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益城外,黃葉穀。


    原本大片的,如海洋般的黃衣草,此時大片枯萎,凋零,隻剩下萎黃的草藤。


    此時按理正是黃葉穀賞花的最好時節,因為先前的變故,也是人跡罕至,即使是那些最愛尋幽訪客的名士書生,也謝絕了。


    不過也並非完全沒有人煙。


    黃葉穀,高大的磐石前,此時卻有兩人佇立。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一身玄衣,麵帶遮住上臉的鐵製麵具。


    另一人則坐於機關輪椅之上,白衣飄飄,氣質俊逸,長相十分精致。


    “鐵手,無情大人,周遭經過探魔令三重審查,可以初步確定無妖魔痕跡,但難保探魔令為特殊手段所遮掩。”


    此時穀來一道灰影倏然閃過,落在兩人身前,單膝跪地,沉聲道。


    探魔令是朝廷天工部研製的秘器,其能偵察追蹤千羽界之人殘留的氣息,波動。


    自創造以來,更新換代了多次,如今甚至還能對新法與千羽界傳承進行區分。


    “可還要進行第四重審查?”


    “不用了,三次審查都無問題,第四次又得出來什麽?不過是形式主義,浪費資源罷了。”玄衣鐵麵男子,便是外號為鐵手的望京四大神捕之一。


    望京四大神捕,四人為朝廷明麵上的四大年輕頂級天驕。


    任一人不僅身負強悍的追蹤判案之能,一身武功更是高深莫測,皆有斬首大真君級武夫,甚至與大聖武豪交手的戰績。


    鐵手上前兩步,手指於身前巨石上的詩文輕輕劃過。


    “探海令確認過,海族痕跡屬實對吧?”


    “這……迴大人。”灰衣人麵色微變:


    “探海令第一次檢查無痕跡,第二次,第三次,都有痕跡,痕跡為海祭……”


    “所以此事才被定性為海族所為,甚至於不消半日,便傳播了出去……”一旁坐於輪椅上的白衣男子輕聲歎息。


    “那大人的意思是……”灰衣人低聲問道。


    “是不是海族所為,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應不應該是它們。”


    無情打開手中的折扇,輕輕搖動,折扇扇麵,有一個龍飛鳳舞的‘捕’字:


    “甚至於我們來此的目的,也不是調查出兇手,而是遏製這一係列事件。”


    他聲音冰冷,沒有多餘的情緒。


    輕輕拍了拍輪椅的扶手,輪椅立時動了起來,即使是崎嶇的土路,也無一絲顫動。


    如履平地。


    “這段時日,類似事件還有幾起?”


    “一共有四起,除開黃葉穀外,還有立陶鎮,造紙溪氏,以及百味樓,都是實力不算強,但名聲不小的勢力。”灰衣人起身,解釋道。


    “與此同時,萬益城周遭,還出了不少孩童丟失事件,有當地周勝軍調查,過程中發現了很多海族遺留痕跡,


    此事不像前幾起事件,發現後便為人緊急封鎖信息。


    因為失蹤家庭,有不少是武林世家,雖然層次不高,但也引起了不小的波動,流傳得很廣。”


    “這是一環接著一環。”鐵手輕聲歎息:


    “泰州九渡戰場戰勢正吃緊,我們這邊死了好幾個高手,本身氣氛便有些不對,後方又出這檔次事。”


    “會不會真是海族所為。”灰衣人躬身於後,道:


    “據我等探子傳訊,海族中似乎有部分勢力,投靠了千羽界,難保其會不會見九渡戰場局勢焦灼,隨後另謀出路……”


    “是海族也好,千羽界也罷,先要將此事止住,控製住輿論。”


    鐵手搓了搓手,他手上戴有一雙鐵製鱗甲手套:


    “眼前這種手段,背後之人無論是誰,實力怕是不一般,即使我兩人合力,恐怕也不是對手……我準備去請一些當地高手……”


    “閣下在此,還想要聽多久?”


    就在這時,一直在搖扇,不曾言語的無情,忽然開口。


    話音落下的瞬間,另一隻手輕拍輪椅扶手。


    轟!


    下一刻,一陣金鐵交鳴聲,無數火星一瞬間從輪椅處爆射而出。


    火星於空中,猶如煙火爆竹般,再次炸開,分裂。


    漫天的火花連成一片,化作鋪天蓋地的火網,落向遠處的黃衣草海。


    就在火網墜下之時,一道黑影立即從草海中飛出,手持雙刀,斬出兩道刀光。


    刀光與火網相接,兩者湮滅抵消。


    而就在黑影想要逃竄之時,火網續連,速度更快。


    其後居然是一張透明的蟬絲大網。


    一下便將後者網住。


    “你是何人?為何來此?”灰衣人當即起身,向前盤問。


    黑影身著緊身連體皮衣,長相很是普通,此時正拚命在掙紮,可惜卻無濟於事,根本掙脫不開那透明大網。


    他一邊掙紮,一邊出聲:


    “我為赤鯀之人,同樣為調查此間之事,我們立場是一致的!”


    說話間,普通臉上,隨著動作幅度的加大,也生出了不少魚鱗。


    赤鯀?


    無論是鐵手還是無情,盡皆微微一驚。


    他們自然知曉赤鯀。


    其曆史悠遠,由海族叛逃海人組成,長期於海淵與海族對抗,甚至有過正麵交鋒。


    能存在這麽久,實力必然不簡單。


    其中高手眾多。


    如今好像與以海王尼拉赫為首的海族關係好上了些,有過些許合作。


    如此,也說得過去。


    隻是眾人自然不會因為一麵之言,便輕易信人。


    “你要出手?”鐵手問道。


    “都到了這一關頭,雖然有些殘忍,但也不得不如此了。”無情歎息著,輕輕拍了拍扶手,輪椅居然開始緩緩上升。


    很快,他整個人便與黑影身高平齊,隨後伸出手,拇指與食指,中指相貼合,作孔雀狀,


    “春花秋月……”


    說話間。


    啪嗒!


    手中折扇立即搖開,遮住自身麵容。


    “如夢如幻。”


    扇麵上的捕字,居然開始扭曲。


    原本還在掙紮的黑影,此時立即停下動作,眼中滿是迷茫之時,雙手垂於身旁,恭敬地站立在那。


    “台下是為何人?”無情聲音變得肅然。


    “小人……”黑影跪倒在地。


    “小人為海族之人……奉令來此處,監視……監視四大神捕之二,若是後者後者發現我等……我等……


    我等所為,立即上報……”


    “上報做什麽?”


    “上報……提前將隱患清……清除……啊啊啊!!”


    後者麵部頓時青筋暴起,麵露驚恐之色,雙手抱著腦袋。


    好似在承受什麽劇烈的痛苦。


    下一刻。


    轟!


    整個人瞬間炸開。


    無數血水四濺。


    啪嗒。


    透明的大網一下沒有支撐,掉落於地。


    穀前,一下子安靜下來。


    “嗬嗬,看來事件有趣了起來。”無情重新躺在輪椅上,折扇合攏,麵露思索之色。


    “你想怎麽做?”鐵手此時同樣麵露凝重之色,眉頭緊緊皺起,好似能夾死蚊子。


    他完全沒料到,一次例行的檢查,居然會得出這樣火爆的消息,讓人如此棘手……


    “不論怎樣,此事沒有那麽簡單了,繼續調查吧,同時把信息分作兩份,以急訊傳至望京,與神侯定奪,


    同時……也報給前線,讓那邊有個準備。”


    “這……這樣也好。”鐵手聞言遲疑了一下,閉上眼,輕輕歎息。


    一旁躬身於後的灰衣人聽到這,眼中卻是泛起一絲波瀾,嘴角勾起一個細微的弧度。


    *


    *


    “法身蛻變……比我想象得要複雜,即使我三元合一,化意勁,法力,水元凝練,也似乎缺乏了關鍵一環……”


    林末坐在月牙湖邊,感受著體內元胎與法身的變化,最終輕聲歎息。


    這段時日,他沒有閑著,收服黑手樓後,他便繼續進行實驗,開始完善推演自身功法。


    原本設想看看,能否通過自身天賦,以及功法的特殊,以元胎與法身徹底相融,繞開大聖洞天之秘,凝練出武道法相。


    可到底還是失敗了。


    “不過這也不是完全徒勞無功,我能感受得到,魔羅法身於元胎之中,在不斷強大。”


    這種感覺,就好像新生胎兒於胎盤中汲取營養,快速成長。


    無數魔氣滋潤著魔羅法身,使得後者在發生某種特殊的變化。


    尤其是在林末通過實驗,調整自身功法,促使崩玉開始進行下一刻進化積累之時。


    這種變化出現的頻率更加之高。


    不知是不是比起意勁,水元,修煉十仙法門而來的法力,更為純粹強悍的原因,崩玉的進化方向,也在朝這方麵發展。


    林末能清楚感受到,他現在的魔羅法身,越來越具有汙染性……準確說,本身就是個汙染。


    以他估計,一般的真君……甚至是真君三劫的大真君,若是麵對他全力施展,毫無顧忌的魔羅法身,一個不慎,都要被直接壓死……直接道化……


    而真君以下的武夫,甚至沒有直視他的資格。


    那恐怖的氣息,抽象的外表,線條,好似光是圖案便具有某種天地至理,不能為凡人觀看。


    至於法身上流淌的源力,更猶如焚丘山上的岩漿一般,具有壓垮一切的魄力。


    他能清晰感受到,隨著時間過去,他的實力,在不斷攀升,在不斷挖掘真君這一層次境界的極限。


    上升幅度還不小。


    但即使如此,他依然能覺察離大聖,終究差臨門一腳。


    這一腳,看似極近,但卻是難以忽視的天塹。


    “看來必須要用上那龍門種,洞天鑰……才能萬化歸一,高舉命星嗎……”林末若有所思,緩緩起身。


    噹!


    此時月牙湖外,專門的守衛弟子手中,一枚如龍似魚的玉雕,驟然發出紅色的亮光。


    守衛弟子是七海盟來此輪換的弟子,見此麵色微變,當即轉身,迅速朝月牙湖奔去。


    不一會,便疾步奔至湖邊,單膝跪地。


    “啟稟佛首!龍魚雕有緊急傳訊!”


    “龍魚雕?”林末麵色微凝,上前接過玉雕。


    那如龍似魚的玉雕,此時不斷閃爍有紅光。


    此物為七海的特產,號稱天涯海角,一線之隔。


    玉雕分為一子一母。


    無論相離多遠,隻要事先灌注意勁,便能借由玉雕傳遞訊息。


    不過作為代價,隻能傳遞簡訊。


    “啟稟佛首,龍魚雕出光為十三息前。”弟子沉聲道。


    “嗯。”林末摩挲著手中的玉雕,感受著其中氣息。


    這玩意很是稀少,他手中也不多。


    多數放在靈台宗,以及一些親近之人身上。


    不過他一看就不是前者,因為他化身一直坐鎮崖柏島,並未發覺有事發生。


    果然,他稍一感應,便印證了這一想法。


    玉雕來自他那便宜弟子,李昂。


    “危……望小心金鱉……七海?”


    “有趣,這是搞不定我,便去搞我弟子?隻是小心七海,金鱉是什麽意思?”他麵色出現思索之色,有些不理解。


    武道兇險,作為外來者,他來這益州,短短時間內,無疑得罪了不少人。


    之前更是搞了波大的,因此招徠嫉恨,報複,都是正常的。


    隻是該小心的不是什麽小萬佛寺,爛陀寺,而是七海,而是金鱉島,這是什麽意思?


    他並不擔心李昂欺騙他。


    後者身上已經滿是他的痕跡,說句不好聽的,一個心思,其就是一個死字。


    而種下佛胎印後,對方對他的觀感,也開始自發朝友善,敬仰方麵發展。


    不會背叛。


    “樹欲靜,而風不止,看來金鱉島與我,終究要有這一遭。”


    林末將玉雕收好,抬頭看向淡紅色的天空,看向那粉色的大日。


    他原本以為,兩者關係已然和善了,畢竟江湖不是打打殺殺,雙方矛盾也不算突出。


    冤家宜解不宜結。


    隻是沒想到……


    “可能又是利益之爭吧,也對,伱殺我,我殺你,不就是因為名利二字。”


    就如他鎮壓劉炎發,壓服黑手樓,以及那小萬佛寺針對一般。


    如今世道混亂,想要活著,想要突破,就要去爭。


    爭這一字,便代表了紛爭,代表了必須有人要倒下。


    不過金鱉島敢在這一關頭行事,背後應當必有蹊蹺。


    隻是都不重要了……


    “原本就想見識見識這七海近海第一人,到底實力如何,如今卻是有機會了,


    恰好也讓我看看,這金鱉島能坐穩的位置,我靈台宗能否坐穩。”


    一旁的七海弟子,一直低下頭,身子顫抖,裝作沒有聽見。


    林末輕輕拍了拍其肩膀,轉身便縱身疾馳,消失在原地。


    不過卻沒有立即循著龍魚雕追蹤,而是催動佛胎印,與黑手樓聯係起來。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他是要出手,不過在此之前,有情報不用,那是傻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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