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去嗎?”西斯露出興致盎然的表情,黑眸裏閃著垂落天邊的星光,仰著臉像一個期待貓薄荷的幼貓。西斯沒看到克維爾臉上的一瞬愕然,絮絮叨叨接著講:“我好久都沒迴去了,好像退學的不算畢業生沒法去校慶,但是我可以偷偷混進去。”西斯想到一個好辦法:“東邊宿舍樓有南門看守非常薄弱。”“不用。”克維爾站起身來,他邁著穩健的步子走到西斯麵前,青年健碩的身軀宛若山嶽,陰暈著暗影從向導頭頂壓下來,嗓音卻比動作溫柔許多:“你可以名正言順地去,和我一起。”因為你是我的向導。帝國學院的校慶盛況空前,尤其是趕上整數校慶,平日封閉化管理的學院為了迎接畢業生校友和外來人士難得放寬限製。梧桐主路兩邊掛著各種色彩斑斕的橫幅,畫著校徽的校慶熱氣球漫天飛舞,教學樓大屏幕上滾動校史視頻,整個校園裏洋溢著歡慶氣氛。在校生歡慶終於可以從地獄教學的摧殘裏解脫一天,畢業生歡慶自己脫離苦海順便追憶下往昔,對著曾經坐過的教室迴憶苦不堪言的大學生活,連帶著那在講台上唾沫橫飛的地中海教授和可望而不可得的那個人。遺憾總會有的:沒敢逃一次知名殺神的課、沒敢夜半偷溜學校後被門衛攆三條街、沒敢放肆和對手當堂對峙、沒敢向喜歡的哨兵向導表白。太多太多的沒敢,最後化成了歲月海浪裏一粒不起眼的小沙子,永久沉浮。第66章 落款人克維爾是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被邀請宣講,這事他從小就在做,脫稿發言得心應手,他似乎隻在車上簡單打了個腹稿,便被西斯拉著被迫聽他絮絮叨叨的往事:什麽這家店的奶茶好喝、那家店的氛圍不好、逃課要從東樓牆角走之類的瑣事。帝國學院恢弘的校門近在眼前,雙層綠化帶延伸盡頭佇立著兩個粗壯的羅馬柱,象征皇室的聖潔獨角獸身披戰鎧揚天長嘶,身後哨兵與向導的雙人石像栩栩如生,麵目所向正是首都星另一邊的皇宮。懸浮車經過安檢駛進校園,走到主樓門前便再開不進去了,克維爾和西斯隻得下來步行。索性他們都是帝國學院的畢業生,步行也不至於迷路。“克維爾,你說我們在同時期的學校裏會不會偶然中見過麵呢?”西斯走在前麵,他踏著林蔭路飄下的落葉,枯葉被踩裂的咯吱聲像生命的斷奏曲,層層疊疊的光影穿過枝葉灑落肩上,為他的迴眸增添活力與靈氣。向導的黑眸映著克維爾的身影,光影凝縮間隻容得下哨兵一個人。“見過吧。”克維爾說道。他的語氣算不得敷衍,但也不鄭重。“可你長的這麽好看,我一定一眼就能記住。”西斯搖頭,他似乎不讚同克維爾的說法, 又對自己的記憶懷著篤定。克維爾沒說話,西斯臉上的酒窩被疏漏的陽光照亮,像是盛著星光的狹小湖泊。哨兵唇邊勾起一絲淡淡的笑,走到與向導並肩的位置時才說道:“你是想說一見鍾情麽?”西斯眯起眼笑,他想起了之前克維爾在瓊斯家的園湖逗他的說辭,故意玩起了文字遊戲:“我可沒說,是你自己理解的。”克維爾寵溺地一笑,伸手輕輕掐了下西斯的臉。他們並非是一直在一起的,克維爾是被邀請嘉賓,校方很快便派人接他。西斯站在梧桐樹下笑著向克維爾揮手,末了點了點實驗室的方向。克維爾當即了然,先前西斯便說要去帝國學院的實驗樓逛一逛,西斯沒說具體要做什麽,克維爾自然便沒問。他們分開後,西斯按照古舊的記憶抄小路到了實驗樓門口,正犯愁自己該怎麽進的時候,一個熟人出現在了門外。“約翰?”青年驚訝的聲音驚動了正與愛德華說笑的約翰,他抬起仿佛被打了一拳的眼睛,看見了蹲在實驗樓門口石磚花壇的西斯。西斯今天出門時穿了件灰藍色棒球服,背後繪著張牙舞爪的怪物,他的身形瘦削卻有型,額間的碎發垂到睫毛上,從側麵瞥過來的眼睛裏流露著驚訝和欣喜。約翰笑著和西斯說了句好巧,便看見那人騰身從一米多的台子上跳下來,動作輕快地像個山地鬆鼠。“你怎麽來了?”西斯笑著問道,他同樣看見跟在約翰身邊的愛德華,報以親切微笑。“該我問你才對。”約翰雙手插兜,反問道。“我和……和我的哨兵一起來的。”西斯想了下,覺得還是不要把克維爾的名字說出去好,取巧地用了“我的哨兵”來揭過。“精神係醫生協會的成員也能被邀請來帝國學院的校慶嗎?”西斯接著問道。約翰愣了一下,他好像剛剛才想起什麽來,不經意間咳了一聲,指了指身邊的愛德華說:“怎麽會,我是和朋友一起來的,他是帝國學院畢業生。”話畢還在暗處用胳膊肘懟了下愛德華。“是。”愛德華收起自己剛剛泛著疑惑的眼神,配合地應了聲。西斯的視線在約翰和愛德華之間流轉,心想著這兩個向導怎麽看都像有事情瞞著他,表現得極其不自然。“你是要進去對嗎?我們一起吧。”約翰趕緊把話題向正軌上引,他哥倆好地摟著西斯的脖子就往裏走,走出去兩步還悄悄迴頭給身後的愛德華遞去個微妙的眼神。實驗樓以星際風格為主體裝潢,各種先進科技在設計感十足的試驗廳裏陳列,從天空垂下的星球縮略模型在星海映照儀中緩慢旋轉,暗色光影掠過走廊台階,落於行人麵前。作為一個向導,西斯在帝國學院的課程更偏向理論研究,哪怕是實戰課都比同等級的哨兵要輕鬆。帝國學院的理論研究極端頂尖,在哨向領域內更是一騎絕塵。西斯以前為了項目有事沒事就跑實驗樓來研究數據,常常是日出時來,半夜才走。穿過三樓的拐角是一條學術發展史長廊,一路上以圖文方式講述哨向領域的學術沿革,間或擺出幾張偉人像,到最後幾米時,西斯突然停在了一幅畫像前。約翰和愛德華不知悄悄說些什麽,等約翰迴過神來才發現西斯不見,原路找了一段距離才看到孤零零站在走廊中間的向導。明亮的光束將西斯籠罩在內,連同身下的影子都縮成小小一團,他專注地盯著牆上的畫像,視線幾乎都要僵直。“你在看什麽?”約翰走近時問道。那是近幾十年的優秀學者畫像,沒什麽稀奇的,隻是當約翰看到畫上的人以及下方敘述時,露出了和西斯如出一轍的嚴肅表情。畫上的人有一頭幹淨利落的灰色短發,黑框眼鏡將整個人的學術氣質與嚴謹風格塑造到極致,他穿著一身帝國學院的畢業學士服,雙目裏的冷意似乎能穿過畫紙直接穿透人的心靈,讓人脊背一涼。“查理·凱德。”西斯的每一段發音都帶著冷意,像是不帶感情的敘述。不久前克維爾給他看過的關於gs07的報告連同哨兵拯救計劃一並與這個突如其來的名字相連,西斯腦中那個姓凱德的優秀學者與眼前的畫中人完美重合。他輕聲呢喃著查理的名字,將姓氏咬的極重。那個提出同階平權、哨向自由組合的空想愛好者原來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很有學術氣息的男人。“這個人很有野心。”約翰抱著臂看了好半天,自願擔起了解說的責任,他繼續道:“查理是我上學那陣帝國學院極其出色的學者,執行力強、天馬行空、敢於開創先進的理論、並且願意顛覆舊念。他在校期間一直致力於實現跨級疏導,但事實證明以現行的科技根本無法向導與哨兵先天的等級差距。”“是為了學術突破麽?”西斯問道。“並不。”約翰聳聳肩,“是因為他的愛人暴走而死,他曾經在教授評職答辯中揚言要拯救哨兵,希望沒有任何一個哨兵因此而死,聽起來是個很偉大的想法。”“你說的拯救哨兵,是gs07計劃麽?”西斯突然道。約翰一愣,他托著自己的下頜不知在想些什麽,看向西斯的眼神又多了幾分震驚和異樣。“你居然會記得這麽冷門的理論。”約翰讚歎道。“有點印象而已。”西斯退後一步,他將視線從畫像上收迴,突然又聽見那一直在約翰身邊緘默的愛德華開口道:“你們聽說過阿朗索·拉塞爾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