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撐著身體坐起來,盡管沒有一點胃口,但看著趙光義殷殷的神情,還是強掙紮著吃了一碗粥和幾口菜並兩塊酥軟的糕點。吃過後,小桃虛弱地咳了幾聲,對趙光義說道:“我已經吃好了。天色已晚,你該迴府裏了。”這裏條件雖已改善的很好,但終究是大理寺的牢房。


    趙光義又命人把藥端進來,看小桃喝完,下人端著空碗走了出去。趙光義走過去把門關緊,重坐到小桃身邊,緊緊握上了小桃的手,沉聲開了口:“告訴我,寅兒在誰的手裏?”


    小桃一愣,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聲音微顫著:“你在說什麽,我,我怎麽會知道。我也找了許久-----”


    趙光義痛心地攥緊了小桃的手:“是誰?告訴我。我知道你知道。”他已經想了整整一天,可能的人都被他一一濾了一遍。李煜?難道是李煜為了脅迫小桃偷他的印章傳遞求救契丹才抓了寅兒?不會,李煜不可能也沒有立場要害死她的第一個孩子。祁正修?更不會。那唯一一個可能的人已經唿之欲出,他不願相信卻也許不得不承認。


    小桃的臉色突然慘白,他知道了什麽?為什麽會知道?小桃有些張口結舌:“我,我真的不知道。廷宜,你不要這樣----”


    趙光義攥著小桃的手越來越緊,小桃都能感覺到他額頭凸起的青筋,過了半晌,趙光義緩緩吐出:“害死我們第一個孩子的,和抓走寅兒的,都是他,是嗎?”


    小桃怔在了那裏,腦子裏飛快地旋轉著,趙光義到底知道多少,她又能說多少,會不會把寅兒推上死路?小桃緊張地盯著趙光義一個字不敢再說。


    趙光義的心幾乎被煎烤著,這些年無論趙匡胤和他如何明著暗著爭鬥、利用,他從未想過對趙匡胤動殺心,更沒想過對他的子女動一絲一毫,因為他們也是他的親人。可趙匡胤,早已對他的至親動了手。而他卻沒有能保護得到她一分。


    趙光義追問道:“是皇上,對不對?”趙光義的心幾乎要滴血。看小桃依舊不吭聲,趙光義騰地站起身來,“既然你不肯說,那我現在就去問皇兄,問他把寅兒關在了哪裏!”


    趙光義剛一轉身,原本虛弱的小桃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下子從床上幾乎騰了起來,飛撲上去就抓住了趙光義的袖子,低低哀號著,聲音似乎泣血:“不要啊,廷宜,你去問會害死寅兒的。”


    趙光義立在了那裏,心裏翻江倒海地疼痛。當事實終於揭露出來時,心怎麽能疼得麻木到沒有知覺?趙光義轉身用力把小桃攬緊,沉沉的聲音全是痛惜:“桃宜,你就算心裏沒我,你也該知道我一定會拚盡全力地護著你,你怎麽能傻到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著不告訴我?難道我在你心中不但沒有情分可言,連信任都沒有嗎?就算那個人是我的兄長,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護著你和孩子啊。”


    小桃被趙光義攬得緊緊,這兩天的糾結、痛苦,自己拿不定主意的心累,此刻全找到了依托的地方,心一下跌迴了身體裏。小桃抬眸看著趙光義,說得心酸:“廷宜,也許你從沒有過在生死之間的猶豫掙紮。不是我不信你,更不是我不愛你。而是愛到深處,隻要有一絲力量,一線希望,都希望你愛的人能平安活下去。對你,對寅兒都是如此。我不能讓你們陷入一絲危險之中。”


    趙光義的心一慟,把小桃抱得緊緊:“那你也該告訴我。你又能有什麽辦法?”趙光義忽然想到趙匡胤讓小桃進宮,不由蹙眉問道,“他讓你進宮做什麽?難道要你做什麽事?”


    小桃低著頭咬著唇,聲音淒然:“他讓我畫南唐的水軍布防圖。否則就殺了寅兒。”


    趙光義震驚了。小桃竟然知道南唐的水軍布防圖?但他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探究小桃是如何知道的。隻是緊鎖眉頭問道:“你畫了?”問後又覺得自己問得實在多餘,寅兒被趙匡胤捏在了手裏,小桃怎麽可能不屈服。趙光義隻覺得全身的氣血都湧了上來。


    小桃淒然地勾唇道:“我能怎麽辦?我有不畫的權力嗎?我能眼睜睜看著寅兒被他用燒紅的烙鐵逼著嗎?可我已經是南唐的罪人。南唐的千萬百姓都因為我也許要承受亡國之痛。我是罪人,死都無法贖罪。”


    “不要這麽想。”趙光義心痛地緊緊握著小桃的肩,“你畫了哪裏的圖?潤州?常州?金陵?”


    “潤州!”小桃痛苦地閉上了眼。祁正修教他的水軍布防,原本用來以防萬一,現在卻被她用來反攻他。她怎麽有臉去說,怎麽有臉麵對祁正修?


    趙光義定定看著小桃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會去想辦法。眼下曹彬等人在潤州,皇上縱然拿到水軍布防圖,也不會這麽快就交給曹彬他們貿然行事。萬一是假的,也許就是宋軍的一敗塗地。他一定會安排好再行動。所以我們還有時間。但眼下要緊的是寅兒。我現在就進宮去。”


    小桃看著趙光義淒淒地哀求著:“你不要衝動。寅兒就在他的手裏,你一步不慎,寅兒都可能受到傷害。”


    趙光義的拳頭攥緊了。他的確不能衝動行事,趙匡胤為了要挾小桃,肯定不會殺了寅兒。但是為了警示,也難免不會傷害寅兒。無論是哪裏傷到了,都是他無法容忍的。頓了頓,趙光義拍拍小桃的肩:“好了,你不必擔心。我迴去想想如何行事。”


    小桃的心這才有了一絲安定。虛脫一般在靠在了床棱上。


    趙匡胤在宮裏總有些心神不安。雖說布防圖已經到手了,但真假還需要辨識。趙光義這些天來自稱一直在找盟約,可並沒有拿出來的意思,總說自己還沒找到。如果他真的有心用盟約換小桃的命,何不現在就拿出來?拖著有什麽必要?還是他已經暗暗有所動作?


    這些年來他也有所耳聞趙光義把開封府經營成了一個小朝廷般,籠絡人才,朝堂之上也多是他的黨羽。尤其自從趙普罷相之後,更是趙光義一人獨大。他本想找個能和趙光義抗衡的重臣繼續趙普的作用,和趙光義相互製衡,但他留意了幾個,也培養了幾個,都太不中用,壓根不是趙光義的對手。隻是兵權這塊自己一直牢牢攥在手裏,不曾給趙光義,才從根本上緩了後顧之憂。所以這幾天他一直問著趙光義有沒有什麽異動,迴複的人總說沒有,他也沒有多想。


    可現在布防圖到手,自己關著那個小孽種的事情也被小桃知道了,如果那個賤女人腦子糊塗告訴了光義,那他還是要做好防備。想到這裏,趙匡胤吩咐著近侍王繼恩道:“給朕備好車馬。好些日子一直在宮裏呆著,今日各處去看看。”他要親自看看,這禁軍、這開封城,是不是像下麵人稟告的那麽平靜。


    王繼恩趕忙領命而去,不久便備好了車馬。趙匡胤換了一身青灰的常服,帶了侍衛隨從,出了宮。


    開封的市集上人流攢動,熙熙攘攘,倒是也繁華熱鬧。趙匡胤也沒看出什麽不妥。命馬車走到了各個城門,將守城的將士也都暗暗查看了一番。待查到東北邊城門的時候,武將出身的趙匡胤察覺出了一絲問題,吩咐著王繼恩:“把這個城門的守將給朕喚來。”


    不多時,守城的將領過來拜見了趙匡胤,是一張生麵孔。趙匡胤問道:“你原是哪處的?”


    那將領如實地答著:“在下原是義成軍中的。義成軍被重新編製後,便做了禁軍。之前在守先帝的陵園。”


    果然如此。趙匡胤心裏震了一下,他從前也上過戰場,還曾經在趙光義被柴榮奪了兵權後帶過一陣子義成軍。所以他一眼便能瞧出來是新兵還是老兵,有沒有在他的麾下呆過。趙匡胤問道:“什麽時候來守的城?”


    那人答著:“不久,半個月前才來。”


    趙匡胤心裏一凜,剛才就已經覺得不對,不由又問道:“如今城門守值是多久一換崗?”


    那人想了想答道:“我也是剛來不久。對從前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但聽說之前是四個時辰一換崗,但我們現在換的勤了些,一個時辰便一換。”


    趙匡胤冷冷笑了,繼續問道:“但人是不是沒增加?還是原來的人數?”


    那人一愣,皇上什麽都懂。立即應道:“是。”盡管他也不明白為何現在做這樣的調整,還是那些人,誰守幾個時辰不是一樣的。何必把一整塊的四個時辰,拆分成一天的幾個時段。


    他雖不懂,趙匡胤卻懂。當年他陳橋驛兵變的時候,這技碼趙普已經教過他,趙光義也學的神似。想起兵之前,城門是必須守好的。隻要守城換上了自己的人,那麽內應和外援,想進就進,想出就出。好,很好,看來趙光義是耐不住性子,想動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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