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鳶敬也許是有很多話想要罵她的,可是最後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抱著她痛哭,夏鳶敬總是這樣,把她的事看得比自己的事還重。陸則靈這輩子朋友不多,但是各個都把她的幸福當做己任,隻可惜她是個不爭氣的人,在通往幸福的路上是個後進生。


    之後夏鳶敬總是隔三差五的往這座城市跑,每次來都給她留錢,她推脫不要,夏鳶敬就發脾氣。她知道夏鳶敬是真心為她著想,隻是她真的沒有什麽長遠的打算,她不想迴那座讓人絕望的城市,更別談供房子。她原本就是個沒有根基的浮萍,飄到哪是哪,一個人的房子能叫什麽家,既然都不是家,買的還是租的又有什麽分別?她自己沒有歸屬感,又豈是一個房子可以解決的。


    夏鳶敬走後,緊跟著來的是林曉風,她比夏鳶敬容易對付,喜笑顏開地拉著她去吃飯,完事了千叮嚀萬囑咐周日要給她介紹對象。


    她倒是沒想到林曉風居然是在玩真的。


    陸則靈原本是不想去的,可是林曉風就是異常執著,每天一個電話提醒她,她無奈,隻好去赴約。


    周日的步行街人來人往,天氣又熱,走了一會兒就大汗淋漓,出門前陸則靈原本也想打扮好看一些甚至想著要不要化個妝,可是後來心念一轉,她根本無心再談什麽感情,穿什麽又有什麽要緊?她樣子也不屑裝,直接本色登場了。


    她和林曉風都早到了,林曉風一見她隻穿著尋常的白t恤和牛仔七分褲,立刻就眯著眼笑了,一臉得意地說:“我就知道你會這樣,不過這樣就好了,白鬆最喜歡的就是你這種類型的女孩了。”說完,她就開始喋喋不休地介紹起白鬆這個人:“白家你可能不太了解,市裏的高市長你知道嗎?白鬆就是她兒子,正二八經的官二代,人又上進,哥倫比亞大學mba,現在開了個公司,做的有聲有色的,雖然離過一次婚但是沒孩子,絕對是鑽石級王老五。”


    陸則靈越聽越覺得懸殊,最後忍不住打斷林曉風:“這麽好的人,和我怎麽可能成?”


    林曉風乜了她一眼,“別人我不敢說,白鬆絕對地道道的好人,對感情也很認真。”


    “我隻是覺得我們的距離太遠了,感覺不是我高攀得上的。”


    “才怪!白鬆就180,你有166吧,怎麽攀不上啊!我看剛好。”


    陸則靈無奈地笑了,林曉風還是和從前一樣,她這樣出身的姑娘總是沒心沒肺的,把任何事情都想得太過簡單。陸則靈想著這事肯定是成不了,也就隨她去了,隻當尋常的飯來吃便是。


    林曉風看了一眼時間,正抱怨著:“白鬆抽了吧,居然敢遲到。”她話音還落,陸則靈對麵的椅子就被一雙寬厚的大手拉開了。


    林曉風的笑容扯了起來,喜悅染上了眉梢。她也站了起來,“則靈,我給你介紹,這是白——”她一抬眼,看清了來人,脫口要出的話硬生生吞了迴去,臉上的表情也徹底變了,一雙眼瞪得大大的,她用質問的口氣說:“白楊,你怎麽來了?白鬆呢?”


    白楊精瘦的手臂上掛著西裝外套,身上的襯衫還是長袖的,這在步行街上顯得有些另類,但像他們這樣的人,出門有車,進門皆是高檔場合,一年四季打扮都差不多,也沒什麽溫度的觀念。陸則靈瞧著他這打扮,倒像是剛從什麽商務場合趕來的,不覺抿起嘴唇笑了笑,心想,和這個男人倒還有幾分緣分。


    “白鬆去外地了。”白楊整個人放鬆地坐在沙發椅上,眉毛輕輕一動,臉上還是掛著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林大嬸,下次介紹對象也給我說說嘛,我哥那木頭怎麽可能知道憐香惜玉?”


    林曉風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啐他,好不掩飾嫌棄地說:“再怎麽不憐香惜玉也比你這種辣手摧花的強。”她十分失望地看了一眼陸則靈,寬慰她:“今兒這事就算了,你就當尋常的飯吃,我再給你找更好的。”


    陸則靈低頭抿唇笑了笑,她原本也沒有當真的想法。這個人不來也是對的,彼此都沒有這方麵的意思,強扭著也尷尬。


    白楊大約是在風月場裏來往慣了,很會討女孩歡心,一頓飯三人吃得非常愉快。


    散場的時候,林曉風惡狠狠地警告白楊:“我警告你,別打陸則靈的主意。”


    白楊勾著唇,認真地問:“是‘水不在深,有龍則靈’的‘則靈’嗎?”


    陸則靈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這名字好聽。”


    “謝謝。”其實不用林曉風介紹,陸則靈大約也能從這個男人的油嘴滑舌猜到幾分,想必他應該是風評很不好的那種紈絝子弟。對這樣的人陸則靈是一貫敬謝不敏的,隻是這個叫白楊的人著實有些特別,雖不是想要親近的人,卻也不會叫人討厭。


    林曉風和陸則靈都想不到的是,從白楊進了餐廳,發現介紹給白鬆的對象是陸則靈開始,他的花心病就開始犯了,對他來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他是個不能沒有衣服的人,所以時時刻刻都在搜尋著,女人在他眼裏都差不多,一開始都有幾分特色,在一起久了就變得差不多,讓他厭倦。可他卻不厭其煩地去嚐試,去尋求那幾分獨特。


    林曉風把陸則靈送迴家,還不等她上樓,就被一直跟在後麵的白楊攔住了。


    陸則靈沒想到他會跟著她,吃了一驚,“你?”


    白楊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說:“我來拿我的衣服。”


    陸則靈這才想起,上次洗好的衣服還沒給他,趕緊上樓去拿,她抱歉地把他的衣服還給他,忙不迭地解釋:“真不好意思,沒有你的聯係方式就給忘記了,衣服我送洗了,隻是扣子掉了一顆,你的衣服是定製的,我配不到扣子。”


    白楊對衣服沒什麽興趣,他拉著陸則靈的手臂,迫使她看向自己,“陸小姐,咱們第一次遇見是上天的試探,第二次再遇見,絕對是緣分天定。”


    陸則靈無奈地皺了皺眉,“上天才沒空搭理你。”


    白楊笑:“你是上天?”


    “我不是。”


    “那就對了,上天沒空,你有空就行。”


    陸則靈哭笑不得。


    夏鳶敬雖說不是什麽正直的人,但是從畢業到工作這幾年從來不曾違反學校的規定,若不是想幫陸則靈買房子迴本市,她也不會鋌而走險在外麵開班。她一貫不喜歡應酬學生家長,要不是為著幾個還算可觀的收入,她才不會浪費好好的周末和學生的舅舅吃什麽飯。


    貴族小學,學生家長也是非富即貴,隨便吃個飯就是本市擠破頭也訂不到位的地方。


    請她吃飯的是她一個學生的舅舅,來接過幾次孩子,來來去去和夏鳶敬也算認識了,這人看著出身挺好的,就是不知怎麽了眼神不太好,對她有點意思。和大學的男友分手後,她就沒有了這方麵的想法,世人總愛說女人現實,其實男人還不是一樣?


    不過在社會上闖蕩了兩年,就受不了四處碰壁,賣身求富,娶了個背景雄厚的官家小姐,秒甩了她這個沒什麽錢途的小學老師。


    人家想少奮鬥幾年,夏鳶敬也不好阻止人家,隻好誠懇地祝福他,連當爸爸這個事也能少奮鬥幾年。最好是別人都替他耕耘好了,他能坐享其成。


    夏鳶敬這個人對誰都能愛恨分明,哪怕是曾經相愛的戀愛,若是觸上她的雷區,也能翻臉不認人。


    唯獨對著陸則靈,她怎麽都狠不下心,她總是不忍心她過的太糟,總是忍不住心疼她的遭遇,尤其是知道她在別的城市裏飄蕩,總想讓她迴家。


    吃飯吃得悶了,出來洗了個手透透氣,卻不想意外的遇見了故人。


    盛業琛鞍前馬後女婿一樣陪著葉清和她父母吃飯,那恭謙的姿態真讓夏鳶敬惡心。他眼睛好了,也找迴了最初的愛情。而那個像傻瓜一樣的陸則靈,背井離鄉,租著樓上洗個澡都會漏水的房子,穿著樸素到簡直不適合她這個年紀的衣服,原本那麽不接地氣的一個姑娘,用彈了十幾年琴的手去酒店當服務員傳菜。


    曾經學校裏頂頂有名的才女,不管是中文上還是音樂上,陸則靈的造詣都是指日可待的。可她卻為了盛業琛硬生生折了自己的翅膀。夏鳶敬真的不懂,是什麽樣的愛情支撐著陸則靈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不忍心看陸則靈過成這樣,那麽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她還傻乎乎地一直安慰夏鳶敬:我沒事,我挺好的。


    陸則靈的懂事盛業琛看不見,還那麽殘忍地糟蹋。夏鳶敬越想越覺得生氣,尤其是當葉清出來時,兩人湊近說話,那幅男才女貌的畫麵,刺痛了夏鳶敬的眼睛。


    陸則靈的一切付出,在夏鳶敬眼裏,隻有三個字——不值得。


    她有些煩悶地走了出去,準備穿迴自己吃飯的包廂。卻不想會被盛業琛攔住。也不知道他是從哪條路穿過來的,等夏鳶敬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偏不倚地站在了她的眼前。


    盛業琛的表情有些沉重,似乎是難以啟齒,又似乎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他說:“好久不見了,夏鳶敬。”


    夏鳶敬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真的不太想見你。”


    盛業琛沒有生氣,隻是沉默地看著她,半晌才試探地問她:“你和……陸則靈……還有聯係嗎?”


    當聽到陸則靈三個字從盛業琛嘴巴裏吐出來時,夏鳶敬隻覺氣不打一處來,眼前滿是他和葉清哪些琴瑟和鳴的畫麵,惡心,真惡心。她一時也失了耐心,情緒激動地對盛業琛說道:“你還問她做什麽?為什麽不肯放過她,還要報複嗎?她再怎麽錯也已經為她做錯的事付出代價了!她錯了,錯得離譜!她錯的根源就是她愛上了你!看她那麽愛你的份上!放過她吧!”


    夏鳶敬拳頭使勁攥了攥:“她現在x市的酒店裏當服務員,你還不滿意嗎?”


    後來陸則靈終於從旁人嘴裏得知了一些白楊的手段,整一賴皮子,耐心好得沒邊,軟硬不吃,愛錢的給人撒錢,不愛錢的給人玩體貼,在一塊的時候把人捧到天上,分手也能好聚好散,雖然大家都道白楊是個無賴花花公子,可是對他趨之若鶩的女人還是一把一把的。


    陸則靈沒想到有一天白楊會把這些手段用到她身上來,她這人性子很冷,對除了盛業琛以外的人也很決絕,一次一次毫不留情的拒絕白楊就是不放棄,她沒辦法,偶爾磨不過他也會和他去吃一兩頓飯。


    其實她沒想過和他有什麽結果,兩人不溫不火地處著,這可急壞了林曉風,好幾次殺到她家裏,當她是十幾歲的叛逆小姑娘,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希望她迴頭是岸,別再墮落和白楊這種人在一塊。


    陸則靈哭笑不得:“白楊和白鬆是親兄弟,都是白家人,有什麽區別,你不是說白家人好嗎?”


    林曉風說:“一母同胞也有基因突變的,白楊這貨就是突變了!你可千萬別和他處了,他身上的情債可是一摞一摞的!你和他在一塊,那些個女人的眼刀子都能把你削死。”


    陸則靈好笑,寬慰她:“行了,我有數,我真的和他沒什麽事的。”


    她越是這麽說,林曉風越是不放心,迴去以後就殺到白楊家裏,把白楊臭罵了一頓,逼著白楊當著她的麵把手機裏所有女人的電話刪了才算罷休。


    陸則靈沒想到林曉風這麽誇張,白楊給她打電電話抱怨的時候,她也有幾分抱歉。


    “陸則靈,林曉風這迴可下狠手斷了我退路,你不答應我我就要打光棍一輩子了!你忍心嗎?”


    陸則靈忍不住笑了:“我有什麽不忍心的。”


    白楊耍賴:“我不管,你今天不出來,我可沒完了。”


    拗不過他,陸則靈換了身衣裳跟他出去了。


    白楊每次不是帶她去打牌就是參加集體活動,完事了就裝正人君子原封原樣給她送迴去,人模人樣,倒不會叫人討厭。


    像這樣帶著一身酒氣來接她倒是很少見。他是酒量極好的人,好像喝再多都不會醉,他身上酒精的氣味很濃,夾雜著微淡的古龍水味道。他眼睛有些發紅,臉頰上也是。一看見她下樓就開始笑,薄薄的嘴唇淺淺上翹,一雙招惹桃花的眼睛微微眯著顧自生情,斜睨著她,更顯明亮:“今天答應得這麽爽快,莫不是終於被我感動了?”


    “是的,”陸則靈也開起了玩笑:“感動得恨不得以身相許,隻恨今生不能嫁給你啊!”


    白楊也不知怎麽了,聽了這句話突然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再那麽迷離,他定定地盯著陸則靈,一字一頓地說:“認真嗎?認真的話,明天就去領證,你敢嗎?”


    陸則靈看不懂他的表情,有些慌亂,趕緊推開他:“少來,發神經!”


    “就知道都是騙我的。”白楊抿了抿唇,明明還是笑著,可是陸則靈卻覺得他的眼神裏閃過了片刻的神傷,陸則靈眨了眨眼睛,白楊又恢複了平時漫不經心的樣子,陸則靈懷疑方才不過是她看錯了。


    白楊帶她出去也沒什麽特殊的行程,又是去打牌。她坐在一旁也無聊,每次白楊要胡了都喊她摸牌,其實是他做牌巧妙,根本不幹她什麽事,他卻硬說成她是他的幸運女神,惹得一桌子的人笑開了花。


    牌打完了,白楊的酒也散得差不多了,他們是早約好了打牌的,所以白楊在喝酒前就把車停在了會所樓下,這會兒他們出來,代駕剛好把車給開了過來。


    陸則靈有些擔心地說:“你酒醒了沒啊?”


    白楊側著頭懶懶地看著她:“我知道你不願意和我一塊死,所以別怕,我絕對會安全地送你到家。”


    陸則靈被他無心的一句話噎了一下,一時也不知怎麽迴答,索性保持沉默。她往後靠了靠,正準備閉著眼休息一會兒,卻見他車上的放著一個她十分眼熟的錦緞盒子。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去拿那盒子,不管是顏色,材質,甚至是觸感,都讓陸則靈難以控製的激動起來。


    揭開盒子,一隻熟悉的血色翡翠鐲子落入了眼簾。陸則靈幾乎驚到忘了唿吸。


    她不會認錯的,這個鐲子就是她賣掉的那一隻。奶奶送給她的那一隻。一想到那個慈祥的老人家,陸則靈的眼底就不禁一陣濕熱。


    她最不得已的時候,賣了這隻鐲子,心心念念地要買迴來。找了工作,她眼都不眨和酒店簽了三年的合同,隻為了能預支一點錢去把鐲子買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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