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下巴被抬起來,一個很長的吻,沒有什麽激烈的意思在,溫柔而淡的。林潯閉上眼睛,他們接過很多次吻,後來的每一個吻都默契又完美。他確實有個完美的愛人,但是他有時候覺得自己離他很近,有時候又覺得離他很遠。他被放開,陽光有一點刺眼,使得他眼裏東君的身影微微模糊,在這個時候,他繼續想,你說一句話,我就不走了。但直到最後,摩天輪緩緩降至底端,東君才道:“照顧好自己。”林潯:“會的。”地麵上的音樂聲放大了,他走下去,紅鼻子小醜搖搖晃晃走過來,把一段繩子塞進他手裏,繩子的末端牽著一個心形的紅氣球,高高地漂浮著。他的心髒忽然被人攥緊。東君根本沒問他理由。他準備了很多理由,沒有得到機會說出來。其實也沒有那麽多理由,隻不過想說的那個理由說不出口,太矯情,也不體麵。他望著那個鮮紅的氣球,想,我隻是覺得你不喜歡我了。很多年前,沒有銀河,沒有合作夥伴,沒有發布會,沒有股票和基金,掌聲和歡唿的少年時代,好像很遠了。像遊樂園裏歡快的旋律那樣遠,曾經願意為之付出一切的理想和意氣都能被消磨殆盡,何況親情友情和愛情。二十年,還是太長了。他已經消沉太久了,今天恢複了自由,他覺得自己該向數學女神繼續求愛。……然後呢?他鬆手,氫氣球緩緩向上飛去,飛往不可知的天空。而他也抬腿向外走去。隻是某些東西愈壓抑愈深沉愈令人窒息,刹那間的感情鋪天蓋地,他喉頭緊澀,像是溺水的人最後一次掙紮一樣,從不見底的黑暗中睜開了眼睛。林潯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心跳還劇烈著,額頭發冷,因為滲了一層薄汗,他看時間,早上四點。以前也做夢,但仍然算是自然醒,這是第一次噩夢驚醒。唿吸尚未平複,細細的“喵”聲傳來,一個白影跳上了他的床,並朝他走過來。林潯抬起指針的下巴,昏暗裏,貓科動物的眼睛像無機物,深處有一點點幽綠的熒光。指針舔他的手指,舌頭上的倒刺勾著他手指,微微粗糙的觸感,但同時也溫熱。他抱起指針和它對視。指針:“喵。”林潯:“騙子。”指針:“……喵?”林潯把貓放到客廳沙發上,關了臥室門。他坐到書桌前,抽出幾張空白草稿紙,再把手機打開,切到和東君的聊天界麵。一邊翻,一邊幾下每次對話開始和結束的時間點,以及東君的迴複速度。一般來說信息的迴複速度代表了他家東君現在在做什麽。畢竟,那是個不愛用穿戴式電子設備的人,手機不在眼前的時候,沒法看到他的消息。打算做這件事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麽,但是翻了二十分鍾,他發現自己和東君說的話還真多,並且毫無營養,都是一些類似“這個地方的邏輯是不是有問題”“有”之類的垃圾話。六點半,安全來開門,為了避免被他再認成一次變態,林潯把草稿紙收了起來,以一個正常人的生活規律進行洗漱。沒有早安,沒有親額頭叫醒,也沒有牙刷上擠好的牙膏之類的東西。背景音是安全和架構在交談不知道從哪裏搞到的情報。隻聽王安全道:“他們都很弱啊,要不咱們再藏一點。”林潯在刷牙的間隙裏迅速道:“你打住,再藏就進不了決賽了。”他嘴裏還有泡沫。王安全:“行行行,對自己有點信心,算法。”林潯含糊地“唔”了一聲。博覽會的第一關是線上的,單純對遞交的文件進行篩選,選出一定數量進入預選。線下分為預選和終選,預選分四個區舉行,每個區域選出五個入圍,總共二十個。終選時,幾個科技集團再空降四到六位不等的自己人,最後這二十幾位公平競爭b、a、s獎——同時也是在競爭投資商的注意。這一製度催生了“藏”的技巧。首先大家都有自己的產品,產品裏又都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專利和論文肯定是握在自己手裏的,創意和思路卻有可能被人借鑒。預選和終選之間還隔著幾天時間,萬一有兩個功能相似水平相似的產品在預選和大家見麵,並且都進入了終選,其中有一家很有可能在終選前臨時進行針對性改造,壓過對方一頭。所以,預選時,有些自信能夠進入終選的團隊會藏住一些殺手鐧,到最後才突然放出來,大放異彩——猜測誰會是今年的黑馬也是觀眾愛做的事情之一。至於洛神,預選裏林潯不打算讓它的3d版出現。那邊趙架構道:“有兩家還是有點東西的,你看這個。”王安全:“這人我認識,搞安全的大神。”趙架構:“怎麽說。”王安全:“他肯定能進決賽,這兩年類似的安全產品很稀缺。”“對了,算法之前給我的那個東西不錯,神器裏拷下來的那個。我這幾天一直在搞,做了點開發。”王安全說,“保護功能完勝市麵上那幾個垃圾,要是洛神黃了,我們原地散夥,我帶你搞那個。”林潯再次在刷牙的間隙迴頭:“?你們說什麽呢。”王安全擺擺手:“嗆不死你。”林潯吐掉泡沫:“你帶架構搞,那我呢?”趙架構:“那你去銀河唄。”王安全附和:“你在東君那裏臥底,哄他給我們投資。”林潯:“他要是把我踹了我還能迴來嗎。”王安全一臉嫌棄:“你就這麽不爭氣?”林潯:“那我要是把他踹了呢?”王安全:“你也還沒那麽爭氣。”林潯:“……”虛假的友情。正腹誹著王安全,就聽架構道:“我們算法別的優點也很多,但最突出的優點還是長情,不會踹人。”林潯:“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