上衣領,“剛剛解除冰凍,您怎麽就穿一件衣服,空間站雖然恆溫,但也要注意保暖。”季把他的外套穿上,內裏暖暖的餘溫讓他想起了去年那件風衣。扣好皮帶,符衷已經坐在了旁邊,季疊起腿問他:“花從哪裏來的?”符衷撐著膝蓋,伸手過去扣住季的手指,這是他常玩的樂趣,笑道:“還記得在我給送了你一屋子的花嗎?我偷偷留了一朵,帶上來了。空間站不會有這些東西,所以這是獨一無二的。”季俯下身子挨著他耳朵說:“我數過了,你一共送了我九千九百九十九朵花,所以你要對我說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我愛你。”符衷迴頭,瞄了一眼角落裏閃紅光的攝像頭,故意抬起手假裝撩頭發,然後借著短短的幾秒鍾,咬著季的耳垂,輕聲耳語:“我愛你。”“我愛你。”季用俄語說。他們相視而笑,心照不宣。季靠迴椅子,從衣兜裏拿出那張白卡,問:“這是什麽?”符衷看了一眼,迴答不帶絲毫猶豫:“從我爸那裏拿過來的,說是有特權,不過我不常用,覺得沒有必要,這是作弊行為。就上迴進入貝加爾湖基地的資料庫時用過,真的,就那一次。”“那你給我幹什麽?”季把白卡放迴符衷的膝上。“我的就是你的,首長忘了嗎?什麽東西有我一半也有你一半。”符衷托起季的手,把白卡放在他手心裏,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托付,“這東西我拿著也沒有用處,倒是首長要出入很多機密場所,拿著這張卡也會方便一些。”季看著他的動作,有些出神,他想起了自己的夢境,夢中那人把戒指戴上自己手指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的動作,這樣的聲音,這樣的溫柔。“首長,首長?”符衷看他神思飄渺,輕聲叫他,“您在想什麽?都走神了。”身子一抖,季眨了眨眼睛,讓自己保持平常,說:“這是你爸交給你的,你就這麽轉交給別人,不怕他罵你?你爸爸是軍隊的指揮官,就算是我也惹不起的。”符衷把季的手指收攏,探身過去擦著季的發鬢說:“寶貝兒,你是別人嗎?”“唔,別靠這麽近。”季紅著耳朵往旁邊縮一縮,抬手按住符衷的嘴唇,“監控還在,別讓人瞧見了,影響不好。”符衷看著他的側臉慢慢染上緋色,心中與剛才季進門時的一臉嚴厲做個對比,眼梢便慢慢浮上笑意,拉長了尾音說:“遵命。”季用黑卡幫符衷接通了地麵,按說,這是不符合規定的。季聽說他要和陳巍通話,心裏有些不樂意,因為陳巍之前一直是他假想敵。但符衷的要求他怎麽會不答應,光是看到他的臉,渾身都要軟成一江春水了。陳巍告別了父母從家裏出來,在樓下和父母擁抱,陳父陳母很是喜歡何巒,也與他擁抱送別。陳巍走在飄雪的街道上問何巒想去哪裏,何巒說,他想去公墓看看自己的父親和母親。公墓裏來往的人很少,又是這種下雪的天氣,更是比平常要冷清一些。何巒提交了證件,守門的老頭才準放行,問到陳巍,何巒說這是我家裏人。陳巍前後看看沒有人,悄悄挽著何巒的胳膊說:“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我好喜歡聽,嘴巴這麽甜,吃了蜂蜜麽?”何巒笑著悄聲迴答:“你喜歡聽?那我以後多說幾句給你聽。你要問我吃沒吃蜂蜜,你有多甜你自個兒不知道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