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是什麽好現象,沈硯對於自身的認識還是十分清晰的,他可以扮演神明,但他的本質並非神明,歸根究底,他還是一個人,迷失自我甚至會讓他再也無法返迴自己的世界。這是沈硯無論如何也不能允許的,他更不能容忍的還有神明的冷漠,他雖然冷情,卻也總有些合得來的朋友,他的朋友少,卻彌足珍貴,要讓他淡忘與他們之間的感情,這是在踐踏他的底線。沈硯微微闔目,迴憶起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過往,還有,他的……摯友。葉英的身影浮現在他的腦海中,鮮明的金色瞬間點亮了他灰白的記憶,平直的嘴角不知不覺間微微上揚,周身疏離威嚴的氣質轉瞬柔和下來。再次睜眼,眼中已是平和的溫柔:“初次見麵,在下天羽羽斬,傳說中斬殺了八岐大蛇的神劍,如果你渴慕著權利與力量,就向我祈願吧,不過人定勝天,不保證祈願就會奏效哦。”[滴——角色同步率:10%]紅蓮皺眉不語,安倍晴明卻是已然露出了笑容,他走出紅蓮的庇護向沈硯頷首道:“在下安倍晴明,是一位陰陽師,在您還在京都停留的這段時間裏,在下將為您排憂解難,所以,接下來的日子裏便請多指教了,天羽羽斬殿。”沈硯頷首:“請多指教。”——————京都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家中來了一位俊美絲毫不輸於白狐之子的陰陽師!一時之間聞風而動的貴女們的目光幾乎要將土禦門前荒涼的宅邸戳成篩子。傳說中那位俊美不亞於安倍晴明的陰陽師自然就是借住在安倍宅的沈硯,或者說初至京都的陰陽師天羽劍。沈硯也沒有想到,當初在劍唐時為了對付東瀛的陰陽師而購買卻沒有發揮用處的陰陽術時隔一個世界終於發揮了它的作用,不過這次他卻是借此扮成了東瀛的陰陽師,不得不說命運有些時候還真不是一般的神奇。事情的起因源自三天前,那日臨近逢魔之時,有人滿麵驚恐地敲響了安倍邸的大門,來者是藤原家的家仆,原來藤原家的姬君今日自祖家返京,途中好心救助了一隻受傷跛腳的狐狸,卻不想今日進京將狐狸放生時它卻突然口吐人言,揚言今夜要來將藤原家的姬君帶走,這怎麽可以?那可是妖怪啊!藤原家主雖令家中武士牢牢守衛在側,卻仍是不放心,於是便立刻遣人來尋安倍晴明前去坐鎮。然而不巧的是,安倍晴明白日已隨源博雅去京郊狩獵,不出意外應當還需兩三日才能迴返,而此時已近逢魔之時,此時遣人去尋與讓人去送死沒有多少區別。被門前的式神告知此事的仆從驚恐不已,若是請不到安倍晴明,姬君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他估計也要為之陪葬,這讓他如何不怕?正當他在門前痛哭哀求之時,被驚動的沈硯聞聲而來,見他哭得實在可憐,沈硯略一思忖便開口道:“我隨你走一趟吧。”仆從聞言頓時大喜,無論如何能夠請到陰陽師過去,他的小命總還是更安全一些的。藤原道長雖是不滿被請來的沈硯毫無名氣,但日迫西山,逢魔之時已至,更何況人都已經到了,還自稱安倍晴明的友人,無奈之下他也隻得讓沈硯暫且一試。莫說沈硯的這具殼子本就是神劍付喪神論實力毫不遜色於酒吞童子之流的大妖,單說他自係統中學習的陰陽術便足以讓他傲視平安京九成九的陰陽師,如此實力對上一隻隻敢夜間來搶人的狐妖自然是手到擒來。沈硯以靈力為墨、空氣為紙,憑空畫符,隻一道符咒便將狐妖鎖在當場動彈不得。看到這般神異景象的藤原道長瞬間便被沈硯的實力所征服,就連沈硯討要那隻狐妖迴去做寵物都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如此一來,有了藤原家的背書,沈硯這位實力高強、長相俊美的陰陽師的人設算是坐穩了。之後幾日,便不時有人上門來請沈硯去除穢,沈硯亦是來者不拒,無論任何麻煩皆是手到擒來,再加上去除穢時再與主人攀談幾句,待三日後安倍晴明迴返,便發現俊美且有才華、強大且守禮的陰陽師天羽劍之名已傳遍了整個平安京。惹得安倍晴明看著案上堆積成山的花箋也不由感歎:“殿下這幾日收到的情書比我這些年收到的情書加起來還要多呢,真是美人恩重,令人難以拒絕啊!”沈硯認真仔細地將所有的花箋整理好保存起來,卻搖頭失笑,絲毫沒有迴信的打算:“人與妖神是沒有未來的,與其讓她們苦苦相思倒不如早些斬斷念想的好。”說著沈硯的手與目光卻是突然凝滯停頓下來。安倍晴明略微挑眉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一隻繪著銀杏花紋的花箋映入眼簾,其上的字體娟秀清麗:世人謂我戀長安。第98章 魑魅魍魎 二“天羽羽斬殿?”安倍晴明喚了一聲, 卻不見沈硯應聲,便隻得再次將目光轉向了那張花箋:“世人謂我戀長安,其實隻戀長安某。用的竟是唐國的詩,看來這也是一位博學多才的姬君呢。”安倍晴明笑著探手將花箋翻轉了過來, 望向花箋背麵的名字。一看之下也不由露出了訝異的神色:“竟是源氏的姬君?殿下可是心動了?”麵對安倍晴明的調笑沈硯這才迴過神來, 瞥了他一眼, 卻是搖頭道:“你多慮了。”隨即抽迴花箋, 與其他的花箋一同安置起來。他並不否認這張花箋讓他想起了舊友與往事,但他並不打算因此給予花箋的主人任何特殊待遇,畢竟, 替身?那是作踐誰?他又豈是那種用謊言蒙蔽自己的人?不過又是銀杏, 又是唐律的, 倒也算得上是緣分。沈硯雖是沒打算迴信, 卻仍是多看了一眼記下了花箋背後的名字——源佑子。——————正當安倍邸中的二人為了如何處理源源不絕的情書而頭疼時, 源賴親府上, 一名俊美的男子正望著案上的銀杏花箋出神, 其身側的香爐中升起縷縷青煙, 繚繞四周,但若是仔細去看便會發現那香爐之中並無香料燃燒, 而那青煙亦是經久不散地在其周身飄蕩。“大人, 花箋已經送到安倍大人府上了。”說話間青煙聚攏, 一名美豔女子立於案前, 俯首躬身, 恭敬地稟報道。這番景象一看便知這女子絕非常人, 甚至可以說是絕非善類。然而案後的男子卻仿若未見,似是被她的話語猛然喚迴了神,眼神終於靈動起來:“啊, 送到了?那便好……”說著男子自己卻是不由先皺起了眉來,他為什麽要寫這封花箋呢?他想邀請那位新出現的陰陽師過府一敘?可他為什麽不遞上拜帖正大光明的邀請他,反而假借自家妹妹之名送去更容易被拒絕的花箋呢?源賴遠想不通自己做出這個決定時究竟在想些什麽,但是花箋都已經送出去了,此時說什麽也已經晚了,不過幸而佑子之前確實表達過對這位陰陽師的傾慕之意,便是事發了想必也查不到他這裏來。不過,明日還是再寫一份正式的請帖遞上,請他來府上品茶吧,源賴遠默默地想著,眼神再次漸漸空洞起來……煙煙羅抬眼看了一眼再次陷入沉思的青年,身形一晃,再次化作了一縷青煙,隨即消失無蹤。陷入了沉寂的和室中,隻留下青年一人兀自出神,可若是有人尚在此處便會發現,他的眼中不時閃過疑惑、憤怒、煩惱種種複雜的情緒,令人難以分辨其中的想法,伴隨著他眼中神色的變化幽黑的瞳孔中似有暗紫色的光芒閃過……——————不得不說這個世界的娛樂實在太過匱乏,或者是說這座島國的資源實在太過匱乏,從飲食到玩樂,無論是從新意還是從各種角度而言實在無法讓沈硯提起興趣來,或許他們自己也沒有興趣也說不定。畢竟,如果他們真的生活充實的話,就不至於為了一個八卦而驚動了整個平安京的人了。自從在藤原家走過一圈之後,先不說藤原家主與藤原姬君的感謝,之後聞風而動的各路姬君與各家貴族都遣人送來了情書或請帖,如果說收到一封是新奇與興奮,那麽當這些東西像雪花一樣源源不斷地匯集而來時,沈硯卻已是唯恐避之不及了。他真得是第一次清楚地認識到這小小的平安京中竟然聚集了那麽多的貴族,甚至光源氏他就已經數出了不下於十多脈分支,該說真不愧是皇室衍生出的臣姓嗎?真是人丁興旺啊!但是在安倍晴明的建議下,沈硯隻接受了藤原家的邀請,之後又隨安倍晴明拜訪了平安京中的幾個陰陽世家,隨後便閉門不出婉拒了所有的邀請與信箋。就連安倍晴明也受他連累,一連報了大半個月的物忌。不過二人宅在安倍邸中倒也不覺無聊,畢竟這座府邸僅以安倍晴明的身份而言是絕對超標了的,不過因為靠近土禦門這才便宜了他。府中占地廣闊又有各式各樣的式神隱匿其間,再加上安倍晴明本人亦是博學之輩,雖然偶爾有些惡趣味,但這並不妨礙沈硯與他相談甚歡。因為,之前拜訪藤原家已經有助於沈硯深刻的認識到,這個平安京中的貴族們到底是多麽的庸碌無趣,即使是名聲在外的藤原道長也太過醉心名利,而且那般心機手段在沈硯眼中實在太過低級。無他,隻能說見識限製了眼界,更限製了他們的上限。這座島國上的所有爭端加在一起也不抵當初大唐的一道之地問題多,沈硯當初連大唐國事都敢上手安排,更何況這平安京中的勾心鬥角了,這種程度的政鬥對他而言委實有些像小孩子過家家。而且也不知是不是習俗的問題,這裏的人大多端著架子,沈硯雖也能裝,可是那般說話做事看著便覺得累,怎麽想都不如與安倍晴明交談隨心,所以沈硯寧願宅在安倍邸與安倍晴明下一天棋,也無心出去應酬那些所謂的貴族。當然,若是有人來請他們去除穢還是要去的,至少不能見死不救啊,沈硯剛開始的時候時常會這般想。但他很快便知道,他實在想得太多了。安倍晴明與他是極出色的陰陽師沒錯,但是平安京中也不是隻有他們兩個有真本事的陰陽師啊!遠的不說,安倍晴明的師兄賀茂保憲、他的宿敵蘆屋道滿從某些方麵而言都是比安倍晴明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大陰陽師。在有這麽多備選選項的情況下,安倍晴明與沈硯的閉門不出似乎也就影響不到什麽大局了。平安京的貴族們雖是熱情卻並不長情,見沈硯二人為了躲避邀約都已經閉門不出了,半個月過去他們的興趣也就差不多散盡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安倍晴明那麽無所事事。不過對於後院裏那些姬君們而言,沈硯的迴避不僅沒有削減她們的興趣,甚至營造出的神秘感更令她們為之好奇。這般安倍邸收到的請帖是少了,可花箋卻是日益增多,沈硯卻是更加不明白了,這些貴女們到底是如何通過那幾句似是而非的流言就愛上他的呢?實在是令人摸不清頭腦。請帖還需措辭小心的迴信,花箋情書則隻需要收起來便好了。再加上有式神代勞,半個月下來,沈硯與安倍晴明愈加悠閑了。也不知是不是宅習慣了的緣故,二人雖是閑了下來卻都沒有任何要出門走動的意思,整日裏下下棋、喝喝茶、探討一下陰陽術,倒也讓沈硯第一次體會到了真正的度假生活。再有個式神在旁服侍,這生活,簡直不能更腐敗!然而他們兩個是過得舒適了,有人卻是被煩得受不住了——“安倍晴明!”身著狩衣的青年挽著弓,腰間掛著一支葉笛,怒氣衝衝地快步走了進來:“你又做了什麽?怎麽我一迴來便有那麽多人找我給你送東西?”“博雅這可就冤枉我了,這次的麻煩還真不是我惹出來的。”安倍晴明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掩麵假哭道。沈硯無奈地望了他一眼,輕歎一聲,主動起身見禮開口道:“此事因我而起,連累了博雅三位,還請見諒。”源博雅這才發現這庭院中並非隻有安倍晴明一人,頓時漲紅了臉,連連擺手道:“無事無事,算不上麻煩,我隻是認為他又用了什麽法術在戲弄我才會……”“原來我在博雅君心中就是這麽一副形象嗎?真是令人悲傷啊。”安倍晴明像極了所謂的戲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