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布林小頭領咧嘴大笑著，跑出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奔向了它的自由，它的生命。所以它不知道，那兩隻作為劊子手的巨鼠人看著它的眼神，竟然是充滿了惡意的同情。它不是唯一一個特別的，在它之前，巨鼠人、哥布林、沼澤蜘蛛和蜥蜴人這種群居的怪物，都有突然恢複了自由的。它們有的到現在也沒迴來，還有的卻已經在排列等死的隊伍裏了，而且這一次，它們拖家帶口。靜默的屠殺一直持續到了下午兩點，幾個路口的怪物都被殺光了，巨鼠人硬幣粗的尾巴紮了一捆又一捆，各種怪物的眼球堆成了兩座小山，還有毒腺、毒牙、苦膽、心髒、脊椎骨之類五顏六色的東西又堆起了兩座小山。作為劊子手的巨鼠人們左右讓開，萊昂推著小推車走了出來。左邊的那隻巨鼠人轉過身，右邊的巨鼠人一刀砍掉了它的尾巴。沒了尾巴的巨鼠人突然軟了下來，是整隻老鼠都軟了的軟，當它掉在地上，就隻剩下了一層皮，就像是個巨大的皮口袋。右邊的巨鼠人抓起來巨鼠皮，從嘴巴的地方掰開，真的……把它當成了一個口袋在使用。從那幾堆零件裏，挑揀著價值最高的東西朝裏塞。直到這隻巨鼠皮袋被塞到鼓鼓囊囊的，才在它脖子的位置打了個結。巨鼠人先是把老鼠尾巴一捆一捆的朝小推車上放，又在最上頭放了巨鼠皮袋，然後它推著小車，跟在了萊昂身後。巨鼠人的眼淚已經把臉部的毛皮徹底打濕，它的腳步卻又穩又快。萊昂和巨鼠人的腳步聲，小推車車輪因為貨物太重發出的咯噔咯噔聲，還有下水道嘩嘩的流水聲，就是這條道路上僅有的伴奏——單從聲音來說，還是挺靜謐溫柔的。萊昂的腳步忽然頓了一下：“艾爾迪？”一個隻用肮髒破布裹著下.半身的小胖子，正跟一群孩子“玩耍”著。其他孩子圍成一個圈，每個人手裏都拿著一根樹枝，或者一條麻繩，把小胖子圍在中間，不斷抽打他，小胖子左躲右閃，可是他周圍都是人，無論到靠近哪個方向，都會挨打。小胖子抱著頭，一邊哭，一邊四處亂竄，其他的孩子們卻都以下水區少見的暢快哈哈大笑著。“都滾開！”一個幹瘦的女人突然衝了出來，揮舞著巴掌把孩子們都趕到了一邊，她一把拽住小胖子，把他護在了自己的身後，“滾！”有兩個孩子被她推倒在了地上，他們爬起來卻沒有逃走，而是躲在了一個大孩子的身後。“黛西~”孩子頭懶洋洋的看著女人，吐了一口濃痰在女人的腳邊，“黛西，如果你的o缺人x，那就搖著屁股去找活，或者這胖子的舌頭比男人更讓你受用？”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很難想象說出這種汙穢話語的竟然是一個最多十歲的孩子。黛西表情不變，沒有厭惡更沒有驚訝，顯然已經很習慣麵對這種來自孩子的惡意：“他是個傻子，活不了多久，拿一個傻子取樂，因為你們覺得自己隻比傻子更強嗎？”第42章 “艸！你說什……”孩子頭忽然閉了嘴, 所有的孩子一起驚恐的看著黛西的背後。黛西大嚷著，攥緊雙拳，她也是下水區人, 她很清楚這裏的人包括孩子都是什麽樣的：“怎麽？想說我背後有什麽？你們這些把戲我見多了！”可孩子們沒說什麽，包括氣勢洶洶的孩子頭在內, 所有孩子轉過身, 轟一聲散得一幹二淨。黛西頓時意識到確實出事了，那些孩子不是在誆騙她。她整個人僵硬住, 緊了一下小胖子的手, 想要拉著他逃離。可隨著她的握緊, 小胖子的手卻反而鬆開了……“小豬！”巨大的恐懼勒緊了她的心髒，黛西顧不上自己逃跑，匆忙轉過了身, 要把小胖子拉迴來，可她什麽都沒抓住，小胖子顛顛的跑走了。萊昂剛從車後邊走出來, 看見他的小胖子就從女人手裏抽出自己的手，樂顛顛的朝他跑來。女人追在後邊抓了他幾下, 但無形的力量推開了她的手, 讓小胖子成功逃脫，然後一把抱住了萊昂, 高叫著：“大白熊！”萊昂：“……”鴿子聽到了之前女人和那些孩子的交談，他們說他是個“傻子”。萊昂是在懷疑是不是自己認錯了人的, 畢竟這個小胖子雖然容貌跟艾爾迪一模一樣, 同樣有一雙漂亮的綠眼睛，但他是一頭黑發，如果還是個傻子的話, 那認錯的可能就大了。但現在，他認出了萊昂。不對，是看見萊昂就想起了胖胖熊，這是隻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是證明萊昂沒沒有認錯人的鐵證。到底發生了什麽，讓艾爾迪從一個聰明的小少爺，變成了現在這個呆傻的流浪兒呢？黛西先看見的萊昂，之後才看見了他身邊的推車，頓時被嚇住了。她當然見識過進下水道捕獵的事情，也聽說了今天早上有個覺醒者的小孩子單身進入了下水道的事情，所有人都在笑那孩子是在作死。現在，這孩子完整幹淨的出來了，還帶著豐厚的獵物。一些配置合理的冒險者小隊都無法得到這麽多——其實黛西隻看見了巨鼠尾巴，她把巨鼠皮袋當成死掉的巨鼠屍體了。黛西腳一軟，坐在了地上，她手腳並用的向後飛快的挪動，直到碰到東西才停下來，將頭埋進膝蓋裏，瑟瑟發抖。“我對你沒有惡意。”萊昂用北穆勒語說，“我隻是想問一下，這個孩子你們是從哪找到的？”“我不知道！我不認識他！”黛西尖叫著，她把腦袋抱得更緊，並不抬頭，她竟然是用上穆勒語迴答的。能聽懂北穆勒語，能說上穆勒語，這年頭真是什麽人都要會多種語言。萊昂看看艾爾迪，小胖子身上很髒，還有一道道的紅檁子，一塊接著一塊的淤青，和各種擦傷。他臉上也不大好，左眼有淤青還讓某種蟲子咬了，腫起了個大包，鼻子下麵有沒擦幹淨的鼻血，嘴唇開裂，嘴角起了個大膿包。這麽仔細一看，萊昂覺得，幸虧他們隻是半年沒見麵，他的記憶還很深刻，小胖子的容貌除了發色變了其餘也沒太大的變化，否則他是絕對認不出來人的。不過，他都生活得這麽糟糕了，竟然體重一點都沒減？反而還更胖了一點……這是傳說中的喝水也長肉嗎？注意到了萊昂的視線，小胖子傻乎乎對他笑了：“大白熊。”他這個樣子，是沒法自己解釋跑到這裏來的原因了，雖然必定跟博諾瓦家有關係。但萊昂覺得，無論博諾瓦家做了什麽，應該是善意的。因為艾爾迪雖然傻了，但他現在活著。隻是這個事情的過程大概有什麽不對，因為艾爾迪落到了下水區。萊昂覺得，他應該轉身離開的。他之前幾次想要找到艾爾迪把他救出來，完全是因為這孩子年幼而博學，有很多萊昂需要的知識，可以做一個互惠互利的夥伴，可現在他傻了，徹底沒有了利用價值，那麽……思考的過程中，萊昂一直看著艾爾迪，艾爾迪也一直傻笑著看著他，現在艾爾迪的樣子倒是比之前快活多了。活著，傻了，一無所有了，無論是榮耀、家族還是負擔，他好像都遺忘了。可傻成這樣了，還記得我，認識我。萊昂想著，抬手捏了一下小胖子的臉頰：“艾爾迪？”小胖子迷糊了一下，用手指著萊昂：“艾爾迪！”“你要跟我走嗎？”萊昂任由他指著，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依然記得我，萊昂覺得……有點得意——不管，記得胖胖熊，就是記得我！小胖子又迷糊了，他應該是在很努力的理解萊昂的話，突然，他又笑了：“走！艾爾迪！大白熊！”與小胖子麵對麵的萊昂，臉上的五官忽然扭曲了起來，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揉搓麵團一樣，揉搓著他的臉，他變成了無麵人，從麵部正中裂開一道裂縫，變成了一張有著尖細牙齒的嘴：“這個我嗎？”萊昂說著，這張嘴合攏，這裂縫再張開就是一隻巨大的占據了整張臉的紅色眼睛，嘴巴則出現在了下顎上，“一旦跟我走，就不許再離開。”小胖子有點發呆，萊昂臉上巨大的紅色眼睛一眨也消失了，下顎上的嘴挪到了正常人的嘴該在的位置，但也會有一張嘴，他的其它五官依舊是一片空白：“答應跟我在一起，就不能再離開。”如果艾爾迪被他嚇著了，他會帶他走，卻會選擇把他托付給自然之神教會。如果沒嚇著，那萊昂就自己養著他。對一個傻子，這樣的要求是苛刻了一些，可是……潛意識：騙一個傻子愛自己，我可真有出息。萊昂：我這種人，隻有傻子才會不離不棄的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