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虛握成拳,掩著嘴,幹咳了半天,似在極力鎮定,“……咳……咳咳……程可青,‘你姐胸前有腫瘤,硬得硌手’,這種話,你以後再別給人說了,小心你姐夫以後揍你……哈……咳咳咳……路老師……”,譚老師最後叫人的那聲,好奇怪,調子怪怪的,“麻煩你過來一下。”


    “誒?!好。譚老師什麽事情?”路老師是我們原來一年級時期的班主任,她被譚老師叫過來,臉上也是一副忍得很辛苦的模樣。


    譚老師指著我,手指抖得篩糠一樣,聲音裏還夾有打哆嗦的咳嗽,“路老師,這個……咳咳……哈……孩子們大了……哈……你給領出去說說……咳……免得放在心裏……哈……成了心病……咳咳……”


    路老師捂住嘴,雙肩顫得厲害,“你們班的程可青……咳咳……怎麽辦?”


    “咳……我來說,你先把夏楠楠……哈……領出辦公室吧……”


    譚老師既然這麽說,我當然是跟著路老師出辦公室了。


    奇怪的是,我一走出辦公室,身後立刻傳出了高低不一的噴笑聲,我莫名其妙,我長腫瘤了,快要死了,有什麽好笑的?


    討厭,還是小混蛋好,隻有他心疼我,我氣唿唿地想。


    路老師領著我到了牆角旮旯地方,比較偏僻,沒有什麽人,她麵色又怪,我見著很不舒服,不自覺退後幾步。


    “誒,你別退了。近點,我給你說事。”路老師笑著招手。


    我狐疑地靠近,她也不管我啥情緒,見我近了,攬住我一大串不帶停地給我說,霎時,那話裏的內容猶如千山壓頂朝我而下,我就是那油鍋裏炸的大蝦,全身紅了一個遍。


    什麽正常現象啦,胸部發育啦,那不是腫瘤,而是表示進入青春期啦,長到後麵要戴文胸啦,以後下身在某些特定的時間會出血啦,到時要用衛生巾啦……等等等……路老師滔滔不絕地說,反正,我是已經聽傻了……


    末了,路老師叮囑我,以後再不能讓人摸胸部,被摸了、被多看幾眼,那就是有人耍流氓,是對婦女同誌的侮辱,穿衣服方麵也要注意點,程可青既然是我弟弟,那麽下不為例,以後千萬不能讓他再碰胸部……


    天呀,讓我死了吧,來道雷把我滅了也成,我和小混蛋都做了什麽呀……嗚嗚……


    第三十二章:伊甸園之果【上】


    自從那天路老師說了那些七七八八的事兒,叮囑女孩子應該注意的事項,我見到程可青別扭死了,渾身不自在,不讓他牽手了,也不主動親他了,目光會不自覺地避開他。


    上學、放學我們還走一塊,但我會走得稍慢一些。他也沒好到哪裏去,反應和我差不多,有意無意之間,我和他的距離悄然拉遠。


    大晚上的,他也不鑽我被窩了,我冷手冷腳,加上梗著老師說的那些話,我嚴重失眠,經常早上起床精神氣很不好,眼睛周圍一圈泛黑。


    這是不是叫做漸行漸遠呢?


    深夜不成眠,白天上課沒精神,我心裏又悶又難受,想著想著,開始暗恨老師,他們為什麽要說那些呢,不說的話,我和小混蛋什麽也不知道,我們依舊好我們的,不會別扭,不會不自在,晚上不會睡不著……


    前兩天還好得蜜糖粘膠似的,轉眼變成這樣……


    想起前兩天看過的一個古希臘神話故事,說的是一個叫潘多拉的絕美女子,打開一個裝著“災難”的盒子,導致“災難”飛向人間,卻把至關緊要的“希望”關在盒底。


    假如把老師他們的“教導”比作潘多拉的盒子,而我和程可青是無意掀開盒子的人,那麽從盒子裏的飛出的東西,是我們自找的?!


    不管是不是自找,我不喜歡這樣的狀態,我討厭程可青一副對我疏遠的姿態……


    上課內容充耳不聞,我瞥一眼同桌的小混蛋,暗罵坐那麽一本正經給誰看,之後,我再恨恨地剜一眼講台上講課講得口沫橫飛的譚老師,這個罪魁禍首!


    感覺身側有道視線瞄來,我靈敏地一眼迴掃,那視線即刻消失不見,縮了迴去,我隻見到小混蛋好好地端正坐著,仿佛動都沒動一下,仿佛那些是我錯覺,可是我明明知道那不是錯覺,他看我啦……


    尷尬?


    難道他覺得尷尬?


    哦,是的,老師剛把事情講完那會,我是有些尷尬,可假使“尷尬”換來的是我和程可青之間的疏遠,我寧可不尷尬。


    有什麽好尷尬的,我們都是發自於內心對對方好的,為什麽要尷尬?


    那些男女同學之間交往應該注意的事項,我會遵守的,但是,我遵守的對象並不包括程可青啊,他是我的小混蛋,我不會自尋煩惱把那些東西放在心上。


    也許……


    也許,我應該告訴他,我們還要向從前那樣,他對我好,我也對他好,哼,揉個胸又算得了什麽,以後,我大姨媽來了,指使他給我買衛生巾去。


    我身體不舒服,指使指使他,我會一切都好,嘻嘻……


    “叮鈴……”,下課鈴響了。


    眼見程可青起立,要抱著作業走,我打算主動出擊,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


    僅僅是扯住他的衣服,我還沒出聲呢,他居然忙不迭抽身走,好像我會咬他似的,連臉也不敢讓我看到,我卻見到他耳朵背那兒紅透透的,不難想像,他臉也是紅的……


    他閃身的速度快,我措不及防,被他一帶,手臂磕到椅子背上,頓時抽痛抽痛的。


    捂住手臂,我叫住他,有生氣亦有乞求,“程可青,你迴來。”


    我生氣會叫他全名,所以,我叫他全名,他應該知道我的心情,迴來哄我才對,我會帶著乞求的語氣是因為我怕他丟下我。


    我叫他,他明明身子頓住了,可是……可是他竟頭也不迴,抱著一堆作業,還是走了……


    那個並不算高的背影,那一瞬時間的停滯,那一會教室裏下課的喧鬧聲,那一時教室外的玩鬧聲……一切遠離我而去,我如同被一個真空的透明罐子罩住,隔絕了所有的所有,我唯一能做的事,是絕望地貼著真空罐子的罐壁,注視他走向講台的譚老師。


    他把作業放在講台上,然後,和譚老師說話了。


    隻是那麽站著,他整個人在晨光中顯得非比尋常的純淨明朗,輕薄白絹臉蛋布滿的紅霞漸漸淡化,還原成自然的狀態,每一個話說的表情,在我眼中都是那麽完美,他像一麵鏡子,反襯出我沾滿塵埃的臉。


    我是不是應該躲去某個角落,免得這麵鏡子照得我無地自容呢?


    在我的自問沒有答案之前,他站在講台上說話了,“小學畢業之前,我們班最後一次秋遊,路線定在香山,去看紅楓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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