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


    鳳寰宮四周皆有守衛,雖然並非是侍衛裝扮,然稍微有心的人都能看出,那一個個看似宮人模樣之人皆是深藏不露的練家子。


    一抹寶藍色身影快步進了鳳寰宮,直奔著常寧殿而去。


    殿內有一股奇怪的香味嫋嫋傳出,說淡不淡,說濃不濃,香氣適宜,偏偏乍一聞來,總覺得味道乖乖的。


    宮人走到紗帳前輕聲道:“娘娘,瀾王殿下到了。”


    “嗯。”紗帳後麵那人輕輕應了一聲,揮揮手道:“本宮知道了,都退下吧。”


    “母妃。”夜明瀾快步入殿,對著紗帳後的人微微行了一禮,“聽宮人來報,母妃頭疼不已,可有請太醫來瞧過了?”


    聞言,紗帳後的蘇貴妃停頓了一下,緩緩坐起身來伸出手,夜明瀾連忙上前將她扶住,從紗帳後麵緩緩走出。


    “本宮這頭疼,太醫治不了。”她的嘴角有寒意凜凜的冷笑,抬眼向著門外瞥了一眼,“本宮這是心病。”


    夜明瀾當即心領神會,臉色有些黯淡,垂首斂眸,蘇貴妃看了他一眼,繼續道:“事情可處理妥當了?”


    “嗯。”夜明瀾點頭,“已經自縊而亡,至少,在別人眼中她就是自縊而亡,與旁人無半點關係。”


    蘇貴妃沒有應聲,隻是以眼神相詢。


    夜明瀾垂首冷冷一笑,“紅溪心大,妄攀高枝兒,根本不滿足於一個妾室的身份,竟以死相逼於本王,怎奈她身份卑微,本王自是無法如她所願,也是無奈萬分。她自知此生榮華富貴無望,所以悲觀絕望,自縊而亡,這件事與瀾王府、與母妃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聽到這裏,蘇貴妃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就好,處理幹淨了,才能永絕後患。”


    頓了頓,她似是想起了什麽,“本宮聽聞,當初在凝然閣的鴻鴛宴上,被當場抓住調換名冊的人就是紅溪,當時還是皇後娘娘親自下令將紅溪杖斃,此番她竟然又活了迴來,而且出現在你房內,這件事究竟是怎麽迴事,你可查清楚了?”


    夜明瀾的臉色驟然就沉了下去,端著杯盞的手也下意識地緊緊握起。


    一開始的時候他心中還有所疑慮,直到那晚看到夜青玄和雪衣雙雙離去的背影時,他驟然迴過神來,原來一切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在計劃之中。


    至少他可以肯定,紅溪被人留下一命,為的就是要對付他,至於那個人是誰已然顯而易見——


    那天晚上進了萬和樓雅間的人明明是雪衣,可是一番纏綿之後,那人卻變成了紅溪,唯一的可能便是以易容術騙過了那麽多人的眼睛。


    而能用這一招來對付他的人,也隻可能是雪衣一人。


    換言之,早在她收到他臨摹的那份帖子時,她就已經察覺帖子有假,甚至已經猜出真正下帖之人是他,所以才會推出紅溪試探!


    不知為何,甫一想到這裏,他的心裏就會升起陣陣寒涼,還有一絲疑惑,從他第一次與雪衣在凝然閣相見之後,每一次的見麵,他都能感覺得到雪衣對他濃濃的恨意。


    她究竟,為何要如此恨他?他與她之間,又有何冤仇?


    “母妃……”思索良久,夜明瀾沉沉一歎,“是咱們大意了,看輕了那個丫頭。”


    蘇貴妃會意,點了點頭,“本宮確實小瞧了那個丫頭,沒想到她還有那等周密的心思。本宮原本還以為這一切是她和玄王一起搞的鬼,可是看到玄王那臉色和神情,卻又像是之前全然不知情的模樣……”


    說到這,她頓了頓,凝氣雋眉稍作沉思,“如果,一切當真如你所想,那咱們可就真的得注意好這個小丫頭了,她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最重要的是,她有膽色有頭腦,這樣的對手不好對付。”


    夜明瀾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勾起嘴角冷笑道:“如此之人,不為我所用,就必為我所殺,否則來日定是個禍害。”


    蘇貴妃瞥了他一眼,輕輕一歎,“可是在你心裏,真正想要的是為你所用,而非所殺吧。瀾兒,你當真喜歡上這個丫頭了?”


    夜明瀾沒有搖頭也沒有承認,眼底有一瞬複雜神色閃過,“兒臣隻是覺得,這樣聰明機靈的丫頭若是死了,未免可惜。”


    難得蘇貴妃此番在談論起一個姑娘家的時候,沒有流露出滿不在乎的鄙夷之色,點點頭道:“既如此,那就想辦法把她收為己用。隻是……”


    她說著看了看自己兒子,冷聲道:“若是不能收為己用的話,那就休怪本宮不客氣了,屆時若你不忍心動手,本宮一定會替你出手的。”


    看清她眼底的凜凜殺意,夜明瀾心下一驚,不由想起雪衣那雙總是充滿恨意與憎惡的眼眸。


    良久,他迴神,細細聞了聞,“母妃,你這殿裏點了什麽香?似乎與往常的不太一樣。”


    蘇貴妃淺笑著點點頭,道:“是祗精香。”


    “祗精香?”夜明瀾一怔,“可是年初時塗魂國進貢來的那兩盒?”


    見蘇貴妃點頭,他便點頭明了一笑,道:“傳聞這祗精香在塗魂國被譽為辟邪香,焚此香,則百鬼避之。隻是此香的提煉和研製極為不易,整個塗魂國一年也產不出幾盒,宮中也隻有兩盒而已,父皇既是賜了母妃一盒,足見母妃在他心中地位之重。”


    聞言,蘇貴妃不由滿意的彎了眉角笑了笑,拍著夜明瀾的肩道:“你現在是越來越會哄本宮開心了。不過……”


    她的話鋒突然一轉,變得冷厲起來,“不管怎樣,你都要小心自己的言行,司家那個丫頭能收則收,若是不能,便盡早除了去!”


    夜明瀾心下一凜,點了點頭,“母妃放心,孩兒記下了。”


    這段時間,司顏佩不在府中,夜明瀾也沒有什麽動作,雪衣耳邊倒是清淨了許多,如今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盡快找到解千芒蠱的法子。


    可是,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就連大藥方裏都沒有列出解千芒的法子,尋常之人若想要找到解蠱的解方就更加難上加難。


    許是近日來沒有休息好,雪衣在藥房整理藥材,午後日暖,她竟是縮在那個避風的角落裏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隻覺身上似乎沉了沉,她睜開惺鬆睡眼看了看,隻見司仲卿一臉寵溺與疼惜,定定看著她。


    “吵醒你了?”他在她身邊坐下,微微一笑。


    雪衣搖頭,坐起身來,將司仲卿的袍子披在身上,“你怎麽來了?”


    “我去流霜閣找你,桂媽媽說你在藥房。”司仲卿朝著不遠處正在收拾藥架子的將離看了一眼,“是不是娘親的病……”


    雪衣神色微微一凝,轉而便淡淡笑開,“你盡管放心便是,娘親身體雖然一直都不好,不過有爹爹和我,我一定會治好娘親的病,讓她能開開心心過日子,看著你成婚生子。”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麽,神色有些凝重,“大哥,你也確實早就過了婚娶之齡,如今璟表哥也快要成親了,你難道真的要像毓表哥那樣,一直耽擱下去?”


    司仲卿笑得淡然,目光飄無定所,“非我不願成親,我隻是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也許,我和毓表哥一樣,都隻是想找到一個合心的女子,而感情的事向來強求不得,隻能看緣分,便說是你,尚且年輕,可是大哥看得出來,你與玄王爺默契有加,最重要的是,不管王爺在別人眼中是個怎樣的人,他待你卻是真心實意的。這便是有緣與無緣的不同。”


    聞言,雪衣驟然怔住,垂首沉吟良久,突然輕笑一聲,“大哥以為,我與王爺是有緣?”


    司仲卿頷首,“若是無緣,為何你偏偏會選中了他?”


    “大哥莫不是不知那天的事?那不過是我自己的選擇而已。”雪衣笑得淒冷,語氣微涼,“別人眼中所謂的有緣,不過是某一人的刻意所為罷了。”


    前一世,她和夜明瀾如是,而今,她和夜青玄亦如是。


    現在想來,如今的她和當初的夜明瀾又有何不同?如果一定要說出一個不同之處,那便是目的不同,夜明瀾隻不過是為了利用她,利用完了便舍棄掉,而她是為了保護夜青玄,亦是為了報他那一份恩情。


    司仲卿不由得怔了怔,盯著雪衣眼角的涼薄淒色,許久,他輕嗬一聲,垂首莞爾道:“咱們的雪衣,長大了。”


    聽著他慨然的語氣,雪衣心裏沒由來的一陣擔憂,一把緊緊抓住司仲卿的手,正色道:“大哥,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司仲卿不疑有他,隻是溫潤一笑。


    “如今娘親身體不適,你便多在娘親身邊陪陪她,莫要再領兵出征了,可好?”她說著向容霜的院子看去,“你是十六衛大將軍,即使是留在京中,也照樣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做,往後你便留下,如此,有什麽緊急情況的時候,你也好搭個幫手。”


    司仲卿心中雖然有疑慮,然不可否認的是,雪衣所言句句在理。


    此番在西嶺死裏逃生,司仲卿也曾想過這件事情,倒不是他貪生怕死,他隻怕容霜的身體萬一有什麽不適,他也好守在身邊。


    想到這裏,他掠去心頭的疑惑,重重地點了點頭,“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看著他認真的臉色,雪衣這才稍稍放了心,“對了,煙姑娘這兩日可好些了?”


    司仲卿一愣,瞥了雪衣一眼,隻見雪衣勾了勾嘴角,詭譎一笑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天去了哪裏。”


    “原來你早就知道。”司仲卿無奈地搖頭笑了笑,“那你為何不早點說?”


    雪衣道:“你又不是孩子,你自己的事定然有自己的法子去解決,我又何須給你添亂?”


    司仲卿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我知道怎麽處理自己的事情,煙姑娘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行動已無礙,現在我隻是擔心會在她身上留下傷疤。”


    雪衣了然地點點頭,祛疤的藥她倒還真的能配得出來。


    抬眼看了看漸漸按下去的天色,雪衣不由輕輕一歎,一天又要結束了,她的安寧生活也要跟著結束了。


    明天,司顏佩母女就該迴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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