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叔,走啦,走啦呀!”


    劉青山買完了粉碎機,抬到馬車上,卻看到車老板子圍著一台嶄新的小四輪拖拉機,在那一圈一圈轉悠著。


    等他催促了好幾遍,老板叔這才戀戀不舍地迴來了,抄起心愛的鞭杆子時,竟然一臉嫌棄道:“等俺賺錢了,高低把你換成方向盤!”


    劉青山笑道:“老板叔,你這個願望,肯定能實現。”


    事實上,後來老板叔就是夾皮溝第一個買小四輪的,也是第一個買大解放的。


    等到了供銷社,卻發現供銷社旁邊的空場裏,鬧哄哄的,少說也有幾百人。


    老板叔一拍大腿:“差點忘啦,今天周六,咱們公社有大集。”


    劉青山也心裏一動:“那正好咱們也到集上轉轉,豬圈都蓋了,裏麵總不能空著。”


    “對勁,今年這小麥生芽子,國家肯定不收,到時候,養豬的肯定多,咱們先多抓點豬崽子,別以後漲價。”


    老板叔這腦瓜就是活泛,一點就通,於是把馬車拴好,幾個人就直奔旁邊的集市。


    大概從去年吧,隨著經濟的搞活,農貿市場就重新開啟,各個公社定的時間都不一樣,從周一到周日,哪天都有。


    而碧水縣的大集,則是周日,規模也是最大的。


    農村的大集,針對的主要人群就是農民,所以出售的商品,還是以農資類居多。


    像什麽掃帚木鍁鐮刀鋤頭這些農具等等,數量最多。


    另外也有一些日用百貨之類,也都不用再憑票購買,甚至劉青山還看到有兩個年輕人,在那兜售電子表。


    高文學瞧瞧自己手腕上的上海表,立刻決定再買幾塊電子表:家裏人,一人一塊!


    理由還非常充分:“二鳳上課,需要看時間;四鳳五鳳上一年級,俺還沒送禮物呢。”


    高文學還越說越激動:“三鳳你這麽多事兒,更要掌握好時間,正好今天你過生日,就當姐夫送你的生日禮物,其實,你才是俺最想感謝的!”


    大姐夫,你還真舍得,有錢也不是這麽花的。


    劉青山連忙攔著:“大姐夫,一家人總謝啥呀,俺肯定不要,以後要買就買上檔次的機械表;至於四鳳五鳳現在小,戴手表瞎顯擺啥;非要買的話,就給俺二姐買一塊算了。”


    沒法子,高文學隻好花了24塊錢,買了一塊女式的電子表,等以後誰去縣裏,給劉銀鳳捎過去。


    順著人流往前溜達,就看到一個豬肉攤子,賣肉的拿著個蠅甩子,正無聊地來迴搖晃著,賣肉的顧客,寥寥無幾。


    這時候,正是青黃不接,糧食沒收呢,農民手裏沒錢,誰舍得買肉呢?


    也就是公社所在地的那些單位職工,條件好的,買上半斤八兩的,給家人解解饞。


    高文學眼睛一亮,拉著劉青山就奔過去,一問價,一塊零五分,比憑票供應的要貴上一毛多錢。


    “太貴啦,大生子你能不能便宜點?”


    車老板子認識賣豬肉的壯漢,就講了講價,最後還真講下來五分錢。


    “那就給俺割二斤肉!”


    高文學一張嘴,賣肉的一驚:現在割肉,一般都是割幾兩,這位兄弟大氣啊,張嘴就是二斤。


    老板叔還在旁邊幫著吹呢:“大生子,你知道這這位是誰不?告訴你,大作家高文學同誌,剛拿了四百多塊稿費呢,上你這買肉,你個殺豬的,都能跟著沾點書氣!”


    “哎呦,是俺眼拙,那也別一塊錢了,就算您九毛錢一斤!”


    買肉的是個大老粗,最羨慕那些有文化的,直接又降了一毛錢,搞得高文學還怪不好意思的。


    劉青山看到豬肉案子上還有一片板油,這可是好東西,於是也買了下來。


    豬肉和板油都用麻繩一係,用手拎著,走到哪,別人都會用羨慕的眼光,多瞧兩眼。


    劉青山溜達來溜達去,終於在集市的一角,看到賣家畜的。


    大多是賣豬崽的,用柳條編的大簍子,一個簍子裏能裝十幾隻小豬崽,基本就是一窩了。


    當然,也有賣狗的,這時候,狗子是真便宜,成年的大狗,也才五塊錢一隻。


    不過狗肉太瘦,沒誰喜歡吃,而劉青山則是根本就不吃狗肉。


    而且農村家家都養狗,誰家的母狗生小狗崽了,看上了就抱走一個,也不用花錢。


    除此之外,還有賣山雞野兔的,價格也都賊拉便宜,原因同上,這肉全都太瘦。


    這時候最缺的,就是油水啊。


    劉青山花了兩塊錢,就買了兩隻肥大的野兔,把他和那位攤主都樂壞啦,可謂皆大歡喜。


    老板叔則把那五六個賣豬崽的都看了一遍,挑出來一大堆毛病。


    不是嫌豬崽太瘦,就是說豬崽太髒,氣得那些賣主,都拿眼睛直瞪他。


    “老板叔,別挑三揀四的了,全都買下。”


    劉青山悄悄捅捅老板叔,他估摸著用不上幾天,豬崽就得漲價。


    “青山啊,咱們帶來的錢不夠?”


    車老板子也有點犯難,剛才他是故意的,就是為了能殺價。


    “俺姐夫那錢先借來花唄,反正咱們迴去就能用貸款的錢還上。”


    劉青山覺得,還是幫大姐夫把錢先花了的好,省得他啥都惦記著買,瞧那勁頭,都有心思把供銷社給搬空。


    “那咱們就買,俺負責講價,你負責掏錢。”


    老板叔也擔心劉青山這樣的半大小子不會砍價,所以還叮囑一番。


    商量完了,老板叔卻一點不著急,領著劉青山繼續在集上溜達,還輕聲傳授經驗:


    “等快散集了,咱們再出手,一上午的時間,小豬崽早上喂的食兒也拉出來了,喝得水也尿出去了,起碼能減個一兩斤的分量。”


    劉青山還能說什麽,隻能表示服氣唄,反正他是算計不到這些的。


    瞧瞧太陽到了正當頭,老板叔這才又轉悠過去,有幾個賣豬崽的,都已經準備收拾收拾往家走。


    白等了一上午,這迴去之後,又得喂一周,得多少吃喝啊?


    最關鍵的是,豬崽又長大不少,隻怕更不好賣嘍。


    那時候為了省錢,大夥都喜歡買小豬崽,越小越好,隻要斷奶了,能吃食就成。


    “別走別走,俺都包圓啦!”


    老板叔一聲吆喝,那些賣豬崽的都不由得精神一振。


    不過發現是剛才那個挑肥揀瘦的家夥,又都齊齊皺眉,知道這位不是個好忽悠的,估計是占不到什麽便宜嘍。


    那也得賣啊,總不能拉迴去吧。


    於是大夥兒都圍攏上來,七嘴八舌,爭爭講講,老板叔差點被唾沫星子給淹嘍。


    老板叔卻絲毫不為所動,咬死了四毛錢一斤,同意就過秤。


    終於有一個賣主撐不住勁,率先把豬崽賣了,基本上十斤左右一隻,還有一隻最小的,老板子連連擺手說道。


    “你這隻是磨磨渣兒,光吃食不長肉,不要不要,白給俺都不要。”


    所謂的磨磨渣兒,就是一窩豬崽裏麵,最小的那個,因為搶不上食或者挑食,所以長得才最小嘛。


    當地有俗語雲:養豬不養磨磨渣兒,娶媳婦不能娶老丫。


    所謂的老丫,就是家裏的老姑娘,一般家裏都比較慣著,擔心是好吃懶做的主兒。


    “剩下這一個,俺還得弄迴去,你就看著給倆錢唄?”


    賣豬的也不容易啊,所以劉青山還是給估了三塊錢,基本價格和其它豬崽也差不多。


    最後還留下了四個大簍子,把那些黑的白的花的豬崽歸攏到四個大簍子裏麵,叫賣主幫忙都抬到馬車上。


    每隻豬崽,老板叔都要親手拎著後腿,倒提起來放進簍子裏,還要撓撓小豬的下巴頦。


    他也不嫌髒,撓完之後,隨手就在褲子上蹭兩把,然後繼續抓豬崽。


    那些豬崽開始不知道咋迴事,還以為要挨刀呢,一個個叫得好不淒慘,淒厲的聲音傳遍整個集市。


    直到被老板叔給抓癢抓得爽了,這才哼哼唧唧的消停下來。


    一共五十二隻豬崽,花了還不到兩百塊,真心不貴。


    車老板子也眉開眼笑的:“這天挺熱,咱們得趕緊迴走,買兩個饅頭,路上墊墊就行了。”


    於是去供銷社裏,把采購的高文學給拽出來,路過郵電局門口的時候,楊紅纓也正好打完電話出來。


    一個電話,打了好幾個小時。


    倒不是打電話的時間長,主要是等候的時間長啊,第一遍打過去,對方還得現去喊人,第二遍打才是正主。


    劉青山去公社食堂買吃的,正好有菜包子賣,於是就買了十個,大夥分著吃了。


    肚子墊了點底,劉青山和高文學以及楊紅纓三個,慢慢在馬車後邊溜達著走,車上實在是沒有地方坐了。


    中間放著粉碎機,四個角放著四隻簍子,用麻繩跟粉碎機連在一起,免得路上顛簸掉嘍。


    劉青山就問楊紅纓:“楊老師,打電話花了多少錢,這個村裏負責報銷。”


    這年頭,打電話是真貴,一分鍾好幾毛,而且還是雙向收費的。


    一個電話基本上就要花好幾塊錢,更何況楊紅纓打的還可能是國際長途,那就更貴得叫人心裏直抽抽。


    “沒幾個錢,我那位島國的朋友在首都讀書,她還要聯係自己國內,過幾天才能有消息,下周我再打給她。”


    楊紅纓是爽利的性子,這些日子在劉士奎家裏白吃白住,給錢老兩口說啥也不要。


    偶爾劉青山家做點好吃的,比如說煎個鬆茸啥的,也會叫上她,所以這點電話費,當然不能要。


    劉青山也就不再矯情:“那成,迴家請你吃大餐,今天俺姐夫買肉啦,還買了倆野兔,俺迴去熏上。”


    三個人在後邊正邊走邊聊呢,就見前麵的大馬車猛的一顛,然後,一個裝著豬崽的簍子晃悠幾下,從馬車上滾落下來。


    劉青山大叫一聲不好,這道兩邊草木狼林的,豬崽跑得又快,鑽進林子裏,上哪找去?


    要是那樣的話,買豬崽的錢,不是長翅膀飛了,而是長腿兒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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