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跪著給花蕊夫人連磕了三個響頭:“求求夫人,如果不是事情緊急,我也不會為難夫人。夫人如果不肯幫忙,我真的隻有死路一條。深宮大院,我誰也不認識。隻有夫人能幫我這個忙。隻要幫我偷偷告訴晉王就好,陛下又怎麽會發現呢?”


    花蕊夫人趕忙去扶小桃,為難道:“你這不是折煞我嗎?”又轉眸看向小桃淚眼漣漣跪地不起,隻好答道:“好,我答應你,今晚找到機會一定向晉王轉達。”


    小桃這才舒了一口氣,對花蕊夫人再三感謝。花蕊夫人又和小桃閑聊了幾句家常,已經有宮女過來,傳趙匡胤的旨意讓花蕊夫人先行離去,隻留小桃在這裏。花蕊夫人隻得先走。臨別小桃握著花蕊夫人的手懇切地哀求著:“小桃的性命全係在夫人的身上了,夫人一定要幫我。”


    “好。”花蕊夫人定定看了小桃一眼,轉身離去。


    小桃看著花蕊夫人離去的背影,心中稍微舒緩了些。小桃把一顆心都寄托在了花蕊夫人身上,直盼望著她能把消息帶到。


    趙匡胤把趙光義留在宮中,吩咐禦膳房備了酒席,和趙光義在窗下邊喝酒邊聊著。趙匡胤沒有叫宮裏的歌姬舞姬過來奏樂歌舞,隻是他們兄弟二人,對著月色靜靜地坐著。


    趙匡胤旁敲側擊地問道:“賢弟想必已經知道盟約在何處了吧?”


    趙光義勾唇一笑:“皇兄切莫著急。當年的事已經說不清楚。臣弟隻能問問當年服侍母後身邊的舊宮人,慢慢找找線索。現在已有些眉目,約莫到了一月之期的時候,也差不多了。”


    兩人又隨口聊了幾句,趙光義的手在酒杯上旋著:“二哥,記得從前,你我都沒有成家的時候,也常常兩個人相對坐著喝酒,那時你便豪氣幹雲,一心想做番宏圖偉業出來,如今,你也算如願了。”


    趙光義的語氣有些柔軟,他很少用這種語氣說話。趙匡胤聽得也有些動容。他和趙光義的感情本來是極深厚的,從小一起玩鬧,長大又先後從軍,是在戰場上用命護著彼此的情分。他本來是非常欣慰有這麽一個英武能幹、左膀右臂的親兄弟,可也正是他的能幹,反而讓他們的感情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地步。趙匡胤把杯裏的酒喝幹,歎了口氣:“光義,你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趙光義搖搖頭:“二哥,你並不知道我想要什麽。如今對我而言,權力、地位,並不是我最想要的。”說著懇切地看著趙匡胤,“我隻想讓小桃平平安安,我知道她做了錯事,但隻要她能安然無恙,我可以放棄一切。我和她的情分,已經十八年,把十八年所有的情感放在一個女人身上,二哥還有什麽不信的?即便那盟約找不到,我已經處江湖之遠,二哥又有什麽不放心的?”


    趙光義說得推心置腹,趙匡胤聽得心裏也是一動,但聽到最後一句“即便盟約找不到”心中還是一緊,但無論如何,今晚必須要保證不出亂子。趙匡胤勉強擠出個笑,拿著酒杯和趙光義一幹為盡,說道:“既如此,那為兄也不勉強你。盟約先找著,朕向你保證,會讓桃娘安然無恙。可好?”


    “謝皇兄成全。”趙光義把杯中的酒喝得幹淨,眸子一抹亮色。二人又喝了半晌,趙匡胤直說自己醉了,扶著額頭迴到了後宮去睡,給趙光義安排在了西側的披芳殿。


    花蕊夫人迴到自己的寢殿,晚飯也沒有胃口吃。一直斜靠在貴妃榻上,身子都是緊繃著,手心也出了一層又一層的薄汗。她在糾結,要不要幫桃娘?找個借口去找趙光義倒不是難事,她隻是怕萬一趙匡胤知道了,自己會是什麽個下場?


    她忘不了孟昶喝了趙匡胤賜的一杯酒就身亡,她也忘不了自己被趙匡胤強壓著身子占據,她可以一怒之下寫下“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的詩句,也可以為了偷偷祭奠孟昶而指著孟昶的畫像騙趙匡胤那是張仙送子-----當年的她,也曾意氣用事,也曾陽奉陰違。如果是當年的她,毫不猶豫會為小桃傳這個信,雖然她不知道趙匡胤到底是為了什麽事,但看小桃神色痛苦,又說是性命攸關,豈能袖手旁觀呢?


    可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一年一年歲月如梭,當年身上的傲氣被消磨殆盡,她和這宮裏所有的女人一樣,不再計較趙匡胤粗糙黝黑的皮膚遠不及孟昶的白皙細膩,也不再計較趙匡胤說話粗聲粗氣大嗓門遠不及孟昶溫和儒雅,也不再計較趙匡胤每天都在不同妃嬪的宮裏就寢遠不及孟昶隻守著她一個人。


    她開始描畫著眉眼,粉飾著裝扮,克製著談吐,甚至學些媚術,用些蜀宮特有的香料,按著趙匡胤喜歡的路子,和這宮裏的其她女人去搶一個從前她連正眼都不會打一眼的男人。沒辦法,既想活著,想活好,就不得不拚了力氣去爭。她用了多少辛苦才爭來了趙匡胤對她的青眼,為了一麵之交的桃娘就毀掉,值嗎?雖說已經答應了桃娘,但諾言又怎麽比得上後半輩子的榮光重要?花蕊夫人的心漸漸收了迴去。還是收起同情,好好做趙匡胤的女人吧,自己還有那麽漫長的人生路要走。


    正在沉思,忽然門口響起了重重的拍門聲,花蕊夫人抬頭一看,趙光義不知何時潛到了這裏,正立在敞開的殿門口。不知道他怎麽躲過了重重的侍衛。屋裏服侍的宮女驚慌失措要叫人,花蕊夫人忙抬手:“不必慌亂,晉王駕到,好生服侍便好。快去奉茶。”說著站起身來,臉上恢複了盈盈的笑意,往旁邊的香爐裏加了一把香片,走到了趙光義麵前,微微屈膝行禮,柔聲道:“晉王殿下。”


    趙光義大步走了進來,對花蕊夫人一抱拳,沉聲道:“夫人,光義不得已打擾夫人,隻是想問問,是否知道桃娘在哪裏?”


    花蕊夫人心中一怔,沒有迴答。趙光義冒著闖進後宮的罪名尋找桃娘,看來陛下召桃娘進宮的確不同尋常。頓了頓,花蕊夫人問道:“陛下呢?陛下沒有同晉王在一起嗎?”


    趙光義微微搖頭:“皇兄喝多便去歇息了。夫人不是要和桃娘討教舞技嗎?為何現在又獨自一人?”趙光義本就不放心小桃在宮裏,趙匡胤一走,他便趕忙來打探小桃的下落。


    “哦,這個啊,”花蕊夫人眸子一轉,心裏有些抽緊,隨口支應著,“討教完了,我便迴來了。至於桃娘,興許是被別的妃嬪請去討教了吧。”


    “是嗎?”趙光義的臉沉了下來,追問道,“被誰請了去?”


    看著趙光義陰沉發寒的臉,花蕊夫人又是一身冷汗,竭力撐出個笑意:“我也不清楚。”說完正好宮女端了茶進來,花蕊夫人趕忙接過茶來,遞到趙光義麵前,“晉王請用茶。”


    趙光義猛地一抬手,花蕊夫人手裏的茶摔到了地上,頃刻便碎了一地。趙光義麵色陰狠:“夫人,那你就慢慢講講你和桃娘是在哪裏,怎麽分別的吧。”


    門口的宮女也嚇得愣在一旁,花蕊夫人忙暗暗給宮女遞了個眼色,宮女正要跑出去,被趙光義揮手一甩,桌上的毛筆應聲紮到了門板上,再偏一份就插到了宮女的身上。宮女嚇得立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趙光義的力道嚇得花蕊夫人麵色蒼白,但不多時便緩了過來,對趙光義勉強擠出絲笑容道:“晉王又何必這麽疾言厲色的。”說著吩咐宮女把門關上。門關上後屋裏的香氣味道漸漸濃重了起來。


    花蕊夫人緩緩說道:“桃娘之前在我這裏,我討教過後,陛下便下令把她帶走了,至於帶到哪兒,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別的什麽夫人要見她吧。”說著轉眸靜靜看著趙光義,說實話,趙光義比趙匡胤俊朗英武得多,這樣的人又這樣深情,那桃娘倒是個有福氣的。可是,她再欣賞、同情這兩個人,終究抵不過她的前程。


    趙光義隻覺得花蕊夫人殿中的氣息都是一股香得甜膩,嗅了幾口,眼前花蕊夫人的容貌便有些模糊,隻餘著她頭上的步搖一晃一晃,趙光義急忙向殿門口衝去,卻渾身無力,剛用力推開殿門走出去,已經搖搖晃晃。


    花蕊夫人急忙吩咐著宮女和侍從:“快扶晉王進來休息。”說著又派了一個機靈的侍衛,“快去找陛下,就說晉王在這裏。”


    趙光義甩了甩頭,想把那暈沉的感覺甩掉,卻有心無力。都說西南瘴毒、奇香多,沒想到這花蕊夫人入宮這麽多年,身上還有著後蜀宮裏的玩意兒。幾個侍從上來扶趙光義,趙光義想掙開,卻一絲力氣也沒有,隻任他們把自己拖到了披芳殿的側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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