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已驚岩下雪如塵


    司文蒼冷冷一笑,輕輕把玩著手中的杯盞,“這裏畢竟是司府,我若想要在哪裏安插一雙眼睛,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


    說著,又重重放下杯盞,發出清脆的響聲,“若非如此,我當真不知道她竟然如此心腸歹毒!”


    裘宛芳怔怔地看了他兩眼,下意識地低下頭去,猶猶豫豫著不知道要不要開口。


    司文蒼瞥了她一眼,拉著她的手腕在自己身邊坐下,輕聲問道:“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裘宛芳遲疑了一下,正色道:“我隻是覺得這件事事有蹊蹺,那碗粥有毒,若是雪衣吃了,出了什麽事,說都會想到是送粥的人下了毒,姨母那麽聰明,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聞言,司文蒼輕哼一聲,道:“那是因為她也算到了這一點,所以,那碗粥並非是她親自做的,而是讓她身邊的丫頭去做的,換言之,在粥裏下毒的人雖然不是她,可一定是受了她的指使,才這麽做的。”


    裘宛芳的臉色驟然一變,愕然抬頭看著司文蒼,聲音顫抖地問道:“老爺你……你早就知道給雪衣送去的那碗粥被下了毒?”


    司文蒼不由得側過身去避開她的目光,沉聲道:“我的人隻看到有人在粥裏放了東西,卻並不知是什麽東西,又是送給什麽人的,原本以為是雲兒自己身體不適,直到流霜閣出了事,我才知道她是想要下毒毒害雪衣。”


    他說著輕輕拍了拍裘宛芳的肩,“雪衣是我的女兒,我怎麽可能會害她?我若是早知這碗粥是給雪衣送去的,定然會早些派人攔下。所幸,現在是有驚無險。”


    饒是如此,裘宛芳的臉色依舊一陣慘白,緊緊低著頭不做聲。


    就算她再笨,也隱約猜出了司文蒼的心思。


    其實他早就知道左雲在粥裏下毒,也早就知道那碗粥是給雪衣送去的,他不知道的是,將離會正巧把粥碗打翻了,雪衣並沒有中毒。


    這麽說,司文蒼是故意有心放任左雲去害雪衣!


    可是,如他所言,雪衣是他的親生女兒,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若雪衣當真出了事,對他、對司家又有什麽好處?


    除非,雪衣不是司家的女兒!


    裘宛芳自己也被這大膽的猜測嚇了一大跳,又不敢在司文蒼麵前表現出來,隻能暗暗壓下心頭的疑惑,等待尋找時機去向左青問個明白。


    不管怎樣,左青畢竟是左雲的親姐姐,又是老一輩的人了,她們肯定知道很多她所不知道的事。


    年前的這最後一場雪下得很大,不僅僅是在夜朝,君瓴也被蔓延而來的大雪覆蓋。


    一入雲州,滿目皚皚。


    錦衣騎衛片刻不敢耽擱,手持通行令一路直奔著王宮而去,路上無人敢阻擋半分。


    若論地域疆土,君瓴確不及夜朝和樓夙,然若論及治國治兵,君瓴確絲毫不遜於樓夙,比之夜朝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時已黃昏,站在閣樓上放眼望去,風雪之中的守城將士毫不鬆懈,穩站如鬆。


    “君上……”內侍快步跑來,對著正迎風而立的俊朗男子俯身行禮,“王後來了,說是給君上煲了驅寒的湯。”


    君上身形微微一動,清冷無波的眼底拂過一抹詭譎笑意,點點頭道:“孤王知道了。”


    然,他卻沒有絲毫離開這裏的意思。


    內侍站在他身後,心裏不由隱隱著急,王後的脾氣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君上怠慢了她,受罪的就隻有他們這些奴才。


    良久,就在內侍急得快要哭了的時候,君上終於深吸一口氣,緩緩迴過身來,朝著樓下走去。


    遠遠地就看到那名盛裝女子正不驕不躁地坐在榻旁,一手輕輕敲著那白玉碗的外壁,一手似有意似無意地撥弄著低垂的珠簾,神色淡漠,沒有一絲緊張之色。


    聞得進殿的腳步聲,她微微抬頭瞥了一眼,這才停了手上的動作,緩緩站起身來,對著走上前來的君上微微福身行禮,“臣妾參見君上。”


    君上神色不動無波,揮手示意內侍和宮人全都退下,在軟蹋上坐下,打開蓋子聞了聞,“這是你煲的湯?”


    王後直起身來,點點頭道:“還有幾天就過年了,臣妾聽聞君上近日操勞,染了風寒,所以煲了湯來看望君上。”


    聞言,君上的嘴角勾起一個似有似無的弧度,隨意舀起一勺湯送到嘴邊,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麽,抬頭看著她,“王後坐吧。”


    女子依言在他對麵坐下,卻始終沒有再多看他一眼,目光遊曆,看著殿門外,“難得今年又趕在過年的時候下雪了,君上可還記得上一次過年下雪,是什麽時候?”


    君上的動作一滯,神色微冷,“王後說呢?”


    女子淡笑道:“算來,好像還是五年前的事了。五年前……”


    她長長一歎,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的佩飾,“五年前,臣妾還不是這君瓴的王後呢,唔……君上似乎也是剛剛登上王位,臣妾是第二年才嫁給了君上。”


    君上不由輕輕笑出聲來,放下手中的湯勺,起身走到女子麵前,“四年了,年年如此,王後就不覺得累嗎?”


    “怎會?”女子抬頭衝他嬌媚一笑,眼角眉梢盡是嫵媚妖嬈,“君上一天還好好活著,臣妾就不覺得累。”


    話音落,眼底殺意起,她身形一閃,豁然站起身來,抬起手向君上襲去,長袖滑落,露出一枚三寸長的匕首。


    君上麵上不見絲毫驚慌,向後仰身一躲,一個旋轉,便退迴與她並肩的位置,伸手捏住她的手腕。


    沒想到這女子倒也是個練家子,被他捏住的手一鬆,另一隻手垂下接住了匕首,從另一邊再次朝著君上刺來。


    怎奈,君上的身手遠比她快,修長手指從她的兩肩劃過,她便感覺兩臂力氣突然一鬆,提不上勁兒來。


    “王後……還真是鍥而不舍。”君上嘴角掠過一絲冷酷笑意,一甩手,將她扔在地上。


    那女子雖被他製服,臉上卻沒有絲毫驚慌,隻是挑起嘴角譏諷一笑,“君韶,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定會殺了你,為他報仇!”


    “報仇……”君韶輕輕念著,走到案前抬手輕輕攪動著那碗湯,“千凝,這是你給孤王選擇的路嗎?弗如,孤王也給你兩條路讓你選。”


    說著,他端著那碗湯走到千凝身邊緩緩蹲下,臉上沒有絲毫憐憫之情,“一則,你乖乖做你的王後,二則……”


    君韶頓了頓,雖然笑著,眼底笑意卻越發冷厲,“孤王滅你千氏一族滿門。”


    如此充滿殺意的話語,他卻能這般輕鬆冷靜地說出來。


    他清楚地感覺到千凝渾身輕輕一顫,看向他的眼神如同一柄柄利刃,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


    “君、韶!”她咬緊牙,縮在寬大袍袖裏的手緊緊握拳,指甲深深紮進肉裏,“你殺兄弑侄奪位,終會不得好死!就算我死了,我也會化為厲鬼迴來向你尋仇,為君曜哥哥報仇!”


    君韶身體微微一怔,繼而挑眉冷笑。


    “君曜……”


    究竟有多久,沒有人在他麵前提起過這麽名字了?


    除了眼前的這個女人,想來也沒有人敢跟他提起君曜了。


    那是他的侄兒,是年僅小他五歲的侄兒,明明是叔侄,然幼時兩人的關係卻更像是兄弟。


    看到他這樣的表情,千凝似乎很滿意,咯咯笑出聲來,她抬起一隻手抓住君韶的衣襟,“原來,你也有怕的時候嗬!這五年來,每每午夜夢迴,你可曾見到過君曜哥哥?可曾見到他迴來向你尋仇了?”


    短暫沉默,君韶突然輕輕一笑,“曜兒麽,他怕是迴不來了,這麽久了,應該投胎轉世重新做人去了。”


    “你……”千凝一怔,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狠狠咬牙,努力不讓眼淚落下,“君韶,你這弑君奪位的逆賊!”


    聞言,君韶神色一冷,揚手一掌就要劈下,突然他動作一停,冷笑著道:“你想求死?你就這麽想要去跟曜兒團聚?孤王偏不如你所願!”


    說罷,他霍地站起身來,喝到:“來人!”


    立刻有四名宮人裝扮的女子進了門,腳步虛浮無聲,神色清冷。


    君韶瞥了地上的千凝一眼,吩咐道:“王後身體不適,送她迴宮好生休息。記住,別讓王後有絲毫閃失,否則,唯你們是問!”


    “是!”四名女子應了一聲,上前來扶起千凝。


    君韶緩緩走到她麵前,淺笑著道:“好好活著,好好做孤王的王後,孤王已經失去了那麽多親人,若是再失去王後,孤王可不敢保證會不會一時失控,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你一定不希望看到千家毀在你一個人手裏,是嗎?”


    千凝無言以對,隻能狠狠地咬緊牙,咬得咯咯作響,而後被那四名女子強硬拖著出了殿去。


    一道俊朗的身影與千凝擦肩而過,看到這副情景,他神色微微一驚。


    “君上。”溫子然走上前來,神色深沉,“王後她……”


    君韶沒有迴答,溫子然瞥了一眼地上的匕首和一旁的粥碗,轉瞬便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出什麽事了?”君韶看了看他的衣角還帶著一抹未來得及融化的雪,正了臉色。


    溫子然從懷中取出一封密函遞上前去,“迴君上,夜朝……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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