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諸位大爺久等了,今年的繁花園會正式開始!”綾娘豔笑著,手中多了一把團扇,輕輕搖了兩下,一股香氣瞬時彌漫船間。

    台下都是有身份的人,雖然著急也都沒失態,隻是今年讓那四朵名花揪著心思,卻是難受。唯獨許事違坐在那裏,麵色沉悶,輕輕飲茶。

    綾娘在秦淮經營多年,自然知道他們的心思,於是便道:“諸位大爺莫急,賤妾先說明一下,本來今天四絕名花都是繁忙,但為了大爺們高興,也就來了。可是現在還在路上,所以諸位大爺要是想見他們,還得稍候。”

    哪知他這句話一出,已經有幾個高官按捺不住了,嘈雜道:“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還要叫我們等嗎!”

    綾娘卻仍是笑著,語氣更加柔媚,道:“幾位大爺先息怒,賤妾隻是說她們晚迴來,但她們感念大爺們的恩德,所以也並不會很晚的。況且繁花園會之中,又非隻有名花四朵,大爺們又何必著急?”

    她這麽一說,剛才那幾人也不好再說什麽。畢竟秦淮之間,並非你官大有錢可以鬧事。畢竟天下人都望著這裏,絕容不得一人猖狂。

    終於還是有冷靜的人,隻是問:“綾娘,那今天還有什麽花呢?”

    綾娘笑了笑,道:“今晚除了四絕名花之外,賤妾還為大爺們準備了兩枝香花,就請諸位爺法眼欽鑒了。

    眾人也都安靜下來,看看今晚還有點別的什麽。

    綾娘輕輕揮動團扇,向下人們下達命令,樂師即刻奏起樂來。

    “請‘仙音’朱韻姑娘!”綾娘說完,退避到一邊,台下所有人全都靜默。

    有人心道:“原來是‘仙音’!即使見不到四絕名花,也不白來啊!”

    原來除了秦淮四絕之外,最有名的花就是這“仙音”朱韻了。其實朱韻的歌聲,完全能夠與“國士”蘇媛的畫、“芳影”劉姿姿的舞、“弱水”楊泉欣的琴、“傾華”雲詩的詩並駕齊驅,並稱無絕了。隻可惜評選那名花絕藝之時,她沒有到場,是以就比四絕名花遜了一籌。所以才有人這樣認為。

    樂聲慢慢奏起,起初是緩慢、悠揚的,撫著人的皮膚。許事違不禁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凝脂之上,周圍是一片柔軟輕盈的紗。不愧那些樂師都此中好手。但許事違仍舊記得,自己聽過的最美的音樂,還是齊嫣情的琴梳所發出的。想到這裏,他不禁神傷一下。

    樂曲還在輕柔的飄著,把所有的人都帶入了一個虛無的境地,不隻是人間還是天堂。眾人閉目,陶醉其中。

    突然不知哪裏傳來的一聲清脆的歌聲,使得所有音樂都消散了。

    但眾人並未醒來,反而是更陶醉了,陶醉於那歌聲之中。

    “平林漠漠——漠漠煙如織——”

    哀婉而起,韻聲竟是囀而不斷,聲柔似水。

    “寒山一帶傷心碧——”

    緩緩地,水流更加輕柔,漾過每個人的心田。

    “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多麽淒慘!那聲音飛轉直上,高而慘淒,更是隱約夾著淚聲。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

    一句更顯幽怨,更是有人,竟已淚泣。

    “何處——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一曲而終,眾人的心跳具是因傷感和痛苦加劇。許事違倒還沉得住氣,隻是不由得讚歎,隻是這麽幾句,便顯出了大家風範。雖然他仍是想起了齊嫣情的歌聲。

    “獻醜了。”那個聲音變得輕巧靈動,才令得他們緩過神來。再看時,隻見舞台那“仙音”朱韻,一身白綢,身姿婀娜,果真是美到了極點。

    許事違也不得不承認,雖然她還比不上齊嫣情或範麗華,但絕對是罕見的美女。

    朱韻最美的,正是她的香唇。有人認為櫻桃小口才算美,那她一定是沒見過朱韻。朱韻的唇,雖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但偏偏恰到好處。她的唇,是淡淡的粉色,沒加裝飾,卻是最能引人遐想,想到爭相開放的桃花。

    一時之間,眾人需要等待的不滿,立時煙消雲散。

    朱韻微微一笑,兩個小酒窩更是迷人,然後緩緩後退,坐在舞台上的坐席之上。

    綾娘此刻,也不顧許多人色迷迷看著朱韻的眼光,到了舞台前,道:“諸位大爺,朱韻姑娘這朵花可還不錯?”

    沒人迴答她,但笑聲便是最好的迴答。而朱韻也仍是帶著笑,眼神掃著一百張桌子之間。

    綾娘見狀,更是高興,就道:“諸位大爺注意,今年的繁花園會與往年不同。包括四絕名花在內,姑娘都是隻賣身,不賣夜。”

    她這一句話出來,立時引起了議論紛紛。原來由於前幾年的兵亂,秦淮這邊也受到了影響,有些支持不下去,無奈之下,今年繁花園會隻好這麽做。

    這麽做,當然是令他們更歡喜。因為往年這條船上的名花,都是隻賣一夜,不少人很不過癮。更何況今天除了“仙音”還有四絕名花,若是真能將其中一個收歸己有,那是何等的榮耀與享受?要知道,這些極度有名的花雖然淪落風塵,但身子還都是幹淨的,這其中意思,更是不用說了。

    但畢竟有些人也沒想到會是這樣,身上帶的東西本來或許隻夠買到一夜。繁花園會從不賒賬,這樣一來,他們隻能空自歎息了。

    其實一陣議論之下,隻是增添了心中的著急。綾娘道:“好了,諸位大爺,現在就能開始。我們的規矩還是一樣,哪位大爺給的東西實在,我們的朱姑娘就是誰的了!有哪位大爺想出價,隻管拿出東西來。”

    “好!先看看我這東西!”有個富商拿出了一串純正的珍珠項鏈,珍珠是晶瑩剔透,微微泛光每一顆都有人一個指節左右的大小。而且顆顆大小都一樣,竟有一百顆!串聯它們的,也是金絲。

    一個下人用錦盒盛放著,送到那四名玉石珠寶鑒定師麵前。

    四人看了一眼,其中最老的一人道:“這位老爺的南海珍珠,一顆可值兩千兩白銀,加起來算上手工,共可值二十萬兩白銀。”

    這麽點“小錢”,座間似乎沒人放在心上。甚至有人嘲諷道:“才二十萬兩白銀就敢拿出來,哈哈!”

    這時又有一個富商拿出了一個匣子,內裝一個精致青銅爵杯,便送交古玩鑒定師。

    “這位大爺的商朝青銅踞龍樽,可值四十萬兩白銀。”

    到這,說話的人立時少了。其實也並非他們拿不出來,隻是仰慕那四絕名花,若是現在花了錢,一會說不定就沒了。他們的觀點當然是縱然朱韻千好萬好,也比四絕名花們差了一點。

    朱韻在台上,自然也明白他們的心思,但仍舊不露慍色。

    終於又有人按捺不住,拿出了一幅價值四十六萬兩白銀的古畫。

    不久,有人又出了一箱寶石,總計五十八萬兩白銀。

    綾娘高興地笑著,本也不奢望太多,隻是解決了秦淮的錢財問題,還能富裕點就行。何況四絕名花還未出場,不急在現在。她覺得差不多了便最後問道:“好了,目前出價最高的爺出價五十八萬兩白銀,那位大爺出的更高嗎?”

    許事違此刻,也估摸著沒人出了,於是便打開匣子,朗聲道:“看看這個東西吧。”他隨便摸索著,那出一樣東西,霎時場內都震驚了。

    隻見許事違拿出的,竟然是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但看那夜明珠,雖然周圍還有不算弱的燈火,但仍久發出寒光,彌漫數丈。潔白熒光的夜明珠,被一隻純金龍爪抓著,更是威氣懾人。

    眾人看呆了,眾人更是想破腦袋都沒想起,到底哪裏來的這麽闊氣的人。他們見許事違的衣著並不華麗,但出手卻是這麽大方,已經嘖嘖稱奇。這時那四個珠寶鑒定商滿頭大汗,不敢輕易下價,畢竟這可算是個無價之寶,他們實在害怕,若是出的不準,名聲就全毀了。許事違見他們那樣,就道:“四位也不用想了,就折六十萬兩白銀。”

    誰都看得出這東西遠遠超過六十萬兩白銀,那四個珠寶商紅著臉,低著頭。

    綾娘也看出,已經沒人再與許事違爭下去,便道:“好!第一枝名花朱姑娘,就是這位爺的了……對了爺您貴姓?”

    許事違輕輕答道:“許。”

    朱韻望著他,隻覺得這個人真是其貌不揚,甚至有幾分醜了。但是仔細看看,卻是越來越奇怪。但既然自己已經是這個人的了,又能怎麽樣?她蓮步輕挪,緩緩穿過人群,走到了許事違身邊。

    已經有不少人抱怨,朱韻這朵鮮花,就這樣給毀了。

    朱韻微微躬身行禮,看著她這主人。但她見許事違兩眼看著他,雖然是眯著,但也隻是自然的原因,他的眼神仍是有幾分冰冷和憂傷,與其他任何一人都不同。她感到奇怪,又或說有些憤怒,她對自己本來還是很自信了。

    許事違卻隻是道:“朱姑娘,你坐吧。”

    朱韻無奈,坐到他身邊,許事違卻不多靠近她半寸,身子仍有一指距離。朱韻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平日裏男人遠遠見了她,能不心動的已經都沒了,而此刻許事違離她如此之近,又已經算是她的主人,竟絲毫不為所動。

    她輕歎一聲,許事違已經接過她的賣身契約。

    此刻已經沒人再看著這醜怪少年,畢竟看著他和朱韻,心裏更不是滋味。也正好許事違的座位在最後,靠著角落。

    綾娘笑眯眯地道:“好,今晚第二朵香花,就看看大爺們的眼光了!”

    忽的有人想起,剛才綾娘說除了四絕名花之外,還有兩朵香花。可是除了朱韻之外,真的是再找不到一個可以上這個台麵的人了。

    朱韻咬著唇,更顯美麗,許事違也正好轉頭,道:“朱姑娘,這朵花又是誰呢?”

    朱韻見他這樣子,好像真的對自己一點興趣都沒有,遲疑一下,道:“爺,你既然不喜歡韻兒,又為何要將韻兒買下呢?”

    許事違也料到她會這麽問,便隻笑笑道:“我總不會有錢沒地方花。”

    朱韻見他微笑模樣,雖然怪異,但不知道為何有著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芳心一動,道:“聽說這姑娘,是幾天前才賣到綾娘那裏,彈得一手好琵琶,宛若仙曲。綾娘覺得這個機會甚好,也就將她一並送上來了。至於她姓甚名誰,韻兒就不知道了。”

    許事違思索一下,又笑道:“她的琵琶是仙曲,你的歌聲是仙音,不是正好做伴?”

    朱韻一驚,問道:“爺,你莫非要……”

    許事違笑而不語,道:“人出來了。”

    綾娘報了一聲“請秦靈姑娘”,眾人全都疑惑,從來都沒聽過她的名字,不禁看向舞台。

    這次,樂師們沒有奏樂,而是默默退避,垂頭喪氣,像是像死了一般痛苦。

    卻看得這時,自後台,走出了一名抱著琵琶的青衫少女。那個少女,不過十五六歲,甚至還帶著七八分羞澀,可以證明朱韻所言不虛,這小姑娘乃是初入這種地方。她的頭垂著,無限的嬌羞,緩緩走到舞台中央,慢慢坐下,琵琶仍是掩著半身,正是“千唿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麵”。

    其實她出來時,還有許多人不滿。但是此刻,已經沒了。

    因為她的手指,已經輕輕動了。

    三兩聲響,不知為何已經一股悲愴襲上心頭,比起朱韻的歌聲,更是哀婉。

    叮——叮——叮叮——叮叮叮……

    琵琶聲越來越快,一陣清脆的碎玉之音,敲擊著每一個人的心靈。許事違隻感覺,自己的心,已經砰砰的跳了起來。這種感覺,就像是一把錐子,紮進了他的心裏。

    彈到疾時,弦音更是如同三月細雨,淅淅瀝瀝,淋著心裏。而又張弛有度,不知不覺,又在最疾處收住,給人喘息的時間。

    正是《琵琶行》中所說的“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這種樂曲,怪不得那些樂師要早早避開。

    看的滿場的人,包括朱韻和許事違在內,都是無法自拔,眼淚流了出來。

    霎時間,齊嫣情和範麗華的影子,在他的心頭交替著。種種場景,歡樂和痛苦,全都想起。他幾乎都要叫出聲來,但就在這一刹,一聲炸雷聲響,打斷了所有人。

    還沒迴過神來,卻又是一泓清水衝入了他們的心胸。

    那麽清涼,那麽澄澈,足以漂除他們的哀。

    雖然千萬個不願意,可是這一曲已經完了。

    卻看得那叫秦靈的少女,仍是羞澀非常,用琵琶遮著自己。她的麵容,也因這份嬌羞而顯得更美。

    朱韻在這麽一刹之間,似乎有些嫉妒,但更多的是佩服。“想不到除了楊泉欣的琴外,還有這麽美妙的樂音!”她讚歎一聲,一瞥許事違,卻發現許事違癡癡地,眼睛失了神采,隻被淚水代替。

    其餘人也都過了半晌,才迴過神來,紛紛讚歎。而綾娘亦知,自己這次真的沒看錯。

    許事違迴過神來,綾娘便道:“好了,秦靈姑娘一曲已終,各位大爺可以拿出東西了。”

    已經有不少人心動,打算出手。可這次,許事違不再等了。

    “看看這個!”許事違伸手入匣,便拿出了半塊殘損的玉佩,扔到了剛才被他攪得不知所措的玉石鑒定師手中。

    室內一陣哄亂,顯然是對許事違不滿。他既然已經得了一個仙音,還與他們爭這姑娘,簡直是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可畢竟這裏是秦淮,舉行的是繁花園會,隻要有錢,做什麽不行?況且平日,他們又有誰不是這麽做的?為了一個女人,不必顯得這麽小氣。

    最老的一個玉石鑒定師接過玉玦,驚叫一聲:“這……這……這難道是玉質天下第二的‘凝雲’!”

    許事違道:“這不應該我教你。”

    座上有識貨的人,也叫出了聲。這凝雲的玉質名列天下第二,第一是靈月。

    那老鑒定師歎道:“我祖上曾在宮內見過一塊凝雲璞石,後來陪太宗皇帝下了葬。不過那一塊也隻是指頭大小的玉珠。可這……可這塊,雖然是殘損的半塊……竟然……竟然有半個手掌大小!”

    非但是秦靈嚇呆了,就連綾娘也沒想到,許事違一顆夜明珠之後,竟然有這樣的寶貝。

    滿座的人都嘈雜起來,那老鑒定師終於道:“當年我先組理玉璞,得了賞銀十萬。如今看來,這塊玉玦……價值至少白銀幾百萬……”

    為了一個名不經傳的歌女,許事違出了這麽多,超出了他們的想象。而許事違似乎並未痛惜,卻已經將一旁的朱韻嚇住了。

    這樣,自然也沒人與他爭。綾娘驚異著,將秦靈的賣身契給他。許事違則是緩緩走上舞台,秦靈見他相貌怪異,有點害怕不由得往後縮了縮身子。台下許多人不屑的轉過頭去,心中對許事違已是不滿。

    許事違隻是看了秦靈一眼,不帶冷漠,而是感動。秦靈心頭一震,感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溫暖,伸出手來,被許事違領迴了座位。

    朱韻見狀,似乎有點尷尬。許事違引秦靈坐下,又對朱韻笑了笑,自己也坐下。

    秦靈仍是羞澀的,許事違拍拍她肩膀,然後迅速與她保持距離。秦靈就追著頭,嘴裏好像含糊的說了些什麽,但聽不清。

    朱韻歎了口氣,道:“爺,韻兒真是快服了你了。”

    許事違道:“為什麽是‘快’?”

    朱韻嫣然一笑,道:“若是你能把四絕名花都買過來,韻兒才真的服了你。”

    許事違淡淡一笑,看了看秦靈,仍是垂著頭,他便對朱韻道:“也未必不行。”

    朱韻驚異的睜大了眼睛,看著她這奇怪主人。

    已經有不少冷眼,看過許事違這邊。許多富商和官吏吩咐手下,做了動手傷人的部署。

    可其實此刻,他們更關心的,還是四絕名花。

    終於,綾娘沉悶半天,道:“請‘四絕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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