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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雨婷蒙著紅蓋頭坐在屋裏,不停攥著手。


    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不安。


    到現在,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答應二師兄的求婚,也許,她隻是想找個依靠。


    “小姐,雲莊上下現在就指望著你了。”娘入土的那一天,老常語重心長地跟她說。


    她惶恐。


    十幾年來,她一直被爹照顧,被娘照顧,被師哥照顧,她從沒擔過什麽重任。現在,突然讓她來領著雲莊上上下下近百人過日子,她做不到。


    於是,當二師兄跟她說,讓我來做你的夫君,讓我來照顧你,為你打理雲莊的時候,她便點了頭。


    其實,在爹死後,二師兄已經跟娘提了好幾次親,可娘就是不同意。


    張雨婷也撞到過一迴,就是在娘離世的前一天。她還記得,二師兄提親被娘拒絕後,是滿麵怒容離開的。


    “小雨,我還從沒問過你,你願意嫁給你二師兄嗎?”二師兄走後,娘一邊縫補著舊衣裳一邊問。娘總是喜歡縫補這些舊衣,家裏的銀子多得可以天天買新衣裳穿,可她總不舍得給自己添一件好衣裳。


    “娘,女兒……女兒還不想嫁人。”


    “是真的不想嫁人嗎?”


    “是。”


    “我看,你不是不想嫁人,你是在等人,等那個人迴來,你就嫁了。”


    張雨婷知道,娘說的那個人,就是師哥徐雲。以前聽到類似的話,她總會把臉一紅,羞得說不出話來。可這次,她隻是淡淡地說:“我真的不想嫁人了。”


    娘似乎是感覺出什麽異樣來,抬起頭道:“怎麽了?”


    “娘……”張雨婷眼圈一紅,便要哭了出來。


    “你這是怎麽了,你是在怪雲兒不辭而別了麽?你別怨他,他從小到大都是這個性子,做什麽事,都不願和人商量著來。當年他在江湖上風生水起的時候,你爹可是對他寄了厚望,希望他在江湖上幹出一番大事之後,就把雲莊交給他。可誰想到,雲兒卻跑到後山的竹林子裏去,一待就是十年,白白浪費了十年光陰。我和你爹都問過他為什麽這樣做,可他從來都不說。”


    “我知道,我知道為什麽。”張雨婷小聲哭著道。


    原來,徐雲和阿飛在竹林木屋裏喝酒時所說的話,都被她聽到了。她親耳聽到徐雲說,他之所以會隱居,是為了一個女人,一個他得不到,卻又忘不了的女人。


    得知師哥早已有了心上人,她很難過。


    這件事憋在她心裏太久了,她終於還是把所有的事都講給了娘聽。


    “原來是這樣。那個女人,我或許知道。”娘聽罷了,摸著她的頭說道。


    “娘知道?”


    “我聽你爹說過,好像是杭州餘家的媳婦,你爹還去喝過她的喜酒,應該就是在十年前。我記得餘家人還請了雲兒,但你爹怕雲兒難過,就沒和他說。”


    “杭州餘家……”張雨婷能想到的餘家,隻有杭州的餘家莊。而能請得爹爹親自去喝喜酒的,在杭州,也隻有餘家莊。要說到餘家莊的媳婦,張雨婷隻見過一個,那便是阿飛的嫂子,那個美若天仙的“紅袖添香”劉玉袖。


    “難不成是她?”張雨婷一想到師哥的心上人是劉玉袖,便止住了哭泣。她太漂亮了,和她比起來,自己就有些黯淡無光,也難怪師哥的心裏會一直惦記著她。


    “小姐,吉時已到,讓老身帶你出去拜堂吧。”一名老婢牽起了張雨婷的手道。


    “好。”往事湧上心頭,張雨婷差點忘了,今日是她和二師兄秦尊成親的日子。


    其實自從知道徐雲的心上人是劉玉袖,她的心便平靜了。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是劉玉袖的對手——甚至連對手都算不上。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也許師哥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他已經為了劉玉袖在白雲峰半隱居地過了十年,如果不是因為爹爹不明不白地離世,他可能還會躲在竹林裏,一個人再過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


    她不再奢望能和師哥之間發生些什麽,她想忘了他。


    也許,這才是她突然答應和秦尊成親的原因。


    張雨婷在老婢牽引下,小心翼翼地走著。蒙著蓋頭,她看不見前方的路,但是她能聽見周圍的鑼鼓聲和人們的祝福聲,好吵。


    這個時候,她應該高興才對,但不知為什麽,她卻笑不出來。


    “我聽說,劉姐姐現在是寡居,一直沒有再嫁,師哥還有機會和她在一起。”不自覺地,她又想起徐雲的事來。


    忽地,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老婢交到另一個人的手裏。這隻手很大,手掌滿是練劍留下的繭子,她知道,現在牽著她的人,就是她的夫君,秦尊。接下來的幾十年,她都要和秦尊一起度過,生一堆子女,看著他們長大,然後……她的心,突然疼了一下,她好希望站在身邊的,是另一個人。


    “一拜天地!”隻聽一個人喊道。


    “拜過堂,我就是秦家的媳婦了。”她有些猶豫,但她狠狠心,兩腿一彎便跪了下來。


    “小雨,師父師娘屍骨未寒,三年喪期尚在,你怎可與秦師弟結為夫妻?”忽地,她好像聽到了師哥徐雲的說話聲。


    “都這個時候了,我還是忘不了他,他明明不在這裏,可我竟然還能聽見他說話。”悲傷,已慢慢爬上張雨婷的心頭。


    “徐雲,你這個叛徒!你竟然還敢單槍匹馬闖上白雲峰!來人,給我拿下!”張雨婷感覺到身邊的秦尊站了起來。這時,她才發現原本吵鬧的雲莊已經變得鴉雀無聲。


    “叛徒?秦師弟休要血口噴人,我怎麽成了叛徒?”真真切切的,這是徐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在和秦尊說話,他在雲莊!她還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在低聲喊著“雲少爺”。


    “師哥!”張雨婷揭開頭上的紅蓋頭,轉過身大喊道。


    隻見在廂房頂站著的,正是徐雲。幾個月不見,他還是那個模樣,隻不過頭上多了個襆頭,少了那披散的長發。


    “徐雲,你殺了師父,竟還敢來雲莊撒野!如此小看雲莊,你把我們都當什麽了?”寧不平見秦尊下了命令,卻沒人敢上去動徐雲分毫,便跳上屋頂,站在徐雲麵前叫道。


    “你讓開。”徐雲道。


    “你說什麽?”


    “我說你讓開!”


    “找死!”寧不平怪叫著,雙手握拳分別向徐雲的胸口和麵門打去,手上使得正是雲莊絕學“草木拳法”中的招數。


    徐雲揮出雙拳,用上了跟寧不平相同的招數。隻聽“嘭!”地一聲,寧不平就已被徐雲從屋頂推了下去。


    “學藝不精,還敢在人前獻醜。草木拳法講求的是以守為攻,借力打力。你率先出手,卻用上草木拳法的招數,師父就是這麽教你功夫的嗎?出去說你是雲莊弟子,真是丟了雲莊的臉麵!”徐雲喝道。


    隻見他從屋頂落下,飄到張雨婷身前,微睜著他那雙細眼道:“小雨,跟我走吧。”


    “嗯!”張雨婷毫不猶豫地抓住了徐雲的手。


    “徐雲,你做什麽,放開我的妻子!”秦尊伸手就去拉張雨婷。


    張雨婷側著身子,躲開了秦尊。


    然後她才想起,她剛才躲開的,是今天要和自己拜堂的夫君。


    她看到秦尊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哀傷。


    “二師兄,我對不住你。”張雨婷輕聲說著。


    “徐雲!”秦尊的臉已變得扭曲,右掌一揮就向徐雲打去。


    “啪!”兩掌相交,徐雲便已單手抱著張雨婷騰空而起。


    秦尊搶上前去,握住了張雨婷的左腳,但隻是那麽一瞬,秦尊便滑脫了手。


    張雨婷被徐雲帶到了屋頂上,隻覺得自己好像身處幻境之中,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


    她瞧著下麵的人,她看見有好多人在笑。這種笑,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祝福的笑容。她看見老常拄著拐杖站在那紅紅的燈籠下,一邊笑,還一邊點頭。可是她明明記得老常曾在私下裏和她說,她和秦尊的婚禮,他不會參加。


    “你們都在等什麽?快去抓住弑師逆徒徐雲!我師父對你們的恩情,你們都忘得一幹二淨了麽!”秦尊從一間房裏取出一把劍來,拔劍在手,衝著眾人叫道。


    眾人應了一聲,便都去尋找兵刃,可是找了兵刃又能怎樣,又有誰能攔得住雲莊的雲少爺?


    “小雨,我們走。”徐雲輕輕說了一聲。他不想和雲莊的人交手,便帶著張雨婷飛出了莊子,在青石台上奔跑著。


    “師哥,我的左腳,疼得厲害。”張雨婷突然停下腳步道。


    “我看看。”徐雲蹲下來除去張雨婷左腳的鞋襪,隻見那被秦尊握過的地方,都已經紅腫起來。


    “下手真狠。”徐雲歎道,“怎麽樣,還能走嗎?”


    張雨婷搖了搖頭。


    “來,我背你。”徐雲望著從莊子裏不斷湧出的火把,低聲道。他背起張雨婷,幾個縱跳便離開青石台,踏著石階向山門奔去。


    張雨婷伏在師哥背上,瞧著前方長長的石階,隻覺得自己是快樂的。她羨慕劉玉袖,羨慕那個漂亮女人是師哥的心上人,但現在她不想去想這些。


    因為此時此刻,師哥隻屬於她一個人。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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