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風雨蒼茫心不渡


    司府之中一片寂冷,入眼皆是素白。


    自從司蘭裳去世之後,司府便不斷出現亂子,裏裏外外皆不安寧,左雲雖為司家二夫人,然眼下也算是司家地位最高的女人,在司文蒼忙著外麵諸事的時候,這府中的事她也是不得不承擔起來。


    最重要的是,如今死的是司蘭裳,舉城同喪,司府自然是不敢有絲毫怠慢,保不準夜舜有沒有在司府安插眼下和隱衛。


    正也因此,左雲這一次可謂是絞盡腦汁、一心一意地辦事,根本不敢馬虎敷衍。


    天色漸暗,府中卻遍尋不得司文蒼的身影,裘宛芳在千璽的攙扶下找了許久,終是在流霜閣外找到了神色黯然的司文蒼。


    彼時他怔怔地站在院門外,看著鎖著院門的鐵鎖,心裏一陣陣淒涼。


    “老爺。”見到這般模樣的司文蒼,裘宛芳心底沒由來的一陣酸澀,上前將手中的披風給他披風,“晚來風涼,老爺要注意身體。”


    聽到這輕柔的聲音,感受著肩上微微一沉的感覺,司文蒼頓然心頭一悸,側身攬過裘宛芳在身側,心裏猶如翻江倒海,片刻也無法安寧。


    不知為何,如今看著蕭瑟清冷的流霜閣,竟是沒有絲毫的輕鬆之感,隻覺得一陣陣淒涼與悲傷湧上心頭,胸口似是堵了一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芳兒,你說……究竟是為何,竟會變成今天這樣……”短短一句說,說得毫無頭緒。


    難得裘宛芳聽懂了,她抬眼看了看司文蒼,眼底有一絲心疼,扶著他走到流霜閣門前,仔細看了看。


    “老爺想要聽真話嗎?”


    司文蒼一愣,猶豫了一下,而後重重點頭,“你有什麽話盡管說來。”


    裘宛芳沉沉歎息一聲,瞥了一眼身邊的小丫頭,揮手示意她退下,這才沉了臉色,低聲道:“跟老爺在一起生活了這麽久,芳兒早已感覺得到老爺並不是十惡不赦之人,可是老爺,縱容惡毒之人行兇,罪同兇犯,甚至更深一層。”


    司文蒼心頭狠狠一凜,一臉愕然地看了看裘宛芳,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裘宛芳深深吸氣,繼續說道:“其實在老爺內心深處,對雪衣的存在是有恐懼的,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何,可是我感覺得到。也許老爺早已有心將雪衣趕走,隻是礙於某些原因,一直沒有自己動手。直到現在,老爺知道佩兒和姨母要設計害雪衣,老爺是明知此事而故作不知,縱容、任由這件事情發生。”


    她頓了頓,伸手撫上緊鎖著的鐵鎖,沉聲道:“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老爺可明白芳兒的意思?”


    司文蒼眉頭皺得深深,緊盯著裘宛芳看了半晌,而後沉沉歎了口氣,輕輕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錯,霜兒、仲卿、雪衣、姑姑……他們會有今天,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縱容佩兒和雲兒行兇卻故作不知,竟還要安慰自己,這些不是我做的,原以為這樣就可以心安,可是……”


    他突然冷冷一笑,似是自嘲,“倒是奇了,我一向都是自私自利之人,卻為何現在竟是有些難過了?”


    裘宛芳握住他冰冷的手,她感覺得到他的害怕和恐慌。


    即便是久居深院,司家裏外最近發生的事她也早已有所耳聞,聰明如司文蒼,怎麽可能感覺不到這是有人故意要對付司家?


    隻可惜,直到如今差點眾叛親離的局麵,他才開始害怕、才開始覺悟。


    “雪衣……”他突然輕輕念叨了一聲,顫抖的聲音聽得裘宛芳心底一顫,抬眼向他看去,隻見他臉上有一絲悲色,緩緩道:“我知道,雪衣現在定是很透了我,如今她已經成為玄王妃,玄王那般寵她,隻要她開口,司家就會成為玄王府的眼中釘肉中刺。”


    裘宛芳心下一驚,下意識問道:“那老爺有何打算?”


    司文蒼的手緩緩收緊,“不管怎樣,我都不能讓司家毀在我手中,就算她是雪衣,如果她敢打司家的主意,我也一定不會放過她!”


    說到最後一個字,他的神色驟然變得冷酷,眼底劃過一抹狠戾。


    他轉身看了一眼跟著裘宛芳來的那個小丫頭,又低頭看了看裘宛芳,柔聲道:“隻是,苦了你了。”


    裘宛芳搖了搖頭,“老爺這麽做也是為我好,畢竟雪衣現在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雪衣,立場與身份皆已經變得不同,千璽雖然待我真心,然而她對雪衣更是忠心不二,留她在司府,遲早是個禍害。


    如此,佩兒和姨母既是故意設計害她,誣陷她偷竊,我們便順著她們的意,將計就計,把千璽趕出府去,如此這件事便與咱們沒有半點關係。”


    聞言,司文蒼不由感歎一聲,“還是你最了解我的心思。”


    裘宛芳淡淡一笑,迴身看了看正堂的位置,“時辰不早了,今天的老太太頭七,咱們還是迴去吧。”


    司文蒼點了點頭,最後看了看一眼流霜閣,而後與裘宛芳一道離去。


    四下裏早已是燈火通明,左雲早已在靈堂守著,見司文蒼扶著裘宛芳一道進來,頓然沉了臉色,譏諷一笑,隻是在司蘭裳靈前,不敢造次,便隻能作罷。


    朝著四周看了一眼,司文蒼問道:“佩兒呢?”


    左雲沒好氣道:“佩兒這幾日身體不舒服,晚飯前突然說頭暈,這會兒已經躺下了。”


    說著對著司蘭裳的牌位行了一禮,哽咽著道:“真不知咱們司家這祖宗神靈究竟是怎麽了,對咱們究竟有什麽不滿的,近來司家可是出了不少事,竟是沒人願意出麵幫助咱們一把,如今連佩兒都被連累了……”


    說到傷心處,忍不住又是一陣輕輕抽泣。


    司文蒼和裘宛芳都聽得明白,她這分明就是指桑罵槐,暗指裘宛芳的出現壞了規矩,攪了司家先祖的安靈。


    裘宛芳倒也沉得住氣,並不與她爭論,隻是冷冷看了她一眼,緩緩走到靈前跪下,靜默不語。


    吃了閉門羹,左雲心情大為惱怒,正想再說什麽,卻見司文蒼一記冷眼掃來,而後對著身後的下人道:“給小姐熬一碗參湯送過去,告訴她,我晚點會過去看她。她自己也是懂醫之人,生了病就該及時治,萬不能使性子給耽擱了。”


    下人連連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這幾日到了夜晚,微微起了點風。


    “啪”的一聲,窗子被風吹開,正坐在桌案前沉思的夜明瀾被這聲音嚇得一愣,抬眼望去,緊盯著看了好大一會兒,心裏卻片刻也不能安寧。


    說不出為何,總覺得今天一整天這心裏都是忐忑不寧的,像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他站起身來走到門前環顧四周,四下裏並沒有什麽異樣,已經入夜了,眼看著這一天就要過去了。


    正要轉過身迴屋,突然隻聽得一陣匆匆的腳步聲,他站定迴身看去,隻見一抹淺色身影隨著下人緩緩走來,待走到門前,她便對著下人揮了揮手,而後自己走到門前,走到夜明瀾的麵前,定定地看了他兩眼,突然伸手緊緊抱住他。


    夜明瀾一怔,神色驟然暗了下去,本能地想要推開她,卻聽得她一聲哽咽。


    “怎麽了?”猶豫片刻,他終究還是收迴手,一個轉身帶著她一起進了屋,揮手關上了門,“你不是在府中為老太太守頭七嗎?”


    來人正是司顏佩,感覺到風已經被阻隔在緊閉的房門外,她這才緩緩鬆開手,抬眼與夜明瀾凝眸相視。


    有那麽一瞬間,夜明瀾心底微微一動,司顏佩是個美人,這一點無人能否認,而此時她兩眼含淚,麵色緋紅,輕妝淡抹,一襲素色袍子雖清減卻也幹淨利落,與往日裏的她截然不動,倒是頗有另一番韻味。


    原本冷硬漠然的夜明瀾竟也是沒有來的軟了語氣,輕聲道:“府中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輕輕搖了搖頭,司顏佩向著夜明瀾靠近了些,打了個冷顫,把頭抵在他的胸前,聲音顫抖道:“我……我害怕……”


    夜明瀾先是愣了愣,繼而像是明白了什麽,沉沉一歎,“事已至此,怕也沒用了,我們都已經迴不了頭。”


    司顏佩用力點了點頭,“我明白,可越是明白,心裏越不安。王爺,這時間當真有因果報應、事事輪迴嗎?”


    夜明瀾俊眉微微皺起,低頭看了看她微微聳動的雙肩,良久,他伸手撫上她的後背,輕輕拍著,“你我這樣的人,害怕什麽輪迴報應嗎?就算是有,爬也要等到下輩子了,如今既是已經走在這條路上,便是一腳踏進了深淵,想要抽身,已經不可能。”


    聞言,司顏佩先是沉默片刻,而後竟是笑出聲來,隻是她的笑聲太淒冷太低陳,夜明瀾聽在耳中,總覺得她是在哭。


    “王爺,如今我們這是同病相憐嗎?”她的聲音之中帶著一絲哭腔。


    夜明瀾眸色微微沉下,卻是難得沒有否認,懷裏的人嬌柔可憐,梨花帶雨,身上有陣陣清淡的香氣時不時地撲入鼻中,沁人心脾。


    遲疑了一下,他撫在她後背上的手上微微用力,將她攬進懷裏,“也許是吧,同為天涯淪落人。”


    聞言,司顏佩不由一陣淒冷輕笑,而後她緩緩抬頭,定定地看了夜明瀾片刻,突然踮起腳尖,輕輕印上他的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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