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阮雪音心答。


    行或不行,具體指什麽,他根本沒說。


    但她知道他想問什麽。


    單論頭腦,聰明足夠,邏輯力尚須錘煉;再論氣性,顧淳風自有她的執與烈。


    三論動機。這姑娘去歲在唿藍湖家宴反應,已經很能說明問題。阿姌的事對她影響之大,竟能讓不諳世事二十年的大祁公主躬身苦讀,策馬揚鞭。


    策馬揚鞭。


    顧淳風揚著鞭,一身蜜合色輕騎裝,正從阮雪音麵前唿嘯而過。


    今日十六,她如常來騏驥院練馬。當初的每日都來已經變成三日一來,蓋因她基本功已經打穩,而春至,軍中和各家王孫進出騏驥院的需求也變多。


    依顧星朗那時候旨意,淳風殿下練馬時其他人不得入。她每日都來,也就意味著騏驥院每日都有一到兩個時辰不能接待其他人。所以於公於私,如今她都該減少過來的次數。


    一開始她不樂意,幾次要去挽瀾殿鬧。


    但沈疾說,三日一練,對今日顧淳風來說正正好,絕對能保證進度,又不至於用力過猛適得其反。


    她這才消停,按時過來,每次一個時辰。而三日為期,沈疾亦更有時間親自指導。


    “一再說過。殿下過彎道時不能加速。”今日他也在。


    這話講了已經不知道多少遍,連阮雪音都有些聽得雙耳生繭。


    顧淳風剛跑完第二十圈,此時勒繩不下馬,居高臨下撇著嘴,“都說了沒事。我和小玉默契極好,她早就習慣了。你看我何時摔過?”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紀齊已經大好,正生龍活虎牽著追風滿場遛,“你們這些新手,就是技不如人膽子還大。哪天摔了有你哭的。”


    “我說,”淳風蹙眉,老誇張,“我在的時候不是不許閑雜人等亂入麽?這人怎麽進來的?”


    “喂,”紀齊挑眉,更誇張,“我是閑雜人等麽?我也是你教習好吧?”


    “你是臨時的。今日沈疾在。”她翻身下馬,“現在要麽閉嘴,要麽出去。”


    紀齊哪裏咽得下這口氣。待要再辯。


    沈疾肅著臉逼視過來。


    “公主也不能這麽蠻橫吧?也該知書達禮吧?”他忿忿,隻得說理。


    沈疾還沒措好辭迴。


    忽聽見馬場入口處些微人聲。


    淳風也聽見了,已經揚了臉去看。


    距離有些遠,瞧不清人臉。倒是一匹高大白馬在日光下亮得刺目。


    顧淳風眨一眨眼,迴身去看小玉,再眨,“那也是一匹照夜玉獅子?”


    紀齊也揚臉,看半刻,“喲”了一聲。


    “嗯。看樣子是小柴大人。”沈疾迴,“微臣去一下。”


    “他旁邊是還有個姑娘麽?”顧淳風持續舉著眸,眯眼勉力看,忽反應過來方才紀齊那一聲“喲”,“來都來了,又是柴家的人,總不好這麽轟迴去。”她向沈疾,笑得意猶未盡,


    “幹脆請進來吧。我也練得差不多了。”再向阮雪音,“嫂嫂你介意不?柴一諾雖是外臣,同我們一向好,”又眨眼,像是自我說服,“九哥該不會介意吧?都讓你出來了,撞上一兩位外臣怎麽了。”


    不每次來都見紀齊?並未聽聞九哥有什麽不滿意。


    阮雪音自然不介意。且“同我們一向好”這個說法,挺有意思,大祁百年,顧家之下是紀家,紀家之下便是柴家。驃騎將軍府,也是很值得一見的。


    柴一諾不像軍中人。此為阮雪音見他初印象。身形挺拔,氣度極佳,但溫文爾雅,全無沈疾那種鋒利感。甚至比初出茅廬的紀齊還顯得文氣。


    實在要歸類,更像顧星朗那掛的。當然,她心下一頓,比不了。


    他旁邊的姑娘著一身雀藍綢裙。與柴一諾六七分神似,丹鳳眼,外眼角挑得明顯,膚白,嬌俏,行完禮一直盯著阮雪音瞧。


    “微臣遣家人來定時間,交代的是未時。想是他們弄錯了,才衝撞了殿下練馬。”柴一諾開口,既對淳風也對沈疾,“實在抱歉。”


    “這有什麽的。”顧淳風擺手,笑嘻嘻,“就快入申時了,我今兒也算跑夠了,正好,”此一句“正好”是怎麽聽怎麽不正,怎麽聽怎麽不像指時間正好。阮雪音心下異樣,便瞧她意味深長繼續道:


    “正好紀三公子也在,你們難得見吧?”卻是對那雀藍綢裙姑娘,“還是要多見多聊,增進了解,哪日君上看不過你們磨蹭,一道婚旨下來,豈不是要抓瞎拜天地?”


    果然便是柴一瑤。阮雪音暗忖。紀柴兩家有意讓兩個小兒女結親,她亦有耳聞,仿佛至今沒定下來。


    是為競庭歌?


    她倒吸半口涼氣,不動聲色瞥一眼紀齊。


    小屁孩兒正唬著臉,更該說黑著臉,殺氣騰騰斜睨淳風。


    “殿下說笑了。”隻聽柴一瑤應,三分尷尬七分利落,“長輩之間觥籌時玩笑而已。我和紀齊都年紀尚輕,哪裏這麽急著談婚論嫁了。”


    阮雪音暗點頭,心道祁國這些名門閨秀倒個個有名門樣,任何場合,任何情形,無論脾氣性子如何,皆能從容不迫,開口自成條理。柴一瑤出身將門,更添了幾分果利,年方十八倒比淳風看著更沉得住氣。


    “訂婚訂婚,先訂再婚嘛,又沒讓你們立時拜堂。”顧淳風不鬆口,繼續沒正形,又轉身打量紀齊,再迴身看柴一瑤,“別說,真有些夫妻相。嫂嫂你看呢?”


    實在不熟。根本頭迴見。隻能說場麵話。卻是怎麽說怎麽不合適。她一個完全的外人。


    阮雪音甚覺無語,想了想隻道:


    “紀公子酷愛騎射武藝,柴小姐出身將門世家,年紀亦相當,甚好。”


    “佩夫人知道殿下張口就來誠心取笑,還順著她說。”紀齊實有些站不住,終開口,又一咳,“柴小姐方才說出了紀齊心聲,年紀尚輕,不急於婚配。且我是男兒,更該先立業再成家。君上若問,紀齊自當麵聖陳詞。”再去看柴一諾,


    “小柴大人是過來人,最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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