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和左川是戀人。

    黎落常常對著鏡子對自己說,她在心裏告訴所有人,可是真正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們在戀愛。

    這個冬天似乎很溫暖。

    黎落和左川一個冬天都窩在家裏,一起看書,一起聽音樂,有時候不說話,隻是靜靜地坐著,這也是一種幸福。

    夏曉柒像是感受到他們的愛意,所以他不願意做他們的燈泡。

    黎落努力地積蓄著頭發,她認為,隻要頭發到了足夠的長度,左川就會把他們的戀情公布於世。她這輩子最大的期盼就是這樣。

    夏曉柒常常在黎落的空間匿名留言,說她見色忘友,有了戀人就不要朋友。黎落隻能對著屏幕傻笑,然後心總是莫名地痛。

    夏曉柒現在一定很孤單吧!黎落想。自己會不會太自私了呢?

    然而近在咫尺的幸福容不得她思考太多,她隻想擁有此刻的幸福,其他的都不願意去想。管他會不會有明天,明天怎樣又不是她能決定的。

    春節剛過不久,左川就去了學校。高三的學生特別辛苦,為了幾個月以後的高考,他們起早貪黑地備戰。

    而黎落閑著在家,此時的她文思如泉湧,正好看到有本雜誌上刊登了文學大賽的啟示,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就把自己寫的東西寄了過去。

    她從沒想過要得什麽名次,但是她覺得,如果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那麽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時間就在指尖緩緩地流過,她常常會仰望湛藍的天空,然後思緒就隨著空中的小鳥一起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戀愛總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吧!可是,她怎麽也開心不起來。她跟左川在一起的事情沒有讓李美珍知道,他們還有過李美珍的那一關。但是,現在她才不想擔心這些事,這些事情還離她好遠好遠。

    六月總是被稱為高三學生的世界末日,熬不過去就是末日,熬過去了就是另一個世界。

    所以,他們才會抓緊六月來臨前的所有時間,即使離高考還有半年多。可是時間仿佛永遠都不夠用似的,能擠出一點是一點。

    他們被隔離在那幢低年級的學生進不去的教學樓裏,然後夜以繼日地為不久以後的考試努力準備。

    高考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正式考試前的那幾次模擬考也被當成小型的戰役,多一分少一分都會引起騷動。

    教室裏充斥著“我怎麽那麽不小心啊,就算錯了一步,五分就沒了”“我模擬考試都這麽粗心,正式高考要怎麽辦啊”的話語,這些高三的孩子們的心理素質不知道會不會越來越差,會不會越來越不能承受打擊?

    左川早就被當成了學習楷模,無論同學還有什麽問題都會去問左川,左川不厭其煩地為他們講解著,那些硝煙在他眼裏根本就不存在。

    然而此時夏曉柒卻也正乖乖地坐在教室裏,跟同學一起奮鬥著那些似乎永遠做不完的講義。

    夏曉柒總是說,黎落純潔得像個天使,是任何人都褻瀆不了的,所以他寧願讓自己成為世人眼裏的壞人,也不要黎落被人罵。他隻想聽到諸如“是夏曉柒把黎落帶壞的”等種種的言論,全世界都可以誤會他,唯獨黎落不可以。因為他已經把自己的全部賭進去了,他隻要贏不要輸。因為輸就代表一無所有。所以,他決定不要再做壞人,因為他不做壞人了,黎落就不會被人罵。

    所以他暫時忘記了出國的事情,忘記了黎落和左川在一起的事情,暫時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的高中生。他知道自己的英文很爛,但是到國外又一定要說英文,所以很多時候,他都在努力地補習英文,他的轉變實在讓人咋舌。

    當然,還有很多事情是他們不知道的。比如夏曉柒突然闖進他爸爸房間的時候正好看到他爸爸正在吐血,比如夏曉柒答應他爸爸一定會乖乖地上學然後繼承他的事業,不再調皮搗蛋,比如夏曉柒在他的日誌裏寫他很愛很愛黎落,然後把日誌鎖了起來,這些還有那些,他們都不知道。

    他們看到的隻是夏曉柒由原來的混混轉變成了一個懂事的大男孩,不再調戲女生,不再跟男生搞惡作劇,不再頂撞老師,尤其是在畢業晚會上,當他們看到夏曉柒在禮堂的舞台上獨自彈奏出一曲《天空之城》的時候,大家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似乎改變的不止夏曉柒一個人呢!原本總是跟左川出雙入對的周琪微據說也已經很久沒有來學校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還有葉子,黎落一直都擔心的葉子,她怕葉子就這麽沉淪下去了。但是有天葉子突然跑過來對黎落說,她要去成都報名參加一個選秀比賽,她覺得做藝人才是她的出路。這樣才能夠每個星期換一個名牌包包,她知道男人是靠不住的,所以,她才想要靠自己。

    那個夏天,第一個跟黎落分離的便是葉子。葉子走的時候黎落沒有哭,她知道她們總會相見的,不管未來是什麽樣子,她們總有一天會團聚。

    真正改變黎落命運的是一封邀請函,來自文學大賽的複賽邀請函。她的文章打動了那些評委,於是,她就順利地進入了複賽。

    當看到邀請函的時候,黎落在想,如果,葉子也有這麽好的運氣就好了。但是,她似乎都沒有聽過葉子唱歌,她不知道葉子為什麽突然就有了想要當藝人的想法。但是人的思想是不受控製的不是麽,就連黎落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刻她會想幹什麽。

    黎落向學校請了三天假,比賽地點其實離她所在的城市不是很遠,兩三個小時的車程。但其實到此時黎落才發現,她從沒離開她居住的城市,一次都沒有。但是這次她很堅決,她想看看外麵的世界。於是她沒有跟左川說,沒有跟夏曉柒說,獨自一人去了上海。

    到了上海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是井底之蛙。原先她居住的城市由於地下都是長江邊囤積下來的沙子,所以這個城市的樓層不能建太高,但是到了上海,她看到遍地都是林立的高樓,每一幢都遠遠超過了她所見過的。

    在驚歎上海的建築之高之於,黎落還驚歎那裏的物價之高,她去超市買了一個蘋果就要三塊錢……

    還好參賽者的食宿都由主辦方包了,否則黎落還擔心會不會沒錢迴去。

    吃晚飯的時候主辦方讓服務台通知了所有參賽者,黎落從房間出來的時候遇到了顏溪,她一眼就認出了他,畢竟是有兩麵之緣的,黎落還沒忘記他,而且他的名字讓人想忘都忘不了。

    黎落走上前去很友好地跟他打招唿,顏溪,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你也是來參加比賽的嗎?

    那個叫顏溪的男孩不屑地笑了一下,卻沒說話。

    黎落頗為尷尬地說,唉,你幹嘛瞧不起人啊,就算是作家也不能不懂禮貌啊。

    顏溪揚起嘴角,俯下身,伸出手拍了拍黎落的頭說,我不跟小女孩一般計較,他說,你一定沒有談過戀愛,所以你的故事很令人向往,雖然很浪漫,但是,一旦真正抓住了愛情,那些看過你故事的人一定會覺得被你騙了。小妹妹,你的閱曆還不夠啊。

    黎落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她反駁他。如果為了創作而親自去嚐試,萬一寫到殺人犯怎麽辦,難道真的要去殺人嗎?小說是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的,正因為小說裏的情節都是現實生活中沒有的,所以大家才看小說,他們隻是想從小說裏找到自己的精神寄托,現實根本不需要寫,大家都有眼睛看到,正因為現實生活裏有很多遺憾,所以才想在小說裏找完滿,你懂麽?

    顏溪凝視著黎落,看著她那認真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來。幹嘛那麽嚴肅啊,我說的也沒錯啊。然後他轉身去按電梯按鈕。他說,再不下去的話就沒飯吃了,你不知道那群人有多會吃。

    在電梯裏,黎落時不時轉過頭去看顏溪的臉,好幾次欲言又止。

    顏溪奇怪地看著她問,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黎落終於鼓足了勇氣,她說,我正在談戀愛,我……我……

    顏溪沒等她說完就吻了上去,他還說,你沒有結果吻吧,真正戀愛的話,接吻會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說完之後無所謂地看著黎落,仿佛剛剛吻了她的人不是他。

    你!你……黎落剛想說什麽,電梯門開了,更多的人湧了進來,把他們隔離開來。

    狹小的電梯裏,黎落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麽樣的表情。但是,她從未想過,五年以後的自己會因為這個玩味的吻而留在了他的身邊——不是作為女朋友,而是有共同理想的合作夥伴。

    那次文學大賽讓顏溪對黎落刮目相看,最後評委打分的時候不知道該如何取決,因為她和顏溪的分數並列第一。這也是主辦方舉辦文學大賽好幾屆以來第一次遇到的問題。於是,文學大賽第一次評出了兩個第一,沒有第二。

    後來顏溪帶黎落去黃浦江看船,靠在江邊的欄杆上,顏溪說,我一直都有一個理想,就是想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工作室,寫自己喜歡的東西。

    黎落半開玩笑地說,好啊,如果你成立的工作室,一定要叫上我,就算讓我去幫你打雜也行,因為你是我的偶像。

    是嘔像才對吧!顏溪笑著說。你先幫我想個名字吧,也許以後會用得到。

    黎落看向江麵,有幾隻叫不出名字的鳥兒一直在上空盤旋著。黎落說,叫《年華》吧。

    身邊的人來了又去,那些夢想該實現的沒有實現,很多人都在祭奠自己逝去的年華,我們要做的,就是把它們找迴來。

    顏溪看著黎落,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她的腦袋。小妹妹,你多大啊?

    我十六了,幹嘛?黎落奇怪地問。

    你早熟。顏溪看著她笑。

    黎落白了他一眼。我要迴去了,我明天還要迴學校去上課,你一個人慢慢玩吧。

    等等。顏溪叫住了她,以後有事的話就打我的電話吧,我覺得我們挺有緣分的。

    他把電話號碼寫在紙片上,然後遞給黎落。

    如果沒事可不可以也打你電話?黎落問。

    呃?

    嗬嗬。

    這句話好像誰說過吧!黎落想著就忍不住笑出來。

    是夏曉柒吧!夏曉柒,她一想到他就覺得難受,她覺得是她拋棄了他。於是在迴去的路上,黎落給夏曉柒打電話,她說,曉柒啊,你請我吃飯吧,為我慶祝一下。

    可是夏曉柒拒絕了她,他第一次沒有接受黎落的邀請,這讓黎落很受傷。但她樂觀地想,也許是臨近高考,夏曉柒也表現出了積極的一麵,所以就這麽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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