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義聽到這個聲音,眉頭不覺蹙了一下,輕牽著小桃的手攥的更緊了些。小桃好奇地順著聲音來的方向,眼睛一亮。一個像團火似的女孩子閃了進來,步子很快很輕盈,一件大紅的披風瀟灑地揚著,容顏也被那紅色襯得更加瓷白生動。那女子沒有看趙匡義和小桃,直盯著霍昆噘嘴道:“霍老頭,上次你說的七服藥就好了,如今都十服了,我娘的咳嗽還斷斷續續的,你不是名醫嗎?怎麽這次不管用了?還是你故意留一手想誑我的銀子?”說著湊到霍昆的臉前,眉眼一勾,輕輕咬牙,“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胡子?”


    剛才還一臉嚴肅的霍昆,見到這位姑娘,什麽脾氣都沒了,微微搖頭笑道:“我的好姑娘啊,這病去如抽絲,我之前也說了,你娘的病是積勞成疾,得慢慢去,七服藥隻是試試看認不認,認就繼續,不認就換方子。你怎麽不問青紅皂白就賴上我了?”


    “哼!”那團火撇撇嘴哼了一聲,眼睛向上翻著,爽利地說道,“我不管,你現在必須跟我迴去看看。”話說完才注意到屋裏似乎還有兩個人,心想管他是誰,先擱一邊,正要對他們說話,忽然愣了一下,心“砰”地一聲,緩了半拍。剛才還大喇喇的手腳一時有些僵硬,臉上不知何時也飛上了一片紅暈,看著趙匡義半晌才柔聲吐出了幾個字:“趙公子?你怎麽來了?”


    趙匡義看著一團火紅的李月娥,淡淡笑道:“帶她來看看病。”


    李月娥這才把全神貫注的眼睛從趙匡義身上拿下來,轉而細細打量著小桃,好清秀的麵容,好大的一雙眼睛,像會說話一樣,好白皙如水的肌膚-----李月娥越看,心越往下沉,這個女子不是讓人驚豔的那種,卻是能撩動心弦的那種,越看便越能看出些味道來。隻是眼神好像有些不對勁,看人的目光太過直喇。李月娥轉而看到了她被趙匡義緊緊攥著的手,心忽然就像被什麽割了似的,生疼生疼,不由問道:“她是公子的?”


    趙匡義不想橫生枝節,轉了話題:“如果不耽誤姑娘,可否讓霍郎中先為她診治完畢,再去姑娘府上?”


    李月娥的臉緋紅,退到了旁邊,說道:“當然,當然。”


    霍昆看兩人竟認識,不由也笑道:“有緣千裏能相會,到也是巧了。”說著轉而對趙匡義道,“這位姑娘的病情,本不算嚴重,但耽擱到現在,就有些積重難返了。這種癲狂之症,主要靠針灸,輔以湯藥。由於姑娘淤積難輸,所以針灸的方法不能像尋常人那樣,一口氣施針,會適得其反。對這位姑娘的病情,需七天施一次針,根據效果再確定下次施針的穴位和力度、時間等。”霍昆看是李月娥的熟人,便也不像最開始那樣簡單幾句,而是細致耐心地說了起來。


    趙匡義問道:“那要施針多少次才能好?”聲音也有些微微激動,隻要能好,什麽方式都不重要。


    霍昆拈著胡子道:“先施針三次看是否見效,如果見效就繼續下去,有十次便也差不多可以痊愈。如果不見效,隻好請公子另尋高明了。”


    趙匡義點頭,看霍昆言談之間,是個有道行的郎中,既然如此,也值得一試。便問著霍昆:“那今天就開始施針?”


    霍昆轉頭看了看李月娥,李月娥忙說道:“你先給這位姑娘診治。”霍昆便點點頭:“請姑娘坐到床邊。”


    趙匡義把小桃牽到床邊,小桃還有些懵懂,待看到霍昆拿出一個布袋,上麵插滿了大大小小的銀針之後,才猛然明白要做什麽,她以前已經被紮過無數次了。痛,還累,每次紮完全身都像被抽了力氣似的。小桃扭著身子,微微顫抖:“我不想紮,公子,不要。”


    趙匡義好脾氣地俯下身子,對小桃溫聲道:“不紮怎麽會好呢?紮了後就不會頭疼,不會難受。”


    小桃還在扭股著,眉頭皺成了一團:“我不要,疼死了。”


    趙匡義輕輕拍了拍小桃的肩道:“不會疼的。這位郎中醫術高明,手法也輕,保證不疼。”看小桃還是將信將疑地直縮著身子,趙匡義又道,“我先幫你試試,如果疼你就不紮,好嗎?”


    小桃直點頭:“好!好!”


    霍昆有些無奈地搖頭,從沒見過這麽寵女人的男人,倒像哄著個孩童。難得這姑娘有福氣,病得這麽瘋瘋癲癲還有人當寶貝地寵著。隻是給健康的人施針,除了自己還是學徒的時候做過,好多年都沒有這樣的經曆了。


    趙匡義把手伸到了霍昆麵前,說道:“麻煩霍郎中給我施幾針,也好讓她看著放心。”


    霍昆抬起趙匡義的手,在合穀穴處很快施了一針,旋了旋,趙匡義麵色沒有一絲改變,對小桃笑道:“你看,這不是好好的?一點都不痛。”


    小桃的表情這才舒緩了些,微微往床裏坐了坐,少了方才的警惕和害怕。霍昆帶著針過去,趙匡義也跟過去緊緊按上了小桃的肩,溫聲道:“別怕,郎中要施針了,千萬別動。”


    小桃聽話地點了點頭。霍昆很快將銀針在小桃頭頂和頸部的穴位施了下去,手法很快,小桃還沒有感覺到疼痛,三十六枚銀針已經全部就位。果然和以往郎中的手法有很大不同。


    趙匡義這才把按在小桃肩上的手拿了下來,說道:“靠著我歇一會,一炷香的時間就好。”小桃沒有吭聲,靠在趙匡義的肩上,閉上了眼睛。腦袋裏發出沙沙的響聲,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竄動,小桃的眼前閃過很多畫麵,雲灣村的,金陵的,都是片段,怎麽也聯係不起來。但是,畢竟是有色彩的畫麵了啊,不像從前,腦子裏永遠是漆黑一片。小桃有些好奇、有些興奮地緩緩睡了過去。


    李月娥在一旁看著,心情是說不上的震動和酸澀。她不傻,她能從趙匡義臉上的溫情中看出他身邊的那個女子,在他心裏是多麽如珠如寶。她也能看出,那個女子不是正常人,病得傻裏傻氣,可這卻絲毫不影響趙匡義對她的寵愛。為什麽?可笑她還一直在乾州等著,父親告訴她等戰事一定,趙匡胤趙匡義兄弟會親自上門,可如今,卻是這樣的情形。


    她的心被扯得生疼,這個男人,她見到的第一眼已經被吸引,幻想著所有少女的綺夢,迴到乾州,她不知道偷偷幻想過多少次自己和他成婚後的樣子。可為什麽等來的是他牽著另一個女子過來?如果父親沒有和她說他會來提親,如果他們不給她幻想的希望,也許她不會陷得這麽深。可是那一點希望,早已在日日夜夜的期盼渴望中發酵,膨脹,變得難以割舍了啊。


    趙匡義的眼中完全沒有她,他隻在乎那個女子有沒有靠的舒服,有沒有疼痛。真奇怪他那麽一個冷麵無情的人,用起心來原來是這麽細致。李月娥看得呆呆的。


    直到一炷香過後,霍昆把小桃頭上的針都拔了去,小桃也從睡夢中醒來,歇了片刻,趙匡義把披風給小桃披上,披風上的帽子戴起來可以防止針孔再次中風。趙匡義衝霍昆一抱拳:“多謝,七日後再來打擾。”轉身又看著李月娥道,“再會。”說完,牽著小桃走出了霍昆的醫館。


    李月娥機械地點點頭,直到趙匡義和小桃的身影都消失在醫館的門口,才像突然反應過來似的追了出去。


    趙匡義帶著小桃剛出了門幾十步,一個火紅的身影很快地跳到了他們麵前,氣喘籲籲地說道:“趙公子,好容易碰了麵,怎麽這麽著急就走?”


    趙匡義有些詫異,他和李月娥也不過是一麵之交,曾經托她幫忙打聽過小桃的下落而已,看著李月娥淡淡道:“論理是該和姑娘聚聚,隻是我這次出來隻為了治病,實在不便和姑娘敘舊---”


    話沒說完已經被李月娥急匆匆打斷:“沒有不方便的,你不是還要去找霍昆施針嗎?那你一定就住在乾州,找個時間我們一起聊聊,我有很多話要和你說,實在是不吐不快。”看趙匡義沉吟不語,一跺腳又道,“你帶著這位姑娘一起,總可以了吧?”


    趙匡義看著熱切的李月娥,雖然覺得他們之間沒什麽可聊,但看她好像的確有不少話要說,便也不再推辭,迴道:“既然這樣,就過兩日,找個地方敘敘。不過——”趙匡義深看著李月娥道,“不要告訴任何人見過我,包括你父親。”


    李月娥一愣,趙匡義這話的意思她不盡明了。但答應就對了。李月娥點點頭:“兩天後,中午在萬錦樓見。我等你們。”


    趙匡義應允,轉身帶著發愣的小桃向客棧的方向走去。隻留下看著他們背影繼續發呆的李月娥。世事難料,李月娥整個人都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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