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讓人坐下後方才開口道:“孫老放心,非是論道,隻是想請您與工聖做個見證。”孫思邈與僧一行尚未說話司徒一一頓時便跳了起來:“你想做什麽?!”沈硯並未理會司徒一一一驚一乍的舉動,反是先望向阿薩辛,沉聲道:“貧道隻是想先問一問阿薩辛教主,您至中原,究竟為何?今日所行,當真無愧您昨日所思嗎?”阿薩辛麵上的笑容霎時失去了溫度,唇角的弧度未變,盈滿的卻是凝然的肅殺:“……道長此言,是為何意?”第52章 純陽真仙 五十一“靠謊言編織的夢想, 就是你想要帶給這個世界的嗎?”“嗬!”阿薩辛輕笑:“那道長覺得是善意的謊言好還是殘酷的現實好?”阿薩辛的反問令沈硯一時無言以對。這是一個永遠也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因為,每一個人的答案都不會相同。沈硯望著自己麵前笑得停不下來的阿薩辛突然意識到——他還是小看了阿薩辛。他並不是隻活在自己的夢想中的理想主義者,他看得比所有人都透徹, 比所有人都清醒地認識著這個世界的黑暗與殘酷。所以, 他選擇用他自己的方法來救世。沈硯默默地與阿薩辛對視著, 半晌之後, 正當所有人都認為他會一直這樣沉默下去直至不歡而散時,卻聽他突然輕吐出兩個字:“狂徒。”是啊,可不就是個狂徒嗎?他竟然妄想創造一個伊甸園, 他將將自己打造成神明, 賜予他的信徒世間一切的美好, 讓塵世的陰霾、殘酷再無法沾染她們——他這是在想靠自己一個人對抗整個世界啊!阿薩辛知道這位學識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道長已經洞悉了他的理想, 他愉悅地反駁道:“不, 我還不夠狂妄, 否則, 你看到的就不是紅衣教了。”沈硯了然, 紅衣教是他實驗自己的計劃的第一步,同時也是他手中的一把刀。為了他崇高的理想, 他可以放棄人性、拋卻善惡、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條件, 他並非忘記了自己的初心, 隻是他清醒而殘忍地確信著一件事——在達到目的的道路上, 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他在用紅衣教教眾的鮮血, 乃至他自己的屍骨, 來為後人鋪就通往“天堂”的道路——他想用前人的鮮血填滿後人的欲壑。沈硯眼中滿是複雜,他原認為他這輩子都無法理解阿薩辛的瘋狂,但這一刻, 他卻偏偏理解了他日後的一切作為的原因——紅衣教是他的刀,是他的伊甸園的開拓者與戍衛者,她們隻需要服從,不需要感情。被他蠱惑的民眾是伊甸園的溫床,他們並不是被阿薩辛選中前往伊甸園的幸運兒,他們隻是製造有資格前往伊甸園的“新人類”的工具。而洛道、楓華穀,那些與天一教合作製作的屍人也不過是他順水推舟罷了——天一教找上了他,他也沒有拒絕,因為他遲早會推翻這個世界,建造屬於他的伊甸園,屍毒不過是用來淨化世界的工具罷了。殺死、毒害、蠱惑,一切手段都不過是為了最終那個崇高的目標——一個天人合一,再無任何區別與歧視的世界。他將自己視作神明,卻又清晰的認識到自己不是神明;他妄圖創造新的世界,卻又明白以自己的能力隻能徐徐圖之;他深知世界的黑暗,卻又試圖讓黑暗蔓延直至毀滅……沈硯忍不住在心中向係統問道:“是不是所有聰明人都想那麽多、那麽矛盾?原來天才都是那麽可怕的嗎?”在沈硯的允許下探知到了沈硯在想些什麽的996簡直心累:“……你不覺得能想到這些的你本身也已經夠可怕了嗎?看看司徒一一!看看孫思邈!看看僧一行!人家那才是正常反應啊!”在係統的提醒下,沈硯終於想起了這裏並不是隻有他和阿薩辛兩個人,一轉眼,果然看到其他三人皆是對臉懵逼,顯然他們根本聽不懂沈硯與阿薩辛究竟在交流些什麽。沈硯不由深吸了一口氣,他竟然差點被阿薩辛給帶偏了!果然阿薩辛這種既聰明又有信仰的人實在不是他擅長忽悠的類型。阿薩辛具有一套獨屬於自己的完整的人生觀、世界觀與價值觀,當沈硯意識到僅憑自己的幾句話並不足以動搖阿薩辛頑固的三觀時,他選擇了另一種方式——“如果給你傳教的機會,你願意讓步嗎?”阿薩辛挑眉:“哪些方麵?”沈硯也不含糊:“迷/幻/藥、律法、自願、自理。”聽到迷/幻/藥阿薩辛已不由意外地望向沈硯,他手中確實有一種采自西域的強效迷/幻/藥,而且紅衣教傳教的艱難也使他開始考慮要不要將其投入使用,但是無論他想過多少次,它終究還是沒有大量使用過的,按理來說沈硯是不應該知道的。但是阿薩辛隨即又想起了關於沈硯的傳說,心懷疑慮之餘也不免釋然,如果真是先知那他知道這些便不奇怪了。不過沈硯提到的律法、自願、自理卻是讓阿薩辛有些猶豫,其實按他的想法,世人多愚昧,他並不想在那些一看就沒有任何拯救的價值的廢物身上浪費時間,與這個黑暗的世界共同沉淪本應是他們的宿命。但,沈硯以傳教的機會作為交換,阿薩辛又覺得,那並不是無法容忍的了。畢竟他的計劃想要實施本就需要一個長期的過程,最初他隻需要一片淨土和傳教的契機便足以了。至於之後的事情……阿薩辛美目輕轉,那就要看這位道長到底能不能領悟他的意願了。阿薩辛對沈硯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隨即點頭道:“若是道長所言不虛,那這些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不過,道長既然對我那麽了解,那麽對我紅衣教的教義應當也知之甚詳,我不犯人可以,但人若犯我……我阿薩辛可也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沈硯自然點頭,阿薩辛這種人能夠為友就絕不能為敵,倒不是說他實力有多招惹不起,關鍵是這個是腦子太好、天賦也太高,如果沒有把握一次幹掉他,他總有機會東山再起,而且隻會變得更為可怕。所以……“阿薩辛教主盡可放心,若真有人鬧事,不需紅衣教出手,朝廷自會秉公執法,還教主一個公道。”沈硯在暗示日後這一切皆在法理之中,阿薩辛對此不過一笑,不置可否。但他隻要不說話,沈硯便當他默認了,至於他方才說的是真是假,那就交給時間來驗證吧,反正他對自己的改革方案還是頗有自信的。當然,阿薩辛方才的笑便已證明他並不是一個安分的合作者,他們的合作自然也不可能是毫無保留的。但是,來日方長,沈硯心底暗暗勾起了唇角,他就不相信阿薩辛在知道他的全能之後能忍住不去找他交流,如果他是那麽耐得住寂寞的人他就不會萬裏迢迢追來中原,更不會暗中與陸危樓較勁那麽多年了。既然日後還有機會接觸,那麽他自然還有機會潛移默化地引導阿薩辛的思想轉變——不就是烏托邦、理想國嗎?相信以阿薩辛的智慧,隻要給他足夠的引導與目標,他便足以辨認出哪些是可行的道路、哪些是虛無縹緲的幻想。說服了阿薩辛後,司徒一一的招攬便變得容易多了,他說白了就是懷才不遇最後導致的憤世嫉俗。當然,沈硯也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知道司徒一一日後的成就,單他現在製造的那些小機甲人,無論是威力還是靈活度都實在不夠看。但誰讓司徒一一是他知道的人中唯一一個對火/藥足夠重視的人呢?別人不知道沈硯還能不知道熱武器的殺傷力嗎?武功再高,一木倉撂倒。這對於熱武器而言可不是虛言,畢竟便是有真氣護體,也沒人能夠全天候的消耗那麽多真氣去防護一顆不知道會從什麽地方射出來的子/彈啊!沈硯在僧一行與孫思邈的見證下與司徒一一定下協約,邀請他為大唐製造可以在軍隊與戰場中使用的大型機甲和高殺傷力的鐵顱炸/彈。雖然這些東西並不是他現在研究的項目,但是沈硯肯向他下訂單那就是信任他的能力啊!司徒一一簡直欣喜若狂,當即一口答應下來,並主動表示他可以配合改動自己的研究計劃,一切以大唐的需要為第一要務。就這樣,大唐第一份武器研發合同新鮮出爐。而沈硯與阿薩辛之間也是簽了契約的,隻不過因為他招攬的是整個紅衣教而不是某個人,所以合同需要考慮的方麵很多,需要分配的利益也很複雜,沈硯索性便與阿薩辛草擬了一個合同,然後便傳信高力士讓他派人來接手。阿薩辛自然也不會事必躬親,二人談好了底線,剩下能夠爭取多少利益自然就是底下的人的事情了。“善!”一切塵埃落定,沈硯也著實鬆了一口氣:“機甲之事便勞司徒先生費心了。”“不敢不敢!”司徒一一笑容滿麵地連連推辭。沈硯並不接言,隻是轉向阿薩辛道:“阿薩辛教主若有他慮日後不妨來尋貧道詳談。”阿薩辛可不會矯情,當即點頭:“自當拜訪。”孫思邈對阿薩辛還是頗為欣賞的,而僧一行雖然不喜司徒一一專研的路子,但思及他日後的發明也算是替大唐做了貢獻,索性也便當多個不熟悉的同事罷了,反正萬花穀中那麽多人,也不是每一個都和他對路。五人又相互寒暄了一陣便各自散去,畢竟十日論道,對他們的精力都是不小的消耗。不過,沈硯幾人剛一踏出門,卻見一萬花弟子立刻畢恭畢敬地給沈硯遞上了一份帖子。孫思邈頓時失笑:“那麽快就有帖子來了?看來純陽道長近來可難以安生咯!”沈硯並不打算接這些帖子,不過出於禮貌還是看了一眼:“咦?”“怎麽?可是帖子有什麽問題?”眾人頓時關切地問道。沈硯語氣輕柔:“無礙,是好事。”說著揚了揚自己手中的帖子解釋道:“是長歌門邀請我去參加文會。”長歌門的名字眾人並不陌生,但這般正式的邀請帖,僧一行立刻反應了過來:“長歌門要出世了?”沈硯摩挲著請帖,意味深長道:“長歌門何時隱世了?”眾人頓時啞然,是了,長歌門固然低調,但每年都有少量弟子外出遊曆,雖從不參與江湖紛爭,但行俠仗義的事情也沒少做。隻不過長歌門人在外行走時皆不求名利,歸去之後也大多隱居門中或托身朝堂,倒是江湖中再難見長歌高手,這才使得長歌門好像隱世了一般。不過,長歌這次這麽鄭重其事地召開文會,又向沈硯一個江湖人下了帖子,這是不是意味著……長歌將不再那麽低調了?眾人心中一時各有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