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下麵就交給我們的小妖精跟道長啦第2章 山莊羽影(二)鍾棠並不相信李避之的話。他想,最最起碼他們應是相識的。三年前,鍾棠一覺醒來,除了記得自己姓甚名誰,是妖非人外,其餘前塵舊事大都忘了個幹淨。可他偏生還迷迷糊糊地念著件事,他似乎……愛過一個人,一個忘了的人。於是這三年裏,鍾棠漫無目的地邊走邊尋著,他天性散漫不拘,隻在這件事上生出了些許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執念,非要找到那個人不可。行過百裏路,相過千萬人,此時此刻鍾棠終是認定,眼前這位青袍道長,便是他要尋的人。可誰知對方卻不肯認——嘖,鍾棠無意識地將玉珠纏在指上,攏袖迴身間掩去了狡黠的目光。道長呀道長,不知你這道心,究竟有多麽穩牢呢?“掌櫃的,我迴來了!”張順子這一嗓子喊出來,將小廟裏的氣氛攪合了個幹淨,也將鍾棠的思緒給攪和了個幹淨。他拉扯著廟祝劉婆子匆匆忙忙地跑進來後,才發覺這麽一會兒功夫,廳堂裏居然來了這麽多人。興許是因為李避之身上的氣勢太過逼人,張順子下意識地就往鍾棠身邊湊:“掌櫃的,這,這都是來躲雨的呀?”鍾棠的手被玉珠串子硌得生疼,這才後知後覺地鬆開,金鈴細碎地響著又墜迴到腰間,他重新彎腰將黃狸兒抱進懷中,挑眸看著張順子淡淡地反問道:“不然呢,都是來求子的?”聽到“求子”兩個字,張順子下意識地偷瞄了李避之,但隻瞅到那暗青色的衣擺,就冷得他又是一激靈,忙搖搖頭:“那肯定不是。”“不是什麽?”被張順子一路拖來的廟祝劉婆子,終於喘勻了氣,向著眾人露出個笑臉來:“依老婆子我看,各位爺能躲雨躲到這兒來,那就是緣分,就是老天爺的安排。”她眼珠子一轉,並不去擾道士打扮的李避之,反而大著膽子走到了那幾個官差麵前:“幾位官爺,可要在老身這百子廟裏,求個子嗣緣呀?”那幾個官差這會也緩過勁來,被劉婆子這麽一哄,又上來了脾氣:“就你這小破廟,能求來什麽東西,也好意思稱‘百子’?”“太淵觀的百子台,聽說過沒?”打頭的官差擤下鼻子,指向臨安城的方向:“那是聖人為娘娘們所建的求子納福台,皇家規製!那地方爺爺我都去過,還稀罕你這破廟?”李避之聞言,似是不經意地又抬抬眼眸,又嚇得官差弱了聲。太淵觀……鍾棠聽到了“太淵”二字不禁勾起唇角,他雖來臨安不長,但也是聽聞過的,那皇城之中的兩座禦觀,雖明麵和睦,但私下卻最是緊張的。方才李避之剛報了自己金烏觀的名號,如今那官差卻大肆誇耀太淵——鍾棠不禁側目,看戲似的,暗暗打量起青袍道長的神色。可任他怎麽瞧,都不見李避之的有何其他的反應,鍾棠隻好轉而去尋新趣兒,替那廟祝劉婆子笑笑說道:“官爺這句話就差了,廟大有大神通,廟小有小靈氣,我瞧著此地就甚好。”幾個官差因鍾棠的事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聽到他這般言語,剛要出言找迴場子,但礙於李避之實在不敢多話,隻好硬忍了下去。劉婆子原本被官差說得氣餒,此刻聽了鍾棠的話,頓時重新生出精神,連聲道:“對對對,這位小公子說得對!”“我們這百子廟可靈光了!西村的張二家,榮村的李四家,還有……還有好多呢,都是來我這邊拜了,才得了孩子!”“還不止呢!就蔣員外你們知道吧,他家三位少爺,拖了這麽多年了,都沒娶妻,可就就來我這裏拜了那麽一迴,老二便得了媳婦,如今正張羅著辦喜宴呢!”“哦,那蔣家二少爺,當真也來過這裏?”不想在此聽到了雇主的名姓,鍾棠眉眼輕挑,像是當真來了興致,繼續跟劉婆子搭著話,而他身邊的張順子卻使勁拉拉他的袖子,壓低了聲音說:“掌櫃的,你可別真信了,這婆子滿口假話的!”“當真來過!”劉婆子聲音更尖了,一口咬定。這時,一直安靜地立於旁側的李避之,忽然走動起來,他腳腕之上的鎖鏈磨在地上,發出沉重又刺耳的聲音。鍾棠的目光立刻被他吸引過去,試探著挑目淺笑問道:“道長這是做什麽,是想去求拜一番嗎?”李避之並不理會鍾棠,反而繼續拖著鐵鏈,向那灰簾的方向走去。劉婆子趕忙小步跑到了他身前,賠著笑臉說道:“道長您要拜嗎?老身給您去準備香火?”李避之卻始終一言不發,隻是走到了那灰簾前。大雨仍舊在下著,時不時有閃電映亮了破舊的小廟,可黑暗緊隨其後,又重新吞噬了光亮。而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夾雜著雨水,猛地衝開了小廟的門窗,竟直接將那灰布簾掀開了大半。“你這百子廟供的是這玩意?!”盡管風過之後,布簾很快就再次落下,但在場所有人還是都將那布簾後的壁畫瞧了個清清楚楚。尋常百子廟,大多會供奉個送子觀音,沒有那麽多講究的,也會供個鯉魚娃娃、童男童女。可誰知,這灰布簾之後,供奉的壁畫上畫的,竟是一對正行歡事的男女。幾縷褪色的衣衫縛於身上,近處的女子微閉著雙眼,男子的雙臂緊緊地禁錮著她,兩人的神情既似痛苦,又似極樂……隻是男子的麵容好像有些瑕疵,正作出親吻狀的嘴巴稍有尖細變形,倒像是鳥喙。不過這並沒有影響到壁畫的豔麗,才一眼便惹得張順子和那幾個官差麵紅口幹,似是迷了心般,總想著再去多瞧瞧。鍾棠早有預料,並沒有沉溺於此,一手捂住黃狸兒的眼睛,轉頭去看離那畫最近的李避之。年輕的道長,依舊如青竹般站在灰簾之前,眼眸中並無半分異樣之色,驟然刮入的雨水這次終於落到了他的身上,幾點水珠順著他俊逸的麵容,緩緩淌下。“這廟裏所供的神明,可是有些獨特,怪不得要用灰布罩著呢,”鍾棠一麵說著,一麵走到了李避之的身邊,稍稍仰頭,對他盈盈一笑:“道長可曾見過?”李避之目光分毫未移,仿若完全沒有分神給鍾棠這個人。但鍾棠卻也不急,撥弄著黃狸兒掙紮的貓爪爪,站在李避之的身邊,靜靜等著他的答案。“不曾。”不知過了多久,李避之開口,毫無感情地擲下了這兩個字。鍾棠得了這兩個字,棠紅的唇角再次勾起,無端卻比那布簾之後的壁畫,更多幾分風流,隻可惜他也不知,身邊的道長究竟瞧沒瞧得到。裏頭的東西被人看光了,劉婆子也不見絲毫的羞惱,反而得意洋洋地說:“你們可別小瞧了這畫,但凡是來瞧過的夫妻,迴去都要好好紓解紓解,這一通下來,可不就來了子嗣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