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被困在房間裏,一遍又一遍地翻找整個房間。尚恩猜測著他在找什麽,但沒有結論,因為到最後他都什麽都沒找到。“無聊……”尚恩不滿地輕念一句。他撐著腦袋,像隻懶洋洋的貓一樣趴在桌上。目光離開片刻,又粘到了監控上。“他在試圖逃走嗎?”他問空氣,“他為什麽要這樣浪費我的時間?他為什麽不在家政機器人進入房間的時候趁機逃走?這樣我就可以懲罰他了。他為什麽不逃走??他是不是知道我在看,故意假裝的??一定是這樣……他想逃走,他又想逃走!”他越說越生氣,猛地按掉監控畫麵。坐在那裏生著悶氣,一會兒,又急切地打開監控。看到那個人還沒有離開,他鬆下一口氣,一下軟在了桌上。“不要走……”他的情緒突然變得悲傷起來,抱著頭,喃喃說,“我錯了,不要離開我……費爾南……”他在桌上趴了一會兒,又站起來,叫來家政機器人。“給他準備衣服,”他吩咐,“明天我要見他。”家政機器人接受了指示,退出了房間。一時間,尚恩再次覺得孤獨,又坐下來癡迷地看著監控。就這樣一直看著,看著。第32章 出逃計劃第二天早晨。八點。家政機器人準時地推著餐車,出現在伊凡諾的房間門口。移門打開,它看到伊凡諾正站在門後,仿佛在等待它。“早上好。”家政機器人配置了女聲,聽起來溫柔而富有關切,“您昨晚睡得好嗎?”伊凡諾禮貌地迴應了家政機器人的問候,側過身讓它把餐車推進來,說:“對了,潔西,我在這裏很無聊,我可以得到一些消遣的小玩意嗎?”幾分鍾後,家政機器人在一間實驗室裏找到了尚恩,告訴他伊凡諾想要一些低溫軟蠟,還有紙筆。尚恩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撲到監控前去看。伊凡諾已經換好了衣服,看起來整潔,紳士。像個普通而忙碌的三十歲男人一樣,一邊閱讀一邊吃著早飯——他比較習慣看新聞,但現在隻有小說可看。尚恩不受控地笑起來,笑得肩膀發抖。“我不懂,我想知道。”他迴頭看家政機器人,“他要那些東西想幹什麽?他在動什麽腦筋?”家政機器人:“對不起,我無法迴答這個問題。”尚恩的目光又迴到監控。他在奴隸市場上發現這個人的時候,想也沒想就把他買下來了。通常他隻買一些看起來乖巧,或者經得起折騰的,而這人當時傷得快死了。但他和費爾南有著相似的瞳色。綠眼睛的人不少,但不含一絲灰度的薄荷綠就像綠寶石一樣稀有。那雙綠眼睛是他最愛費爾南的部分。當那雙眼睛抬起來,透過濃密的睫毛看著他,就像混合著青草味的陽光撲麵而來,讓人相信這雙眼見證了世間的一切美好。尚恩想起那雙眼睛看著自己的樣子,感到一陣心悸,瑟縮了一下。他的手神經質地抖著,自我否定地搖頭。這人的感覺不對,不對!他厭惡地想,他太冷靜了。他來了這裏以後從不大吵大鬧,歇斯底裏。從不打倒機器人,闖出房間。害得他準備的許多懲罰遊戲都玩不了。費爾南是不會這樣的。費爾南被關起來的第一天就生氣得不行。在被打了以後還哭了……根本不是他這樣!他突然就暴怒起來,一把把終端砸到地上,發瘋一樣地用椅子砸,直到監控畫麵消失。他瞪著地上的一堆廢鐵喘氣,過了一會兒,抬起頭,眼睛睜得大大的,對等待在一邊的家政機器人說:“給他他想要的。”伊凡諾得到了一整盒的白色軟蠟,一些紙張和一支軟鉛筆。接下來的一整天,他都在搓那些軟白蠟。他將半盒白蠟搓成許多指甲蓋大小的扁圓形。剩下的半盒用紅外治療儀的熱量融化了,取了一截筆芯中的石墨磨碎,丟進去。石墨將半盒軟蠟染成了灰色。等冷卻凝固後,伊凡諾將它們搓成了另一半灰色的扁圓。大概是在該吃下午茶的時候,尚恩來了。那時候伊凡諾已經處理完了那些軟蠟,正坐在桌邊。桌上鋪著一張格子紙,那些軟蠟被分成了黑白兩盒,放在了桌子兩端。尚恩進來後什麽也沒說,直接坐在了伊凡諾的對麵。伊凡諾瞥了一眼,那隻戰鬥機器人寸步不離地跟著。他抬眼,自然地對尚恩笑:“來玩一局嗎。我可以教你。”尚恩探究地盯著他,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到背叛的痕跡。伊凡諾對此視而不見,低眼收拾格子紙上的黑白子。完全看不出對兩天前的那場毆打有任何記恨的樣子。尚恩一把抓住了伊凡諾的右手。他的右手食指和拇指上分別包著一條細細的愈合繃帶。尚恩問他:“這是什麽?”伊凡諾說:“我有點不小心。”尚恩懷疑地扯下繃帶看,一怔,居然是真的有傷。伊凡諾的指腹上有非常輕微的燙傷。尚恩發現他知道這傷是怎麽來的。他後來又忍不住看了監控,看到伊凡諾在用醫療儀器加熱這些軟蠟。可能是在那時候燙傷的。尚恩放開了他的手,示意繼續。伊凡諾不動聲色地將繃帶纏了迴去。擺在桌上的這些黑白子看起來像是某種古老的遊戲,在這個終端可以解決一切娛樂的時代,這種認真畫格子擺弄道具的做法非常富有實感,也很新鮮。伊凡諾告訴尚恩這是“棋”,並與他解釋了規則——大多數都是他瞎編的。畢竟這遊戲太古老,沒什麽人知道真正的規則了。令伊凡諾意外的是,尚恩喜歡這個遊戲。並且上手很快,是個非常善於理性思維的人。尚恩剛進來的時候情緒看起來不算穩定,但這會兒已經專注得像個正常人了。他不在乎輸贏,純粹地覺得這遊戲讓他高興。表現在家政機器人提醒他晚飯做好了的時候——伊凡諾猛然發現他已經被迫坐在這裏陪他浪費了三個小時的人生——尚恩頭也不抬地說拿進來。到最後伊凡諾不得不說他累了。尚恩非常驚訝地抬起眼看著他,像是第一次聽說人會累一樣。“你確定嗎?”他竟不是用命令的口吻說出這句話,“我想再來一局,你會滿足我對嗎?”伊凡諾疲憊地捏了捏鼻梁。他連續兩天隻睡了三四個小時,實在沒法保持那麽久的集中力了。“好吧。”他最後強打起精神說,“我怎麽能拒絕你呢。”這一次的見麵相安無事,伊凡諾把事主哄得很高興。現在,伊凡諾坐在原處,摸了摸嘴唇。尚恩已經走了,走之前在他嘴上親了一口。沒幹別的什麽,隻是純粹的接吻,很情`色的那種親法。伊凡諾的記憶告訴他,關於接吻的一切都是費爾南教給尚恩的。這人在認識費爾南之前沒和任何人交往過,連手也沒被人牽過。不折不扣的社交恐懼與嚴格家教結合的產物。第一次被舌吻的時候甚至激動到哭出來。費爾南當時就應該意識到這個人腦袋有問題,然後給他一槍。再沒經驗也不至於親個嘴就親得渾身發抖吧。伊凡諾想著,用包裹著繃帶的指尖小心地翻動桌上的棋子,一顆一顆地檢查。很快,伊凡諾就找到了他想要的——印在了軟蠟上的清晰指紋,尚恩的。他自己的指紋被繃帶隔離,是不會落在棋子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