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棠看著眼前的燭火,心情也像撲騰的火苗搖擺不定。祁正修是真的不在意?還是李代桃僵?如果他真的洞悉自己的目的還能擺出這樣的姿態,這個男人的心思也太可怕了。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何之棠第一次發現人心,真的是最難測的。祁正修的心像一潭深得不見底的泉,她看不見影,隻覺得暈。琢磨不透,她又拿出祁正修的信反複看著。如果不看後麵,開頭的文字,真的好美,美得讓她隻想醉在他的款款柔情裏。他真的隻是為了顏麵才納小桃為妾嗎?到底信不信他?


    反複糾結了許久,何之棠的心一橫,也罷,這輩子,賭這一次。信他。無論怎樣,不能自己還沒過門,就來個平妻擺著。


    何之棠打開了門,芸娘守在門外恭候著:“小姐,有什麽吩咐?”


    何之棠深深吸了口氣,淡淡說道:“把桃宜找迴來。要快!”


    “為什麽?”芸娘一愣,當初煞費苦心,如今為什麽又要找她迴來。


    “快去,要趕在祁公子前麵把葉廣的嘴堵上。”大小姐淡淡吩咐著,“找到桃宜後,把她平安帶迴來。”大小姐說完,沒有什麽表情地轉身迴去。


    芸娘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既然大小姐這麽吩咐,便隻好去辦。趕在祁公子之前?那就是說祁公子也要去找葉廣?祁公子找到葉廣不就什麽都露陷了?芸娘猛地醒悟過來,趕忙出去安排。


    濠州城外的大營,祁正修卻並未吩咐一兵一卒去雲灣村打聽葉廣或是小桃的下落。戰事吃緊,哪還有多餘的兵力派去雲灣村。他的這招故布疑陣,對敵軍未必管用,對付何之棠,卻已經綽綽有餘了。那麽小桃也就安全了。


    何之棠派出的人走了兩天,她的心也跟著懸了兩天。以前她隻希望小桃走的越遠越好,最好永遠不要再出現在她麵前,如今卻是擔心找不到她。


    第二天的下午,小桃卻是自己迴來了。馬車停在了何府別院門口,小桃吩咐著趕車的老伯:“你先別走,我進去看看再說。”她得看看大小姐在不在,如果大小姐在還好,要是大小姐還在安化寺,她得趕緊走,否則被二小姐看到了又得攆她出去。


    何之棠聽到小桃迴來的消息,有些抑製不住的驚訝,待到芸娘把一身清爽的小桃領到她麵前,方才迴過了神,牽起小桃的手,看著她溫溫地說道:“你可迴來了,我都擔心死了。”這句話如今說來,也不算虛假。


    小桃隻覺得心裏一顫,拽著大小姐的袖子不覺哭了出來。何之棠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淡淡道:“迴來就好。哭什麽?可是受了委屈?”看小桃哭得這麽傷心,何之棠估摸著葉廣一定欺負了小桃,心裏一時有些說不上的滋味。


    小桃搖搖頭,抬頭對芸娘道:“麻煩你先幫我去門外,把這銀子給那個拉著馬車帶我迴來的老伯,再對他說聲謝謝。”小桃從袖子裏摸出一錠銀子交給芸娘。芸娘唇角勾了勾,看了眼大小姐,接過銀子出了門。


    大小姐扶著小桃坐下,輕輕拍著她的背:“慢慢說。哪來的銀子呢?”


    小桃坐著歇了歇,把這一路的事情都同大小姐說了,但去了開封後和趙公子的事沒有細說,隻說是找到了趙公子,趙公子接濟了她些銀子,她才有錢雇馬車迴金陵來。


    何之棠的心裏,隨著小桃的講述,也顛簸起伏。麵對小桃的平安,她有些釋然,又有些懊惱,有些不甘,還有些輕鬆,她說不上自己是個什麽滋味。雖然她忌憚小桃,但小桃拿她當做親人般毫無城府地講述著一切,她又有些不忍。好複雜的感情。


    過了半晌,何之棠對小桃笑笑:“迴來就好。房間還給你留著呢,芸娘每天都讓人打掃。你快去歇歇。”頓了頓又說道,“晚上也不用來我這裏伺候了。好好休息,再去找你的小姐妹好好說說話。興許,以後你們也不能常見麵了。”


    小桃愣住了,大小姐拍拍她的背:“快去吧。”小桃點點頭,起身快步走迴了房間。


    大小姐看著小桃的背影,長長舒了口氣。刻意去做一副關切溫暖的表情,也是件好累的事。


    小桃跑迴屋子把東西放好,趕緊跑到幺娘的屋裏。幺娘正在屋裏收拾東西,收拾一會,就發會呆,再抹會眼淚。她都要走了,可小桃還沒迴來,也不知道她被葉廣那混蛋怎麽了。大小姐說是派了人去找,可她看大小姐這幾日的情形,一點也看不出焦急來。派的人也杳無音訊,沒有小桃的一點消息。到底有沒有人去找啊?還是大小姐糊弄她呢?小桃完了,葉廣那個混蛋一定逮著機會就欺負小桃----正在擔憂糾結著,門口就探進來一個熟悉的腦袋,嘻嘻笑著:“幺娘!”


    幺娘抹了抹眼睛,沒錯,是她;又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不是做夢!騰地就從凳子上蹦起來,撲過去抱著小桃就不撒手:“你終於迴來了,嚇死我了。”說著說著嗚嗚地大哭了起來。


    小桃揉著幺娘的背:“好啦好啦,我這不是好好的站在這兒嗎?我一迴來就趕緊看你了。還不是最惦記著你。”


    幺娘破涕為笑:“還是傻裏傻氣的。”說著拖著小桃到床邊坐下,“快說說,葉廣沒欺負你吧。”


    幺娘跑去把門關上,又跳到床上把簾幔拉了起來,昏黃的床上,小桃一身碧綠,幺娘一身水紅,兩人盤腿對坐著。小桃撲哧一聲笑了:“多虧了你的那把匕首,我把葉廣紮跑了,就逃了出來。”說著把一路的事向幺娘說了個詳細。


    幺娘聽了後不由說著:“那位趙公子,對你還真是上心。”又歎了口氣,“隻可惜,是個周人。而你心裏,又惦記著祁公子。隻能是有緣無分了。”


    小桃的臉一紅,衝著幺娘啐了一口:“什麽緣啊分的,不害臊。”忽地想起什麽,問道:“剛才看你收拾東西,你要去哪兒?”


    幺娘的目光沉了沉,咬唇道:“六皇子府。”


    “啊?”小桃的眼睛瞪得老大,六皇子?那個月白袍子一臉貴氣的雙瞳六皇子?那不是幺娘心心念念的人嗎?她竟然能到他府上,還不樂瘋了啊。可是看幺娘的表情,倒不像特別高興。


    小桃揉揉幺娘的腦袋:“你是樂瘋了,還是高興傻了,怎麽這個怪樣子啊?垂頭喪氣的。”


    幺娘勉強擠出個笑,她不知道怎麽說。


    那天,她急匆匆地去安化寺找大小姐。一路顛簸,搭了一段馬車,又跑了一段,終於在晚上一瘸一拐地到了安化寺,找到了大小姐。


    幺娘和大小姐講了經過後,大小姐倒是很快地吩咐下人沿著官道去找小桃。幺娘的心也稍微鬆了鬆。有大小姐出麵,小桃應該是有救了。


    天色已晚,幺娘便留在安化寺沒有迴去。大小姐囑咐幺娘過兩天一起迴何府別院。芸娘在一旁插嘴道:“這麽早就迴去?”


    大小姐點頭道:“桃宜還下落不知,我總歸有些擔心,迴去打問更方便些。再者,六皇子今日也駕臨安化寺誦經禮佛,雖說同六皇子也認識,但總歸不方便,還是盡早迴去吧。”接著吩咐芸娘道,“你明天去安排一下,過兩天就啟程。”


    芸娘點頭應是。幺娘的心卻是“嗵”地一跳,六皇子來了?幺娘之前也聽瑤台閣的舞姬談起過六皇子好禮佛。太子好武善戰,而六皇子恰恰相反,淡薄權勢,工於詩詞歌賦、音律書畫,尤其尊釋重佛,每年都會花費大量銀子布施寺廟僧侶。卻沒想到這麽巧,竟然可以同在安化寺。


    大小姐按著規矩,晚飯後帶著芸娘若素等人去六皇子處拜見問安。幺娘有些遺憾,可惜自己是舞姬,如果是服侍大小姐的侍婢,也可以一起去拜見六皇子了。不免有些失落。


    那晚幺娘早早躺下,卻怎麽也睡不著,想著六皇子就在不遠處,心就跳突不已。到了三更時分,索性披著衣服起來出了臥房。聽下人們議論,六皇子似乎在東廂房,幺娘放輕了腳步,向東走去。


    四周靜的沒有一絲響動,偶爾傳來斷斷續續的簫聲,似乎在試著音調。幺娘順著聲音過去,看到東廂房院裏的石凳上,一身月白的六皇子正在品簫,隻是有些不太順利,有的地方反複了好幾個音,還是生澀。


    幺娘的心跳得很快,像中了蠱一般衝著六皇子就直直走了過去。卻是沒走兩步,已經有不知哪竄出來的侍衛擋在了她的麵前:“不得入內。”


    六皇子就著月色看了看幺娘,淡淡笑了:“是你?快進來吧。”侍衛這才讓出道來,躬身退在了一旁。


    幺娘心裏暖融融的,六皇子一直能認出她。便嫋嫋地走了過去,大著膽子問了一句:“皇子是在試曲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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