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熱鬧的京城裏人來人往。


    百姓聚在兩側,樂嗬嗬地看著迎親隊伍擁著花轎遊行,花瓣與銀錢如天女散花般從空中散落。


    最前方的新郎是一襲紅袍,俊逸非凡。


    今日乃是南逸世子的大喜之日,儀仗盛大。


    而此時的平南王府,賓客絡繹不絕。


    忙裏偷閑的南澄郡主抓過自己的貼身丫鬟,疑惑地問:“不是說淮安世子來了嗎?怎麽沒見到他人?”


    丫鬟穩住手裏的托盤後鬆了口氣。她恭敬迴道:“郡主,淮安世子確實是來了,但奴婢剛才見他去了後方的亭院。”


    “知道了,你幫我盯著這裏,我離開一會兒。”


    南澄郡主拍了她的肩膀,而後拎著裙擺往亭院的方向溜。


    涼亭中。


    雋朗無雙的淮安世子站在邊上,百無聊賴的盯著池中的一群鯉魚。


    敏銳地察覺到從後方靠近的腳步聲,他漫不經心地轉身看過去,狹長幽深的眸子微眯。


    “你還真的在這裏啊”,南澄背著手進入亭中。


    他半靠在欄杆上,姿態散漫而又疏離,“郡主找我,何事?”


    她將背在身後的手伸到他麵前,將一個精美的玉盒遞給他:“喏,這個給你。”


    他看了眼,沒接。


    南澄笑了下,解釋道:“別誤會,這個東西不是送給你的,這本來是我特意給宋姑娘……啊不是,給淮安世子妃準備的新婚之禮,還是找京中最好的玉坊定做的呢,結果那日沒有送出去。”


    她失落了會兒,隨後抿唇一笑,“我覺得挺遺憾的,思來想去,還是打算把這個送給你,你就代她收下吧,也算了了我的遺憾。”


    葉容梵目光微頓。


    沉默了兩秒,他抬手接過那個玉盒,“多謝。”


    南澄郡主擺了下手,“不客氣,我就過來送個禮物,現在禮送到了,我就先走了。哦對了,再過幾個月我便要嫁人了,到時候記得迴禮。”


    男方是新晉狀元,待她極好。


    是她自己選的郎君。


    說完這些,她轉身欲走。


    亭中的人卻叫住了她:“郡主留步。”


    她頓住腳步,隨即疑惑地迴頭:“淮安世子還有事嗎?”


    葉容梵將玉盒收起來,漫不經心地問:“郡主方才所說的那位宋姑娘……我的世子妃,是個怎樣的女子?”


    他問這話時,漂亮的桃花眼中毫無波瀾。


    像是在提起一個不相幹的人。


    南澄郡主表情古怪地打量著他,“我之前就聽說,你大病了一場後便不記得宋姑娘的事了。”


    其他人他都記得,唯獨不記得自己的發妻。


    當時她覺得這事太玄乎,所以半信半疑。


    “現在看來,是真的啊”,她輕嘖了聲,確認了遍:“你真不記得了?”


    他皺眉,墨沉的眸子裏顯出一絲茫然:“我該記得?”


    “廢話,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世子妃,你居然把她忘了”,南澄輕撇了下唇角。


    她靠坐在欄杆上,繪聲繪色地跟他講起那位京城第一才女,說的滔滔不絕。其中她著重講了水榭亭夜宴上那傾城的一舞。


    末了,她抿了下有些幹燥的唇瓣。


    “我對她的了解就這麽多……其實,我與宋姑娘並不相熟,隻是偶然見過兩麵。我也不知道你們是如何相識,如何相知,如何相愛的。隻不過,我挺佩服你的。”


    葉容梵看向她,等著她的後話。


    南澄唿出一口氣,語氣輕鬆,“因為你為了她,與我退了皇上的賜婚,而後不過短短時日,你便去屏樂坊提了親,我記得皇上當時還發了好大的怒。”


    說到這,她幸災樂禍地睨了他一眼,“皇上罰了你們淮安王府一年的俸祿,現在算算,期限差不多也快到了。”


    葉容梵輕顫長睫。


    他記得自己與眼前的南澄郡主有過婚約,也記得退婚的事。


    隻是,他忘了自己因何退婚。


    原來是因為那位女子麽……


    他麵不改色,隻是心中多了一絲異樣。


    殷紅唇瓣微動,他緩聲道:“多謝郡主告知。”


    “有什麽好謝的,說實話,我覺得你忘了也挺好的,畢竟人已經不在了,如今再迴想起來,也不過是徒增悲傷。”


    他沉默不語。


    待南澄郡主離開後,葉容梵才打開她送的玉盒。


    裏麵放著一枚白玉手鐲,晶瑩剔透,色澤白潤。


    玉鐲下還壓著一張字條:


    [贈宋予瑤]


    落款,南澄。


    看了會兒,他將字條和白玉手鐲放迴去,眸色晦暗莫測。


    參加完喜宴,夜幕已降臨。


    淮安王與淮安世子同乘馬車離開了平南王府。


    夜晚的京城依然熱鬧喧囂。


    馬車晃晃悠悠。


    在路過某處時,葉容梵掀開車簾望向車外。


    街道上燈火通明。


    不遠處,有一個連著溪河的湖,湖中立著一座亭,岸上隻有一條木橋通向那裏。湖上閃著粼粼波光,各式各樣的河燈飄飄浮浮。


    感覺有一股冷風灌進來的淮安王慢悠悠地睜開眼。


    打了個酒嗝後他往外望,隨即咦了聲,“這不是水榭亭嗎,怎麽來這了?一年前,本王還在這裏大辦宴席呢,可風光嗝~~哈哈哈……好酒,好舞!”


    他喝醉了,一直嚷嚷著。


    葉容梵微抽唇角,吩咐外頭的車夫迴府。


    等迴到府上,他直接將他扔給了府裏的管家,而後沉著臉迴了房,脫下被吐了一些汙穢之物的外衣。


    玉盒從外衣裏掉出來。


    睨了眼,他漫不經心地將其撿起,然後隨意找個木櫃,將盒子放進去。


    收迴手正要關櫃門,他的目光卻倏然頓住。


    櫃子裏,在兩本書冊中間露出了一個信封的一角。


    他抬手抽出來。


    被夾著的信封保存的很好。


    信封上麵沒有署名,卻畫了隻活靈活現的小狐狸,打開後,裏麵裝著的信隻寫了一句話:


    [狗男人!]


    是女子的字,大氣好看的字體不失秀氣。後麵那個符號下筆很重,顯示出她寫這封信時的氣憤。


    看著信中的文字,他不禁垂眸輕笑。


    而後,緩緩失了笑意。


    不知為何,心口很悶。


    執著這封信,葉容梵才恍然意識到,他忘記的那位女子,對他來說應該是一位極其重要的人。


    ……


    後來。


    京城中人都知道,京中有位貴公子,一生不願再娶妻。


    再後來。


    那位貴公子襲爵王位,不過三年,便成為最年輕的攝政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運籌帷幄。


    皇上病重垂危,實權皆落入他手。


    可惜,這位驚才豔豔的王爺在掌權後的第三年,便身染重疾,不久人世。


    跟在他身邊多年下屬曾無意中發現,王爺時常執著一封信在看,似乎是在迴憶著什麽。


    湊得近了,他便發現,那是去世七年的王妃曾寫給王爺的一封信。


    可惜,不是情書。


    但王爺臨終前,提筆在上麵寫下了一句話:


    “不憶故人,卻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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