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郞迎進二門外的時候,明錦已經捧著玉如意,端坐了一刻鍾。

    頭上蓋著牡丹怒放的紅蓋頭,一襲正紅的拖地大朵牡丹銀邊百水裙,用金線勾著如意雲紋,外罩品月緞繡鳳凰氅衣,內襯小朵石榴飛蝶降紅錦緞裹胸,袖口是精致繁複的如意雲紋,胸前衣襟是是一對含苞半開的牡丹花蕾,裙擺處多鑲了一層淡薄如青霧籠瀉娟紗,腰係一條寸長寬的金腰帶,勾出纖纖細腰。

    楚王安排背明錦出門的兄長是信安郡王趙允寧,宗室未出嫁的女孩兒跟在後頭撒桂圓紅棗,從閨房一直撒到二門外,再交由華原郡王的長子嶽兒散,嶽兒一直撒到了大門外,再交由邵府的人撒了綢車。

    沈明錦緊緊握著玉如意伏在信安郡王的背上,心裏惴惴不安,蓋頭遮住了視線,隻聽兩旁一路人聲嘈雜,叫好,喊鬧的,這臘月的天,她背上急的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到了門外,一陣寒風吹過,沈明錦不由打了個哆嗦,紅蓋頭被撩起三分之一,露出新娘子姣好的半張麵容,眾人的哄笑聲更重。

    邵楚峰見到了她緊緊抿著的唇,心下一陣愉悅,這愉悅便暈染了邵國公的眼角眉梢。

    楚王拍著邵楚峰的肩,叮囑道:“明錦就交到你府上了,你比她年長,凡事都遷就些!”

    邵楚峰笑道:“小婿謹遵教誨!”

    一旁的信安郡王將新娘子剛背到花車上,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便見自家弟弟如遭雷擊一般癡癡地看著新娘子的花車,奇怪道:“允讓,怎麽了?”

    趙允讓猛地拉住哥哥的胳膊,“哥,新娘子叫明錦?沈明錦?”

    趙允寧頓覺頭皮發麻,一種不詳的感覺忽地湧上心頭,“是的,這是楚王叔新收下的女兒,允讓你怎麽了!”

    周圍的人察覺出這邊的異樣,都看向翼王府這一對兄弟,卻見今個出盡了風頭的趙允讓猛地奔向花車,喊道:“明錦,明錦,我是益之,我是益之啊!”

    趙允讓看著那簾子緊閉的花車,原來近來傳的沸沸揚揚的靜懿郡主是明錦,他竟然送了明錦上花車。

    花車裏頭的沈明錦一把扯下了紅蓋頭,心口噗通直跳,“益之!是益之的聲音!”

    邵楚峰看了一眼喜娘,喜娘忙喊道:“吉時到,起轎!”

    刹那間,花車上的車簾微不可察地露了一點,邵楚峰盯著望過去,便見到一根細弱的手指,輕輕撩起了一點。

    鼓樂聲起,邵

    楚峰拱手對眾人別過,花車緩緩地向邵國公府去。

    邵楚峰看了一眼被信安郡王拉住的趙允讓,他認識明錦!二人的眼睛對上,趙允讓已經是赤紅一片,他眼裏的悲憤,以及濃的化不開的恐慌,有那麽瞬間,讓邵楚峰他想到了當年對上楊玹的自己。

    時至今日,物轉星移,邵楚峰什麽也沒說,掉轉馬頭,噠噠地走了。

    “明……嗚,嗚”趙允讓的嘴被兄長堵住了。

    很快眾人的視線都被楚王府的陪嫁閃瞎了眼,楚王府抬出的紅木箱子一抬又一抬,竟有一百零八隻,大長公主們當年出嫁,也不過如此了,楚王爺真是豪氣,這怕是搬空了楚王府一半的庫房!

    旁人都笑楚王過了這麽些年還是太瘋,當年火燒皇宮被先帝貶為庶民,這是哪等蠢貨才能做得,現在更是將半個楚王府都塞進這麽一個假女兒的嫁妝裏。

    花車到了邵國公府,賓客都侯在門前等著新娘子進門,邵楚峰踢了三下花車,喜娘扶著新娘下車,將大紅綢的另一端遞到新娘子的手上,跨過火盆,進門,接著便是拜堂。

    沈明錦緊緊地握著大紅綢,她知道紅綢的另一端是邵楚峰,那個將她從夔州的菱花樓救出來的男子,那個將她帶進了京城公侯圈子,便要就此沉浮的男子。

    益之絕望的要斷腸的唿喚,響在沈明錦的耳畔,她和益之自幼一處長大,此迴,益之為何會出現在楚王府?

    “郡主,郡主,一拜天地!”喜娘微紅著臉,提醒著眼前這個,她喊了兩聲,都恍若未聞的新娘子。

    底下賓客再不見過這般在拜堂時走神的新娘子,一時在猜測,這場婚事,怕是靜懿郡主也是被迫的,不然何以在拜堂的時候,不肯低頭!

    對麵邵國公的臉已經烏青一片。

    沈明錦半晌迴過神來,在喜娘的指引下,忐忑地拜了天地,喜娘微微鬆口氣,趕忙喊道:“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接下來行禮的時候,邵楚峰崩著臉,肅清一片,旁人都暗道,靜懿郡主這一愣神,邵國公怕是心生芥蒂了!

    洞房沈明錦知道,該是邵楚峰的廂房,是沅居院東廂房的第一間!

    此時房裏頭已經候著許多女孩兒和小婦人,床上撒了桂圓紅棗花生核桃,沈明錦底下像是坐住了什麽,有些杠得慌。

    隻聽喜娘喊道:“新郞一杆挑開紅蓋

    頭,自此稱心如意,夫妻恩愛到白頭!”

    邵楚峰拿起托盤裏的喜秤,輕輕一挑,大紅的富貴牡丹紅蓋頭應杆而落。

    屋裏響起一片吸氣聲。

    新娘子臉頰粉紅,靈動而懵懂的一雙眼睛,泛著珠玉般的光澤,又像叢林中被驚嚇的小鹿,眼神清澈的如同深山裏的清泉,不染一絲世間的煙火,長長的睫毛像一對展翅欲飛的蝴蝶,瓊鼻丹唇,此時唇角輕抿,十分羞澀的模樣,又恰好彎出月牙兒般的弧度,晶瑩如玉的耳垂上淡藍的瓔珞墜子,一晃,一晃,輕盈的隨著門外灌進來的風舞動。

    邵楚峰怔愣在原地,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沈明錦看,好像一眨眼,這個美麗的如同天上仙子一般的人兒就會像飛灰一般湮滅,提醒他這不過是一場夢。

    邵嘉宜掩唇笑道:“哥哥看呆了去!”

    喜娘從丫鬟手裏接過一碗餃子,遞給沈明錦道:“新娘子吃幾個!”

    沈明錦猶疑地看了邵楚峰一眼,見他眼神定住,還沒緩過神來,尷尬地接過了碗,小口地咬了一個。

    麵粉有些夾生,裏頭的肉餡倒是熟了,沈明錦一早便起來,到現在滴水未進,肚子早就鬧饑荒,也不想抬頭去看周邊人打量的神色,便低著頭,小口小口地一個一個吃了起來!

    喜娘略意外,傾身忍著笑輕聲問道:“郡主,這餃子生不生啊?”

    沈明錦筷子微頓,要是說生,不是打了邵府的顏麵,低頭道:“不生!”

    喜娘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上,心頭大驚,引著話頭道:“郡主,是生一個,還是兩個,還是三個?”

    沈明錦不想這喜娘還惦記著這事,像是餓了一樣,忙把碗遞給喜娘,道:“你吃!”

    屋裏眾人不想新娘子這般懵懂,都忍不住竊竊笑了起來。

    沈明錦頓覺不對,又看了邵楚峰一眼,邵楚峰已迴了神,摸著她的鳳冠,笑道:“都吃了吧,有生的就說,不能瞞著!”

    沈明錦點頭,“都生的!”

    屋裏眾人卻是再也忍不住了,捂著肚子笑彎了腰!

    喜娘心口氣一鬆,拿著帕子擦了臉,口裏道:“早生貴子,並蒂榮華!”

    蔡嬤嬤過來招唿著眾人去前頭坐,要入席了。

    邵楚峰勾著唇角,臉上的笑意卻是藏都藏不住,“你先待著,我去去就來!”

    沈明錦應下,咬了餃子的唇上,

    口脂暈染開,紅的有些淩亂,又透著幾分勾人。

    門被關上,沈明錦便嚷道,“珍珠,薄荷,快幫我把鳳冠卸下!”

    珍珠和薄荷對看了一眼,想著國公爺疼郡主,該是不介意郡主早些卸妝!

    沈明錦轉著脖子,覺得自個這才活了過來,吩咐珍珠和薄荷下去,自己躺在床上,一想起益之今日悲痛欲絕的唿喚,心裏十分不是滋味,往事不由一一襲上心頭,青玉樓有人要劫走她時,益之拚死護著,說:“沒有人能帶走錦兒!”

    沈明錦眼眸微濕,從荷包裏掏出益之送她的那枚印章,底下刻著小小的四個字:明錦徽記。

    沈明錦將頭埋進了錦被裏,伏在被上,腦袋一片空白。

    前頭邵楚峰應付著賓客喝了好幾壺,往日裏他很少應酬,今日眾人都像是事先說好一般,都挨個來敬酒,原以為邵楚峰不喝,沒想到今日邵楚峰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來者不拒!

    看的一旁的邵佐華驚得睜圓了眼,這小子八年前便犯了左性,今個,倒像是開了竅,一時也不管這個兒子,自己招唿著一幫老夥伴,吃吃喝喝,猜掌劃拳。

    一直鬧到子時三刻,邵楚峰才送完賓客,再迴房的時候,便見新娘伏在大紅的鳳凰牡丹錦被上,眼角帶著淚,唿吸勻稱,散亂的頭發垂在眉間的月形花鈿上,竟是睡的正酣。

    邵楚峰將她外衣脫去,又脫了襪子,露出一雙玲瓏光潔的腳丫子,喚了丫鬟進來給她用熱水擦了臉,這才將人抱進錦被裏,輕輕抹了她睫毛上沾著的淚,沈明錦不耐地翻了個身,又昏昏睡去,顯然今日是累狠了。

    邵楚峰看了她一會,卻是出去吩咐還侯在門外的邊梁道:“明日去查一下趙允讓!”

    主子的氣壓低沉的讓邊梁心下一陣惶恐,低頭看著自個的靴子,道:“小的明天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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