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永沉寒泉的黑暗鋪天蓋地襲來,西斯的喘息被不知名的鐵鎖掐住,拖出溺水人掙紮時發出的悲鳴長音。克維爾,你在哪。我看不見你。向導妄圖唿喊,聲帶卻隻能發出“唔唔”的嘶啞音節。失明,失語。僅僅是被剝奪兩感便像失去了所有,骨骼被凍結、血液停滯,逼得人一步也無法向前。克維爾肩頭的希亞在西斯失明的同時發出一聲低慘的哀嚎,虎皮貓的豎瞳像蒙了塵的黑曜石,纖細又尖銳的縫隙晦暗不明。它隻能爬在克維爾肩膀上,一瞬間失去了全部的行動能力。那時的向導一個人站在光屏前,被定向精神衝擊震得粉碎的係統連接器碎片在他脖頸上刮出血痕,蜿蜒著流進布滿褶皺的衣襟裏。向導像是一個站在懸崖邊的旅行者,隻一傾身便能墜入地獄。克維爾再也控製不住情緒,上了膛的槍口從諾文登公爵身上離開。哨兵渾身上下沒一處關節不僵硬,因恐懼和驚憂而被絞盡的心髒隻能跳出沉重的節拍。“西斯!”僅僅幾米的距離卻像隔著一萬光年的隕片和星雲,冰冷無聲的宇宙將世間所有熾烈的聲音歸於沉寂,連著牽引在一同的、相交觸的心。克維爾的聲音由遠及近,最後落於耳畔。哨兵擁抱的力氣太大了,那根本不算是一個擁抱,他的手臂燙的像一塊烙鐵,試圖將所有圍繞在向導身邊的迷霧全部驅除。熾熱滾燙的唿吸糾纏著西斯鬢角的發,向導循著聲音仰起頭來,眯縫的雙眼裏沒有半分光。他的血液已經凍住了,敲不響一點點歡快的聲音。他找不到隻能憑著感覺在虛無中仰視哨兵的臉,大腦痛的不成樣子,被鑽空子襲擊的精神網絡開始緩慢自我修複,卻收效甚微。地獄之眼總能一次又一次地針對他,或許剛才攻向克維爾的一瞬殺意僅是調虎離山,注意力不在自身的向導才是最後目標。“你隻是暫時受傷了。”克維爾安撫地沿著西斯的脊背輕拍,哨兵不需要過多言語,他的存在就像一道堅固的屏障,能讓恐懼中的向導逐漸平複。相互交融的心緒在動蕩的空間中開拓出一片淨土,哨兵說:我在這裏。的確,過強精神衝擊會帶來許多副作用:精神係統損傷、流血、失明、失語、失去行動能力……這些都是短暫而可以修複的,尤其對於s級向導來說。高處不時落下碎塊,在地上砸出一個個大坑。克維爾的眼眸裏含著殺氣和怒意,無限放大的感官因波動不定的精神力變得額外敏銳。哨兵能聽清牆磚在地麵碎裂的聲響、微風撩起耳邊發絲的微弱鳴聲、西斯喉嚨裏壓抑著的啞音和身後諾文登公爵手裏微型手槍的上膛聲。再留著你傷害我的向導麽?克維爾轉身時的動作幹淨利落,他用整個身子將顫抖的向導遮在後麵,槍體撞過腰間鎖扣時的脆響淹沒在外界噪音之中。繃緊的手臂勾出殘酷的線條,哨兵的藍眼睛裏蘊著難得的弑殺,他已然將什麽大局、責任拋在腦後,扣下扳機的動作淩厲瀟灑。兩聲槍響同時響起,西斯聞到了血腥味。猩紅的血珠濺到西斯的唇角,向導艱難揚起頭來,抓著哨兵衣服的手不自覺地收緊。那血味,是從克維爾身上傳來的。黑暗和喑啞在先前剝奪了向導的光明,可他又被克維爾強勢納入保護範圍,讓值得恐懼的東西都成為泡影。西斯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淚水卻漫在眼眶,要掉不掉地在裏麵打轉。微張的唇忽然被克維爾吻住,哨兵的溫度很高,語氣裏是強行提起的從容和一貫溫柔。“我們迴家,西斯。”克維爾說道。第123章 神蒙住了我的眼睛同一時間,首都星皇宮。與平時無甚不同的日子業已過半,正午的太陽在天文台的碩大星圖儀上留下光明的痕跡,仲秋時節的草木未曾如北國那般枯萎飄零,堅韌地向著天空伸展枝椏。宮殿走廊上靜悄悄的,沒有侍者和侍女路過,安靜如死。伸向會議正廳的走廊上掛著曆代君主肖像,琉璃窗的多色碎塊將陽光過濾,鮮豔的色調打在薇薇安的白裙上。皇女殿下的高跟鞋踐踏地麵,十厘米的細跟像是要將這片土地戳穿,她漂亮的小臉上沒什麽表情,目光掠過掛畫又收迴,腰間別著一把宮廷配槍。銀白色的聖潔獨角獸被嵌刻在槍側,子彈已然上膛,她像一個即將趕赴盛大舞會的孩子,白蕾絲手套勾勒出纖細指尖的優美線條。“皇家近衛團已經鎮壓完畢。”梅爾特調侃又慵懶的聲音從耳麥中傳來,薇薇安抬手別好多餘的發絲,抬起落在麵前大門的目光帶了幾分冷意。少女旋轉手中的槍口,她仔細描摹聖潔獨角獸的輪廓,不免歎息待會要讓聖潔之物沾染鮮血的殘酷事實。皇宮窗外飛起的白鴿成群結隊,撲振翅膀時抖落白色羽毛,仿佛天堂傳來的詔令和福音。薇薇安閉上眼睛,沉默良久。遠在外門廳的梅爾特看著手下清點反抗者的屍體,他斜著身子坐在皇帝開會時的長桌上,旁邊擱著染了鮮血的金絲桌布,他聽見薇薇安的話語,笑著眯起眼睛凝視窗外的藍天。“梅爾特,你該表意了。”薇薇安說道。皇女殿下的聲音很沉,帶著股平時察覺不出的嚴肅和計較,仿佛是她用槍抵著梅爾特的頭才能說出的話語,順便從狹闔的眸子裏落出試探的視線。梅爾特勾起的指尖轉了轉某個剛從反抗者身上繳獲的近衛團徽章,手指一彈便扔出去老遠,他開口道:“我效忠於你,殿下。”薇薇安切斷耳麥,推開了通向新世紀的大門。……魁利星,地獄之眼實驗室。粘稠的實驗艙水液從高空碎裂處滲出來,紅藍交替閃爍的暗光使得克維爾幾乎沒法分辨周遭的事物,地下傳來一波又一波劇烈震動,宛如被囚禁的野獸掙脫鎖鏈向外出逃。克維爾的作戰服被鮮血染紅,他死死摟著懷裏的向導抵吻,腹部的痛卻時刻刺激著哨兵脆弱的神經。他手裏的槍已然熄火,餘光落在遠處倒地不起的諾文登公爵身上。年邁的公爵渾身篩糠般抽搐,他倒在大片血泊裏,心髒處生生被燒灼出一大塊空洞,焦糊的血肉在高溫下結塊,他的瞳孔逐漸渙散,嘴裏還呢喃著些微聽不出內容的音節。西斯的手一動,便摸到一片濕熱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