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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老丈!俺們迴來了!”不智和尚還沒等走到蔣老漢家,便已高聲喊了起來。


    蔣老漢的兒子聞聲而出,見二人安然無恙,心中不禁歡喜:“二位大俠,你們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


    “哈哈,不過就是去討個銀子,能花多少時間?”不智和尚哈哈笑著,向屋裏望道:“蔣老丈,怎麽不見他人?你讓他出來,俺好把銀子親手給他。”


    “這個這個”蔣老漢的兒子吞吞吐吐地,似乎是有難言之隱。


    “怎麽了,俺看你也是個性情如火的漢子,怎麽突然婆婆媽媽起來了?有什麽話,但說無妨。”不智和尚道。


    “唉爺爺他進城雇馬車去了。”


    阿飛聽了覺得奇怪,便道:“雇馬車?他雇馬車做什麽,你們要去哪?”


    “爺說,要搬家。”蔣老漢的兒子輕聲道。


    不智和尚點了點頭,微笑著說道:“嗬嗬嗬,沒想到蔣老丈竟和俺想到一處去了。俺本來還在盤算著,把銀子給你們後,該怎麽勸你們快些離開此地,免得那潘員外日後找你們麻煩。既然如此,倒是省去俺許多口舌,俺還怕你們世代居住在鄱陽湖畔,不願離開呢!”


    蔣老漢的兒子聽了此言,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極為難看,幹笑兩聲道:“二位大俠是要等爺迴來嗎?還請屋裏坐吧。”


    “不必了,俺們在院子裏等他便是。”不智和尚道。


    “好,好。”蔣老漢的兒子應了聲,便垂著頭迴屋了。


    那縣城離此地沒有多遠,不多一會兒,蔣老漢雇的馬車便到了。


    蔣老漢跳下馬車,衝著家裏大喊道:“嗨車來了搬東西啦!”話還沒喊完,,他便瞥見不智和尚與阿飛正蹲坐在自家屋子門口,大吃一驚,湊上前道:“二位師父迴來了?”


    “嗯。”不智和尚應了一聲。


    “沒出什麽事吧?”蔣老漢見不智和尚的麵色不太好看,心道:“壞了,肯定是被潘員外趕出來了,銀子沒要成。唉,看來,此地是絕對不能待了,要不然那潘員外有事沒事地上門找茬,這日子還怎麽過啊?還好我腦子快,先把馬車雇了來、”


    “能出什麽事,你看我倆這不平平安安的嗎?”不智和尚笑著起身,從懷裏掏出那幾個大銀錠,遞給蔣老漢道:“這是從潘員外那裏要來的,一共是一百二十兩銀子。”


    蔣老漢瞧著不智和尚手中的銀錠,忍不住揉了揉眼,感覺自己仿佛在做夢一般:“一百二十兩?怎麽怎麽會有這麽多銀子?”


    “那潘員外拿了你的田,毀了你的船,難道不用出錢嗎?這些銀子,都是你應得的,快些收下吧。”


    “好。”蔣老漢應了一聲,顫著雙手接過銀錠,不禁老淚縱橫,雙膝跪地道:“謝謝你們,謝謝你們!你們是菩薩老爺,是菩薩老爺啊!”


    蔣老漢的家人正提著行李往外走,見蔣老漢下跪,再瞧著他手裏的銀子,便都明白是怎麽一迴事,也都跟著跪下,齊聲稱謝。


    不智和尚摸著光頭,嘿嘿笑了幾聲,彎腰扶起蔣老漢,並對其他人道:“你們不要這樣,搞得俺心裏怪別扭。快起來,快起來!既然馬車都雇好了,你們就快些上車吧。也不知那潘員外會不會找你們麻煩,你們最好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找一個有江有湖沒惡霸的地方,重新過你們簡簡單單打魚的快活日子。”


    蔣老漢點了點頭,含淚道:“好,好。”


    不智和尚笑了笑,又說道:“蔣老丈,俺還有一事相求。”


    “大師父請講。”


    “這天色不早了,俺和俺阿飛兄弟,打算今晚在你這屋子睡上一宿,明日再趕路。不知可不可以?”


    蔣老漢以為不智和尚是要拜托什麽難事,不禁笑道:“我們走都走了,這房子,當然不要了,師父不用問我,盡管住便是了。”


    “那多謝了。”


    “師父是打算明日坐船去嶽州?”


    “啊,是,怎的了?”


    “明天可是正月初一,小老兒在想,這家家戶戶都聚在家裏慶賀新年,那城西渡頭也不知還有沒有去往嶽州的客船了。”


    “什麽?你說明天是大年初一?”不智和尚驚道。


    “是啊,難道師父不知道嗎?”


    “慚愧,最近一段日子,俺一直在江湖上四處漂泊,還真沒有好好地計算過日子。”不智和尚搖了搖頭,“好了,你們快些走吧,早些離開,免得夜長夢多。”


    蔣老漢望了一眼住了大半輩子的房舍,長歎一聲道:“唉好,那二位師父多保重。”


    送別了蔣老漢一家,一直沒有說話的阿飛突然對不智和尚道:“大和尚,你說那蔣老丈,還沒等咱們迴來,要搶著要雇馬車搬家,是不是怕咱們這麽一去,不但錢沒要到,還得罪了潘員外,給他招禍,所以想提前跑了啊?”


    “你是這麽想的麽?巧了,俺也覺得是這樣。”不智和尚道。


    “真是豈有此理,咱們替他們家出頭,那老頭子竟然不信咱們,還想招唿都不打一聲就偷偷溜了,太過分了!”阿飛跺著腳大叫著,心中極是不平。


    不智和尚長歎一聲道:“他不是不信,是害怕。唉,這種事情,再正常不過了。你想啊,那潘員外乃是這裏的大戶,還和官老爺有來往,蔣老丈普普通通一個打魚的,沒權沒勢,咱們幫他要了銀子,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了,可他還要在這裏過日子啊,要是日後潘員外找他麻煩,又該怎麽辦?所以那蔣老丈根本不想讓咱們去找潘員外算賬。可是他又攔不住咱們,那隻好遠遠地避禍了。這些俺都能想明白,換成俺是他,俺恐怕也會這麽做,所以,俺也不怨他。”


    “那你方才說你本來打算勸蔣老丈一家離開,是真的嗎?”


    “那當然了,如果那潘員外真找上門怎麽辦?”不智和尚笑了笑,“好啦,不說這個,咱們也該收拾收拾,準備晚飯了!”


    二人晚飯要吃的,自然是從潘員外家拖來的那條惡犬。不智和尚還在院子裏找到兩根沒糠的蘿卜,切成大塊,與狗肉一同下鍋。等到這狗肉蘿卜湯煮得差不多了,他便衝正在院子裏練刀的阿飛喊道:“阿飛兄弟,快來吃狗肉了!”


    那阿飛聞著煮肉的香氣,早就不耐煩了,一聽不智和尚喊他,趕忙跑進屋裏,抓起筷子就夾了一塊狗肉大嚼起來。


    “如何?”不智和尚看著阿飛猴急地樣子,笑道。


    “唿唿”阿飛被狗肉燙得直往外吹氣,“好燙,好燙,不過這狗肉吃起來,又香又嫩,還真是不同尋常啊!”


    “那當然了,這狗肉啊,可是俺最愛吃的肉了。”不智和尚說著,又端出一盤蒸鹹魚放在灶台,並給阿飛盛了一碗白飯。


    “哈哈,咱們今天做了件善事,幫蔣老丈教訓了那個可惡的潘員外,然後晚上還有狗肉和魚吃,真是愜意。”阿飛晃著頭,神采飛揚地說道,“大和尚你今天真是好威風啊,隨便打幾下,就把院子裏所有人全打服了。”


    “哎,哪裏哪裏,不足掛齒。”不智和尚笑道,“不知俺和徐大俠比起來,誰更厲害些啊?”


    “不知道,這我哪裏說得準?除非你們倆比一場,要不然光憑嘴說,是說不出個結果的。”阿飛頓了一頓,夾了兩塊狗肉入口,又接著說道:“不過目前來看,我覺得好像是徐大哥的功夫更高些。”


    “為啥啊?”不智和尚問道,“他也能像俺這樣,隨便幾下就把二三十個人打趴下了?”


    阿飛搖了搖頭:“那我不知道,我沒見過他對付這麽多人。不過我親眼見過他徒手對付猛虎,隻用一招,便把老虎打倒了。”


    “一條大蟲罷了,這有啥了不得的?”不智和尚不屑道。


    “那單手打敗天王幫兩大長老,逼得其中一人自盡,算不算本事?”阿飛問道。


    因為火燒羅刹山莊一事,天王幫在的名頭,也是極為響亮。不智和尚聞言不禁點了點頭:“嗯,天王幫的長老,應該武功很高了,他單手能夠打敗兩個,的確是厲害得緊,不過俺未必就做不到。”


    “你就瞎說吧你。徐大哥打敗的,可是武林高手你打敗的,隻是給大戶看家護院的家丁,對手差太多了,你倆根本沒法比。”


    “嘿,好,俺在這裏幹講,那也是口說無憑。等哪天遇到個高手,俺和他打上一架,讓你親眼看看俺的本事,你就知道俺是不是瞎說了。”不智和尚笑道。


    阿飛搖頭道:“遇到高手又怎樣?你不行,打人都不下狠手。你要是拿出打兔子的那股狠勁來打人的話,保準比現在厲害上許多。你看看你今天,打倒那麽多人,其實也沒把他們怎麽樣,不過是躺在地上打打滾,最後都還是能站起來的。要是換成我啊,哪個敢攔我,我就把哪個殺了,絕不留情。所以要我說啊,你雖然長了那麽大個子,可是卻沒用,因為你不會打架。”


    “那難道要把人打死,才叫會打架嗎?”不智和尚反問道。


    阿飛皺眉道:“那倒也不是,我隻是覺得你對那幫壞人,太過心慈手軟。”


    “哎呀,阿飛兄弟啊,你別看俺喜歡吃肉,是個別人嘴裏的酒肉和尚。可是,俺好歹也是個和尚不是?如果俺連人都殺,那俺身上這件僧衣,還穿著它作甚?”說著,不智和尚便拍了拍身上的僧衣。


    阿飛用筷子指著那一大鍋咕嚕咕嚕冒著泡的狗肉湯道:“你這殺戒早就破了,喏,你今天還殺了一條狗。”


    “俺說的是殺人,不是殺狗。”


    “有什麽區別嗎?在我看來,那些喪盡天良,為非作歹的惡人,還不如一隻狗呢。”


    “阿彌陀佛,阿飛兄弟,你這話說得也太離譜了些。一個人,不管他幹了啥,他都是個人啊,怎麽會不如畜生呢?”


    “那不一定,罵人的時候,不還有豬狗不如這麽一句話嗎?那個潘員外,你就應該像打他那條狗一樣,直接給上一棍,打死了事。”


    “那怎麽成,俺好歹也是在佛前讀了幾年經書。要俺殺人,俺做不到。”


    “你不殺他們,留著有何用,繼續放任他們禍害人嗎?”


    “阿彌陀佛,這個六道輪迴,善惡有報。潘員外若是能明白這一點,終究還是會改過自新的。”


    “原來你留著他的命,是等他改過自新啊。可是他什麽時候會改過自新呢?他死的那一天嗎?”


    “那樣也好,能在死前大徹大悟,心存善念地離開人世,不也很好嗎?”


    “惡人做壞事做了一輩子,臨死時起了善心,就能把他做過的壞事一筆勾銷了?這樣對那些被他欺侮傷害過的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依我看,那些專幹殺人放火,擄掠的窮兇極惡之徒,管他悔不悔過,就是該殺,沒得商量。”


    “嗬嗬嗬哈哈哈”不智和尚不知為什麽,突然大笑起來。


    阿飛被不智和尚笑得發懵:“你笑什麽?”


    “哈哈,沒什麽。俺隻是覺得,你性子剛猛,有如烈火,方才那番話,也就是你這樣的人才會想得到,才會說得出口吧!”不智和尚拍著阿飛肩膀歎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殺戮心便這麽重,將來長大了,那還了得?搞不好整個武林都會被你鬧得天翻地覆啊!”


    阿飛滿不在乎地說道:“隻是殺幾個人罷了,被你說得這麽嚴重,你可別告訴我你從殺過人。”


    “殺過。”不智和尚扳著手指頭數了數,“一共殺過四個人。不過出家以後,就再沒有殺過人了。”


    “喔,這麽少。”阿飛啃著骨頭,極為平靜地說道,“你白活這麽久了,都沒我殺過的人多。”


    “什麽?”


    “我說你殺的人,都沒我殺的多。”阿飛吮著手指,笑道。


    “你殺過人?”不智和尚看著眼前這個孩子,不敢相信他方才說的話。


    “是啊。”他見不智和尚不信,便把當初在護送小鈴鐺去明州三江口途中,遇到的種種事情大致給他講了一遍。


    “你看,為了拿迴紫金刀,我在客棧射死了兩個人為了救小鈴鐺,又射死了三個再加上一個葉齊,我這一路一共殺了六個人,比你還多了兩個。”


    不智和尚聽著阿飛所言之事,隻覺得甚為不可思議,不禁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難怪你把殺人一事看得甚輕,毫不在意,原來你早就已經開始殺人了。”


    “早麽?徐大哥八歲的時候,就已經殺了第一個人了,我和他比,差得遠了。”


    “唉,真是罪過。”不智和尚瞧著鍋裏的狗肉道,“阿飛兄弟,你知道麽,俺第一次殺人,就是為了一頓狗肉。當時俺餓了好幾天沒吃的,好不容易殺了隻野狗打算烤來吃,誰想被一個乞丐見了,非要和俺搶。俺心裏一急,下手沒個輕重,結果失手把他打死了。”


    “後來呢?你殺人被衙門抓起來了?”


    “哪能啊,那你還能見到俺麽?俺當時下壞了,抱著野狗就溜了。可是俺畢竟還是餓,就在郊外生了堆火,烤那野狗吃。”不智和尚舀了一口肉湯喝下道,“俺正吃著呢,就看到又有一條野狗,似乎是聞到了香味,晃晃悠悠地過來了。俺看那野狗瘦得皮包骨,覺得可憐,便扯了一小塊肉給它吃。誰想那狗隻是聞了聞那塊肉的味道,悶著嗓子衝俺叫了幾聲,便夾著尾巴逃了。”


    阿飛聽著奇怪,便道:“咦,你給它肉吃,為什麽要逃啊?”


    “俺當時也納悶呢,後來俺一琢磨,俺給它的是狗肉啊!那狗鼻子多靈啊,肯定是嗅出來了,所以才會連舔都不舔,就走了。俺當時就覺得心裏難受,一塊肉也吃不下了。”


    “怎麽了?”


    “你想啊,這野狗聞出來俺給它的是同類的肉,連吃都不吃,還衝著俺吼兩嗓子,可見它不願殘害同類。結果你再看俺,俺為了這狗肉,竟然把一個大活人給打死了,相比下來,俺看同類的性命,還不如一條野狗看得重。”


    “這有什麽,你若是把一盤人肉放在我麵前,我也不會吃的。”阿飛把一隻狗腿啃淨,看著骨頭笑道,“這惡犬看起來長得挺壯實,沒想到腿骨卻這麽細,當真有趣。”


    “據說那人肉煮出來,比狗肉還要香,唐末天下大亂,就有些人專以人肉為食。你這麽好吃,要是有一盤人肉煮出來放在你麵前,估計你連問都不會問,肯定一股腦兒全吃光了。”不智和尚搖了搖頭道,“唉,俺和你扯這個幹嘛。俺繼續講俺的事。俺自從那天之後,才曉得人命關天的道理,每次動手和人打架前,都會再三考慮,絕不敢輕易殺人,因為俺不想不如一隻狗,隨意傷害同類性命。而自從俺落發為僧之後,更是不敢取一人性命了。”


    阿飛見不智和尚囉裏囉嗦沒完沒了地講,吵得自己沒法好好吃飯,便不耐煩道:“哎呀,大和尚!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好了,你講故事真的很差勁啊,說了這麽多,不是就想和我說,不要殺人嗎?幹嘛非要編一個野狗不吃狗肉的故事啊?”


    “俺沒有編,這真的是俺親身經曆的事。不過俺把這個事講給你聽,確實是想讓你不要殺人了。不過俺覺得你也沒聽過大慈恩寺的方丈**,要你跟俺們出家人一樣不殺人,你也做不到。但你至少要在殺人前慎重地想一想,這個人到底該不該殺。”


    “就像你殺掉的那六個人,除了那個葉齊,另外五個隻不過是幫兇罷了,你完全沒必要殺了他們。可是你倒好,一人一箭,全射死了。”


    阿飛見不智和尚開始數落起自己來,心中不大高興,板著臉道:“我不射死他們,又怎麽拿刀,怎麽救人呢?我又不像你功夫那麽高,一下就能把人打在地上躺著,我隻好把他們殺了,免得多生事端。再說了,幫兇就不是惡人了,就不做壞事了?他們一樣該死。”


    “唉,他們未必是真的想要作惡,也可能是被那個什麽李振海或者葉齊逼著做出這些事的,畢竟他們也要活著,也要混口飯吃啊。”不智和尚道。


    阿飛見不智和尚還要講,便道:“哎呀,那好,那好,我就先聽你的,以後動手前先想一想就是了。你這個和尚,也不知天天在想些什麽,看到野狗不吃狗肉,都能想到殺人的事情上來。你不要再講了,絮絮叨叨地,煩不煩啊。你快吃飯,再不吃,這狗肉可就全被我吃光了。”說罷,他便自顧自地添起白飯來。


    “嗯,好,你可不要騙俺啊!”不智和尚嘿嘿一笑,心中暗道:“阿彌陀佛,不智大和尚,你能導人向善,滅卻他人心魔,真是善哉,善哉。”


    眼看著這一鍋狗肉蘿卜湯便要見了底,隻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爆竹聲。阿飛想著方才那蔣老漢說,明日便是大年初一了,心裏便不是滋味,放下碗筷道:“這還是我第一次不在杭州過新年。去年這個時候,我們莊子裏所有人聚在一塊兒吃飯,別提多熱鬧了。”


    “怎麽,想家了啊?”不智和尚微笑道。


    “沒有,隻是覺得太冷清了。”


    “冷清啥,這不還有俺嗎?”


    阿飛笑了笑:“大和尚,你以前都怎麽過新年啊?”


    “最開始和俺爹俺娘一起過,然後是俺自己一個人過,再然後是和俺師父一起過,後來便是和大慈恩寺的老和尚小和尚們一塊兒過,現在就和你過嘍。”


    “唉,瞧你的新年過的,真是無聊。”


    “嗬嗬嗬,你這個餘家莊的小少爺,又怎麽能懂俺們這些平常人家的樂趣呢?”


    “大和尚,你說明天會有去嶽州的船嗎?”


    “會有的。”不智和尚噗嚕嚕地喝了一碗肉湯,點頭道,“咱們明天去渡口找找,一定會找到的。每年歲首,都會有一些尚在異鄉的旅人,要趕著迴家跟父母妻子團圓。也總會有一些人,等著賺這些異鄉人的船錢,因為這個時候,隻要你開的價錢不是高得離譜,那些異鄉人都會同意,因為他們急著要迴家。”


    “那咱們就是要坐高價船了?”


    “沒辦法,所以俺要你留著銀子,不要隨便花嘛!”


    “得了吧,你不也是才知道明天是新年嗎?”


    “唉,都怪俺,早知道俺就多向那個潘員外要些銀子了。”


    夜深了,不智和尚早已是鼾聲大作,而阿飛卻是一點兒睡意也無。畢竟他還是孩子,過年了,想家了。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在客棧裏隨便留張字條就走掉了,好歹也該迴家看看爺爺和嫂子再走啊!而且話也寫得含糊,隻說自己是有要事在身,根本沒說去幹嘛,他們倆肯定著急死了,想找自己都沒個頭緒,這會兒估計也沒心思過年了吧。


    “唉,隻能以後給他們賠不是了。”阿飛心想。


    正當阿飛迷迷糊糊地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屋外似有腳步聲,而且來人不少。阿飛趕忙坐起身,捅破窗紙偷偷向外張望。隻見**個人站在院內,個個手舉著燈籠,而其中一人挺著個滾圓肚子,正是那橫行鄉裏,魚肉百姓的潘員外。


    “潘員外?他怎麽來了?難道真像大和尚說的那樣,他是來找蔣老丈一家麻煩的?還好他們都走了。”阿飛在心裏暗道。他踢了踢睡得像死豬一樣的不智和尚,低聲喚道:“大和尚,快起來,那個潘員外來了!”可是那不智和尚睡得太沉,阿飛連叫了幾聲,他卻然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隻聽那潘員外喊道:“蔣老頭,你給我滾出來!你有能耐了哈,竟然找了兩個幫手管我要魚錢,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趕緊給我滾出來,賠我那二百兩銀子!”


    “二百兩?不是一百二十兩麽,怎麽又變成二百兩銀子了?”阿飛心道,“啊,是了,這個潘員外是在亂叫價,他又打算欺負人了。”


    那潘員外見屋裏沒動靜,便又喊道:“好,蔣老頭,你給我裝死是不是?那我就讓你死個透!你們給我把這房子點了!”


    潘家那幾個家丁應了一聲,便用燈籠點了幾個火把,拿著火把便在院子裏到處放起火來。


    阿飛見大事不妙,趕緊推了不智和尚一把,接著使勁拍著他的臉喊道:“大和尚,快起來,房子著火了!”


    “嗯,著火了?”不智和尚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然後猛地坐起來喊道:“著火了!”


    “是啊,那潘員外來放火了!”阿飛指著窗外叫道。


    “混賬!這大晚上的,就會擾人清夢!”不智和尚提起放在床邊的齊眉棍,便奔了出去,大喝一聲:“是誰在放肆!看俺不打得他筋斷骨折!”


    那幾個正在放火的家丁聽了這一喊,全都嚇了一跳,停住不敢再亂動了。而那潘員外見從屋裏蹦出來的,竟然是白日裏那個兇和尚,不禁臉都嚇白了,顫聲道:“怎怎麽是你?”


    “哼,俺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定會來找蔣老丈麻煩!俺早就讓他們一家離開此地了!俺今天就要好好教訓教訓你!”不智和尚用棍子指著潘員外道。


    潘員外瞧著勢頭不對,立刻跪在地上,不停磕頭道:“大師,是我不對,是我一時氣憤,犯了糊塗,我錯了,你就饒了我這一迴吧!”


    不智和尚見他這樣求饒,便有些心軟了:“哼,你是口服心不服,嘴上喊著求饒,心裏卻不是這麽想的。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樣吧,你打斷了蔣老丈兒子一條胳膊,那俺也打斷你一條胳膊好了!”


    潘員外見能保性命無虞,那斷條胳膊又算什麽,便低著腦袋喊道:“任憑大師處置,潘某絕無怨言!”


    不智和尚點點頭:“嗯,你站起來吧。”


    潘員外齜著牙嘿嘿笑道:“大師,你方才說蔣老頭一家已經走了?不知他們走的是水路,還是旱路啊?”


    “他們”不智和尚剛想迴答,卻聽阿飛在身後提醒道:“不要講,他是想查蔣老丈一家的落腳地。”


    “你問這個幹嘛?少管閑事!”不智和尚喝道,“伸出一條胳膊來!”


    “是,是,是我多嘴。”潘員外壞笑著,舉起左臂道,“還請大師手下留情。”


    “哼,不重不長記性,這一棒下去,怎麽也得讓你將養上一年兩年的。”不智和尚道。


    阿飛在不智和尚身後,望著潘員外一臉壞笑的樣子,心道:“他有錢有勢,就算不知道蔣老丈一家是怎麽走的,他也可以把湖口所有的船夫車夫找來,挨個詢問,早晚能查到。到時候上門施以報複,就算是害了蔣老丈一家四口,我們也無從得知。大和尚太過心慈手軟,總是手下留情,殊不知這樣才會害了蔣老丈一家。”


    “他潘家在這縣作威作福,不知害了多少人。若是就這麽放了他,湖口隻會再多出幾十個,甚至幾百個像蔣老丈那樣的可憐人來,真是可惡!”阿飛越想越是義憤填膺,不由地拔出紫金刀,兩眼狠狠地盯著潘員外,暗道:“就讓你姓潘的,做我紫金刀下第一個亡魂!”


    此時,隻聽那不智和尚對潘員外道:“好,你給俺把胳膊抬穩了,俺要打了!”可話音未落,阿飛便已揮刀而出,隻是一刀,就將潘員外的腦袋連著左肩一塊兒砍了下來。


    “阿飛!”不智和尚驚道,“你做什麽!”


    “大和尚,我有聽你的話,仔細想過了,這樣的人,不能留在世上,留著隻會禍害百姓,敗壞世道,得殺!”


    “你唉!”不智和尚長歎一聲,覺得阿飛不該殺人,但是心中又隱隱地認為,阿飛說的話,似乎沒有錯。


    那些潘府的家丁見死了主子,嚇得膽裂,紛紛跪在地上大喊:“大俠饒命啊,大俠饒命啊”


    阿飛餘光掃視著這些潘員外的狗腿子,心想:“人是我殺的,可不能讓這些混蛋迴去胡說八道,把事情推到蔣老丈或者其他什麽人身上。”於是便高聲喊道:“小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杭州餘飛是也!潘員外是我殺的,你們哪個若是想給他報仇,便衝我來,小爺隨時恭候!都聽見沒有!”


    “啊,聽見了,餘大俠饒命,餘大俠饒命啊!”眾家丁全部低頭跪在地上,沒有一個敢稍稍抬一下頭,去瞧阿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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