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後看了一眼這座富麗堂皇的建築,然後轉身離開。心髒有些疼痛,充斥著失落,最近阿古在躲她,明顯得讓她想催眠安慰自己都不行。現在的生活簡直像是在做夢一般,愛莎從來沒有想過她還會再遇見“胖子”——不不不,他已經完全不能再叫做“胖子”了,變瘦會讓人發生如此大的改變嗎?她的阿古已經變得快要讓她認不出了,如果不是當時聶駁古手上拿著的那支旱煙,愛莎根本不敢走向前去,向那個脆弱得仿佛不堪一擊的纖細男人搭話——沒錯兒,她甚至可以用纖細來形容她幼年的同伴。在這幾天的相處下來,愛莎發現過去那個膽小卻透著一股狠勁、向來樂觀並且沒心沒肺的胖子現在變得脆弱、纖細、還有神經質,甚至帶著一種病態的美麗與嫵媚,讓人心慟得無法製止對他罪念的生成。愛莎不知道聶駁古這失蹤的幾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麽,竟然讓她的幼年同伴變得如此模樣。她已經開始對他感到陌生了,愛莎完全不了解阿古現在是什麽樣的身份,竟然可以將她——一個第七區卑微的妓女帶到第一區,並賦予她與兒子如此富麗堂皇的生活;她也不了解現在的聶駁古還是不是她的阿古,所以她隻能小心翼翼地在這間縫生存著。所以一旦聶駁古開始躲著她的時候,愛莎立刻就慌了。發生什麽事了麽?在來到第一區後,阿古幾乎每天都陪伴著她,除了每隔一段時候的失蹤,但再見麵的時候除了臉色有些蒼白,阿古還是如同以往一樣地與她相處。愛莎每次都有些強迫地不去想迴來時那人身上所沾有的味道,在紅燈街漂泊了半輩子的她當然很敏銳地知道那是什麽。愛莎強迫自己不去多想,不去追問,現在的她隻是一個再卑微不過、寄生於其下的妓女,聶駁古早已不是與她同等的地位了。就算她為聶駁古生下了孩子,這根本不代表什麽,況且在第一區愛莎也看到了那一群完美得可怕、同是那人的“孩子”們。愛莎總是安慰自己,不要多想,阿古總是會陪著她的。隻是在這一次的消失後,阿古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麵前,應該說,阿古甚至是避開她的。是阿古厭倦了她嗎?愛莎害怕得指甲都掐進肉中了。她現在才發現一個事實,她被帶迴來這麽久,阿古一次都沒有,碰過她。男人為什麽會將女人帶在身邊?——因為需求。在第七區的紅燈街掙紮了這麽久,這種道理都不懂她根本不可能活下來。被帶迴來的她如果連這種功能都無法提供,那她根本就不應該在這裏,等價交換早已深深刻入骨髓。愛莎不會天真地以為,聶駁古純粹是為了愧疚而養著她——就算是因為愧疚,這種情況根本無法持續永恆,毫無價值的她隻是累贅,在不遠的將來等待著被拋棄。愛莎的腦袋亂哄哄的,踩在螺旋樓梯上的高跟鞋發出清脆的響聲,連綿不斷地傳開。不知走了多少層樓梯,愛莎突然定在原地,她的視線穿過巨大的窗戶,死死看著遠方的一點不能動彈。那是明明不在的聶駁古,還有一個女人。漂亮的女人嬌笑著,緊緊靠在聶駁古的身上,將一枚果子叼起來,紅豔的果實映得那紅唇越發地嫵媚,女人湊上去,將果實和自己的紅唇送到黑袍男人的嘴邊。聶駁古並沒有拒絕。愛莎晃了晃,全身的力氣都要被抽走了般,要靠著欄杆才能支撐住自己。她一言不發地看著那幅畫麵,嘴唇因為血液而顯得越發地豔麗。愛莎其實一直有一種自信,她相信聶駁古是喜歡她的。在小時候,在長大後,在從今以後,所以她也毫無保留地付出自己的情感,甚至為他生下孩子——這在第七區紅燈街是多麽危險的事。然後,她突然發現這種自信有多麽不堪一擊,毫無根據。遠處那郎才女貌的畫麵刺目無比,讓她恨不得狠狠地撕裂、撕裂那個——“……很難受嗎?”愛莎驚得心髒都要跳了出來,她轉移視線,發現她隻顧看遠處,居然沒有看見窗台上坐著一名黑發青年。層層疊疊的猩紅帷幕被風吹開,將那名青年的身形完整地展現出來,他穿著一身黑色風衣,長長的下擺拖在地上,一腿曲起搭在窗台,一腿自然放下,整個人慵懶地靠在窗框上。愛莎發現,青年所看的方向如她一樣,正是那人所在地方。說話期間,青年並沒有迴頭,隻能看到那細細碎碎的黑發下,一個銀色的逆十字耳環冰冷地反射著陽光。沒有等愛莎反應過來,黑發青年再次開口。他的聲音也是低沉慵懶的,宛如大提琴的鳴奏。“……我很難受……”那是宛若入侵神經末梢的低沉聲線,深沉暗啞的話語像是彈動了心弦,等愛莎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早已淚流滿麵,像是為了自己,又或者是為了對方聲音中那壓抑到極致的情感。似乎意識到愛莎的哭泣,青年轉過頭來,愛莎充滿淚水的眸子中隻能看到那暗紅怠倦的眼眸。“你呢?”“我……我不甘……我很不甘啊……嗚……”像是被那片鮮紅催眠了,愛莎跌坐在地上,對著那陌生的青年喃喃地說出心語。“……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他要看著別人呢?”黑發青年像是知曉了她的心聲一般緩緩地替她說下去。“為什麽他不陪著我呢?”那個貴公子一樣的青年緩慢地轉過頭去,再次專注地看向遠處。“為什麽他……不僅僅屬於我呢?”愛莎隻能睜大眼,任眼淚流下,她的心感到疼痛,不知是應該先舔弄自己的傷口,還是安慰眼前像是與她有著同樣痛楚的英俊青年。“既然如此。”看著遠方的青年像是在喃喃自語:“還是把他搶過來吧。”愛莎愣住,對方的話語像是在她的腦中點燃一個引爆點。對呀,為什麽要感到沮喪,為什麽要退怯,為什麽要縮在角落中傷心地哭泣呢?他不看過來,那就去搶奪他的注意力,將身邊所有的障礙都排除掉,無論什麽方法。在第一區安逸的生活過久了,她都要忘了在紅燈街時為了搶奪客戶那無所不用的手段與方法。認真地看了看遠處那人身旁的漂亮女人,愛莎抹幹了眼淚,再轉移視線時,窗台上的青年早已不見,一切都好像做了一場虛幻的夢,夢中一位美麗慵懶的黑天使對她做出甜美的引誘。而她,義無反顧。第44章 forty-second child …“請問……你知道阿古……聶駁古在裏麵嗎?”“覲愛莎夫人,大人並不在裏麵。”“好的,我知道了……”聶駁古緊緊背靠門上,聽到愛莎的腳步聲遠去時才漸漸放鬆,失了力氣滑坐下來。被看到了……被看到了呢……聶駁古抱著膝蓋,開始發抖。他最近完全不敢麵對愛莎,他甚至連想象貝希莫斯把那件事告訴愛莎、他幼年的同伴該是什麽樣的表情時就已經害怕得宛若死去。他不想要任何人知道他與那些“孩子”們的扭曲關係,尤其是愛莎和貝希莫斯,一個是幼年的同伴,一個是他的兒子。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偏偏被他看到了呢……唿吸猛地一頓,聶駁古已經反射性地不再想下去。穿著黑袍的蒼白男人疲憊地從地上爬起來,決定去陽台曬下陽光,驅除一下身上的寒意。午後的陽光並不太刺眼,灑在身上暖洋洋的。聶駁古站在陽台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今天的天氣尤其地好,第一區的綠地非常多,植物這種奢侈的物種隨處可見,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花香,鳥兒在樹上鳴叫,其間隱隱傳來歡笑聲,還有歌聲。嗯?聶駁古向下看去,大片大片的樹蔭下,他的孩子們在野餐。青草上鋪著格子毯,各式各樣的美味食物被淩亂卻不失美感地擺放,暴食正幸福地抓著一塊三明治咬著,紫色的兔子坐在旁邊,脖子上同樣圍了一個兜兜,顯得憨厚無比;色欲靠著樹根,抵著一片綠葉正認真無比地吹著歌,風將歌聲和色欲的銀發吹散開來,漂亮得宛如夢幻;傲慢正在削蘋果,銀色的小刀在指尖舞動著,薄薄的皮一圈圈掉落,不多時一個蘋果便削好了,金發的執事微笑地將削好的蘋果遞給對麵的貝希莫斯;貝希莫斯坐在他們中央,接過蘋果笑得很是燦爛。空氣中滿滿的是幸福的味道。聶駁古下意識地用手遮住眼睛。太耀眼了,他想,陽光太耀眼了不是麽?在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相處得如此好了麽?這次的野餐他這個做父親的完全不知道啊……心中有些什麽在發酵,滿滿的、漲漲的很是難受。聶駁古皺著眉抓住衣襟,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想,這就是被孩子們忽視的老頭心態吧?他媽的,老子又不是女人唧唧歪歪個毛。聶駁古轉身打算離開,卻險先撞上一個女人。“大人,我來服侍大人了呢。”女人嘴角掛著狐媚的笑容,動作婀娜地舉起手中的盤子:“大人想要嚐嚐果子麽?”女人很漂亮,聶駁古卻無心欣賞,他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被派來幹什麽的,自從上次他難得向他們大喊大叫後,他們真的很聽話地再也沒出現在他麵前。這幾天過得尤其渾噩,不知不覺又快到了那一天,眼前的女人便是黑暗送過來的下一次祭品。女人見聶駁古沉默不語,轉了轉眼睛,嬌笑地貼了上來,她拾起一枚果子叼在唇上,將自己送上門去。聶駁古並沒有拒絕,身後的笑聲依舊搖蕩在風中。他寂寞了,聶駁古想,他隻是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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