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對比起其他神明尊貴的權柄,狄俄尼索斯主神的位置本應是存疑的。畢竟他的存在看上去並不是那麽不可或缺,也並不是那麽強大, 那麽他究竟是憑借什麽成為尊貴的十二主神之一的呢?這曾經是困擾了所有奧林匹斯諸神的難題。然而就在今天, 他們的疑惑終於得到了解答——沈硯從未質疑過狄俄尼索斯的能力, 畢竟希臘神明的權柄天生而據, 他們所缺少的隻是對自身能力的理解與擴展,而從不是缺少那份力量。作為十二主神之一狄俄尼索斯雄厚的神力自然不容置疑,而當他擁有足以支撐他的設想的神力時,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無用的能力, 隻有不會使用那份力量的人。俊美的神明身披潔白的長袍, 頭戴花冠, 雙手執舉纖細的葡萄藤權杖, 雙目微闔, 宛如花瓣一般柔軟鮮豔的唇瓣張合之間吟誦出富有著奇特韻律的咒語——那並非某一種語言, 亦非人類或是神明能夠理解的東西, 那是鐫刻於他的神職最深處,獨屬於這個世界的規則。這一刻, 他在歌頌規則, 亦在掌控規則。狂歡的力量自人類內心最深處翻湧而起——他們激動、他們歡欣、他們義無反顧。心靈的力量作用在人類的軀殼之上最直觀的表現就是腎上腺素飆升, 讓所有的人都處於一種極為亢奮的狀態, 那不僅使他們忘卻了恐懼與悲傷, 更讓他們擁有了更大的力氣與旺盛的精力。雖然這並非沒有弊端——被情緒衝昏了頭腦的戰士們在將刀刃砍向對手的頭顱時卻總是忘記了保護自己——不過這並不影響什麽, 深知人類衝動的可怕的神明早已有所準備,曾經被鳥兒、被風、被動物們帶來這片曠野並最終沒能生長出來的葡萄種受到神明的召喚重新煥發了生機。翠綠的藤蔓瞬時破開了泥土,盤旋纏繞上戰士們的身軀, 眨眼之間一件件由藤蔓編織而成的藤甲便出現在了馬其頓戰士們的身上,而轉眼之間藤蔓迅速變粗、變糙、自根部斷裂開來徹底變作一件合身的藤甲——沈硯自然不是在做無用功,老藤堅韌,尤其是在狄俄尼索斯的神力加持之下,這些藤甲更是水火不侵。如此一來,縱使熱血上頭的戰士們一時疏忽沒能躲開敵人的刀刃,但那些刀卻仿佛卷了刃一樣無論敵人怎麽用力卻偏偏砍不開那看似不堪一擊的藤甲。同樣發現了這一點的馬其頓勇士們這下更是毫無顧忌起來,其中尤以喜歡身先士卒的伊斯坎達爾最為放飛自我——明明本該是最惜命的王卻偏偏一招一式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而且還每每都要衝在最前麵。即使沈硯已經將自己九成九的精力投注到關注宙斯與念咒之中了,沈硯仍然隱約可以聽到下方的戰場上傳來的屬於韋伯的暴躁的怒吼:“你個混蛋給我衝得慢一點!石兵八陣都追不上你了啊啊啊!!!”嗯,可見戰況確實是非常激烈了。沈硯下場宙斯自然不可能無動於衷,幾乎這邊沈硯剛一動作宙斯的祝福便接踵而至。雖然宙斯的神職最初隻有雷霆,然而在他成為神王之後他的神權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所涵蓋的應該是世間萬物。所以,當宙斯為波斯的勇士們附加祝福時,他們所受到的加成自然比沈硯所給予馬其頓眾人的加成要更加全麵得多。不過好在沈硯出手時所有人都沒有防備,這使得馬其頓戰士們在伊斯坎達爾的領導下一下子打出了一波漂亮的反擊。而宙斯的插手雖然來得很快,但對於早已知曉內情的伊斯坎達爾而言卻是早有預料的事情,如此一來伊斯坎達爾自然不可能毫無防備,所以波斯軍的反撲雖然抑製了馬其頓軍擴大戰果的機會,但也並未對馬其頓軍的人員造成有效的殺傷。這對於沈硯而言絕對是值得慶幸的結果——兩國交戰此消彼長。對方的人員傷亡對於他們而言就是己方實力的增強,第一局交手,雖然宙斯看上去小勝一籌,但沈硯覺得自己也不算虧。而且他也不僅僅隻會這一招啊!沈硯猶豫了一秒,隨即還是將陶醉的力量也加持到了馬其頓眾人的身上。其實如果不是被宙斯祝福過的波斯戰士實在太過強大沈硯也不願在戰鬥中運用這份力量。因為,所謂的陶醉其實更像是一種精神麻痹劑——它會使人沉醉於一身高昂的情緒之中而忽略身體上的觸感。簡單而言這就是一種不會影響人的動作還能使人感受不到疼痛的麻醉劑——雖然聽上去很給力但這可不是什麽好能力。人一旦失去了痛覺就會缺失太多的敬畏之心,也會缺失大半地對於自身傷勢的判斷力——雖然這份力量的加持能夠使得馬其頓的戰士們更加悍不畏死,卻也會使得他們的死亡率直線上升,因為,即使痛覺再怎麽缺失傷口也是真實存在的,他能夠欺騙他們自身的感官,卻無法欺騙現實。傷口不痛,但流血不止也是會死人的!沈硯深知這隻是一項暫時性的技能,無論是出於什麽原因他都不可能讓這個效果長久地維持下去——畢竟,馬其頓可沒有那麽多人可供他揮霍。而沈硯之所以在這個時候用出這項能力,也並非想靠著這項能力扭轉什麽,而是更多地想要起到的是威懾的作用。僅憑兩項加成自然不可能比得上宙斯麵麵俱到的加成,然而宙斯忽略了一點——外界賜予的終究不是自身的力量,這也就意味著他們的力量與他們的心靈並不相匹,而人類向來都是感性的生物。作為人類,沈硯遠比宙斯更清楚心靈的強大的重要性,因為即使□□上的力量再怎麽強大,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強大的心靈,那麽他們不僅無法發揮出強大的力量,甚至有可能因為失去控製而傷人傷己。沈硯之所以使用陶醉的權柄也是為此——如果隻有一個兩個悍不畏死的士兵,或許波斯軍還會感到敬佩與尊重,並且為之激發出更加高昂的鬥誌。然而當所有的馬其頓軍隊都如此悍不畏死時,明明比馬其頓軍隊有強悍得多的波斯軍們卻突然怕了——和一群連疼痛為何物甚至都不知道的怪物交戰,他們真的有勝算嗎?明明這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然而這份恐懼卻宛如濺在了澆了桐油的木材上的火星一樣,迅速蔓延開來,引得無數波斯戰士們為之舉棋不定、裹足不前——他們依然缺失了必勝的決心了。雖然他們體內旺盛的力量並沒有受到任何限製,然鵝他們自己已然為自己畫下了一片牢籠。宙斯或許一下子未曾發現這細微的差距,然而當沈硯瞥見第一位麵露遲疑的戰士時,沈硯的心便瞬間安定了下來——這一輪又是他勝了。當沈硯取消陶醉的加持開始與伊斯坎達爾配合輪換撤下正麵戰場上受傷嚴重的殘兵時,宙斯終於察覺到了端倪——馬其頓的戰士真的有那麽強?波斯的士兵們為何如此束手束腳?明明為了轉移走那些傷員使得馬其頓的士兵們時常不得不一個人麵對好幾個波斯士兵,可即便如此,波斯的士兵們也隻是虎視眈眈地看著,不敢上前,隻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將人轉走。宙斯瞬時勃然大怒,這就是波斯的勇士?!即使他們的氣勢再怎麽駭人,可在戰場上的一切可不就是明晃晃地在述說著他們的外強中幹嗎?宙斯有那麽一瞬間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選錯了與馬其頓對抗的棋子。不過很快宙斯便冷靜了下來,選錯了又如何?在他的統治之下,能夠與馬其頓抗爭的國家數來數去也不過那寥寥數個罷了,而刨去剛剛被伊斯坎達爾打服了的雅典與科林斯,剩下的國家之間波斯顯然已經是最優的選擇了——他其實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思及這一點宙斯覺得得愈加氣憤。所以他也沒有閑著——神王權杖現身,宙斯高舉權杖,翻湧的烏雲瞬間遍布高空,雨雲摩擦之間陣陣雷聲在眾人頭頂轟鳴。一瞬間,所有人都不由板起了臉來,因為他們知道,戰鬥已經到了極要緊的時刻——眾所周知宙斯運用最熟練、殺傷力也最強大的權柄就是雷霆,而當他開始使用這項權柄時,證明他已然開始認真了……沈硯同樣嚴肅了神色,他可不敢小看宙斯的雷霆,就連神明挨這麽一下子都不會好過這若是換了身嬌體弱的人類,後果可想而知。更遑論宙斯的雷霆可是可以群體攻擊的大範圍殺器,沈硯為之嚴陣以待,絕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在天空的雲層醞釀著驚世雷霆的同時,沈硯口中亦是念念有詞。隻不過眾人隻見沈硯念咒,卻不見場中有任何變化,眾人拚殺之餘心中也不由心生疑惑,沈硯會如何對抗那駭人的雷霆呢?就在眾人心中揣測之時天邊的雷霆已是醞釀完畢,駭人的雷光在眾人的注視之下轟鳴而落……第175章 神愛世人 三十五伴隨著雷霆落下, 纖長挺直的葡萄藤衝天而起,與之相隨的是宙斯驚疑的聲音:“咦?!”隻見駭人的雷霆落到一半竟然不受控製地偏離了它們原定的路線,隻眨眼間便順著拔地而起的葡萄藤劈歪了方向——原本指向馬其頓眾人的雷霆一眨眼的功夫便全部劈在了波斯軍隊的身上,上一秒還活蹦亂跳的人與青翠欲滴的葡萄藤霎時便一同被劈成了焦炭。這番變故瞬時震住了所有人, 原本打得如火如荼的戰場竟因為這一幕生生安靜了十多秒, 直到雷光散盡, 地上焦黑的屍體上傳來陣陣即使在戰場上也異常刺鼻的焦臭味時眾人才將將迴過神來, 波斯大軍瞬時炸開了鍋。這是怎麽一迴事?!波斯人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遭受如此不公平的待遇,他們自然不會忘記自己為什麽與這些馬其頓人為敵——腓力二世之死是一方麵,但這場戰役之所以能夠打起來更多的原因則在於他們的王收到了神的指示, 故此興兵討伐不敬神明的叛逆。原本他們感受到身體內湧現的力量該是信心滿滿、躊躇滿誌的, 然而馬其頓人的悍不畏死本就已經令他們心生畏懼, 那時他們尚可欺騙自己那是他們通過瀆神獲取的不正義的、可怖的力量。可現如今本該屬於支持他們的神王的雷霆卻劈向了他們自己人, 這讓他們如何不驚訝、不恐慌呢?難道神明已經背棄了他們?波斯眾將一時之間惶惶不安如驚弓之鳥。原本這並不是什麽大問題, 畢竟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都對神明有一種盲從盲信的現象, 所以但凡宙斯隨便編出一個理由, 不管這個理由聽上去再怎麽不靠譜、不走心, 這些驚恐的波斯士兵們多半也是會無條件聽信的。當然,總有一些聰明人能夠透過現象看本質, 但他們怎麽想在這種混亂的局勢下其實並不能影響大局。所以隻要宙斯開口, 波斯軍的亂象其實是可以輕易平息下來的。然而不幸的是, 宙斯顯然並沒有這個意識。對於他而言波斯軍隊本來就不過是他用來與沈硯博弈的一塊籌碼而已, 誰會在意一塊籌碼的死活呢?更遑論人類的性命對於神明而言本就輕如草芥, 即使是平時, 那些人劈死了也就劈死了,宙斯可不會為此生出絲毫的愧疚的心,更不要說現在宙斯滿腦子裏也都是方才那波令他失去了控製的雷霆, 他如何還有精力關注那些毫無價值的人類呢?“這不可能!”宙斯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雷霆是他天生的權柄,沒有道理在他沒有分出任何權力的前提下有人能夠影響他的能力啊!如果狄俄尼索斯可以令他的能力失去控製,那是不是有一天他甚至可以強行搶奪他的權柄?一想到這種可能宙斯頓時如坐針氈,更是無暇顧及下方的戰況了。大流士三世可不是什麽庸碌之輩,在原有的曆史軌跡中本就是伊斯坎達爾的勁敵的他即使遭遇了神明的“背叛”依舊緊抿著雙唇站了出來。寡言而內向的王此時卻一反常態地說出了擲地有聲的話語:“站起來!拿起你們的劍,不要讓意外擊倒你們!即使沒有了神明,我們也有自身的力量、自身的強大、自身的勇毅!去戰鬥!你們的身後是我們的國家,是我們的人民,難道你們要讓你們的敵人去踐踏你們家鄉的土地嗎?站起來!去戰鬥!不管發生什麽,在我們贏得勝利之前我們隻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戰鬥!”惶恐的波斯戰士們瞬時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望向他們的王,看到他們的王屹立於戰車之上的身影,原本已然失去了膽氣的波斯眾人心中再次升起了鬥誌,是啊,即使沒有了神明的支持他們的王還在這裏,在得到神諭之前他們不也一直都是自己戰鬥的嗎?他們曾經可以靠自己取得勝利,沒道理現在就注定失敗啊!這是戰場,逃兵可不是一個合格的戰士該做的。隻一會兒,在戰場上各位總督的唿喝整頓之下,波斯軍再次煥發了鬥誌,再次發揮出了他們頑強的戰鬥作風。伊斯坎達爾看著這難得的勝利的機會自眼前稍縱即逝心中也不由惋惜了一下,不過旋即那一點點惋惜便被湧上心頭的興奮與雀躍所取代——這才是他想要的對手!雖然他在這一戰開始前便將假想敵當作了神明,但那種層次的戰鬥畢竟不是他能夠親身參與的,他也知道自己不過是棋盤中一枚比較重要的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