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清雋,眉眼都是她熟悉的樣子,日思夜想都是這張臉孔,她沒有想到會在這座城市碰到他,太猝不及防了,她恍惚地站在原地,覺得也許是自己在發白日夢。


    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良久又睜開。真的是他——盛業琛。


    一年多了,沒想到此生還能再見他。仿佛一點都沒有變,眼角眉梢都和過去一樣,隻是不再像對著她那樣忿恨又冷漠。


    此刻他身邊跟著的女人正是葉清。她穿著及腳踝的黑裙,一雙金色的平底鞋和腰間的金色腰帶相唿應,簡單卻又矜貴的打扮,也隻有她這樣的身高氣質才能穿得出來。兩人這麽看著還真是般配,陸則靈看著覺得有些眼酸。


    也不知道葉清在和他說什麽,他溫良地笑了笑,嘴角微微揚起,像將要遠航的船,將陸則靈的靈魂都帶走了。那笑讓她覺得陌生極了,四年,他從來沒有對她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原來他不是不會笑,隻是不會對她笑。他一直都是從前那個美好的他,隻是那個美好的他,是屬於葉清的。


    原來一切真的迴到原點了。真好,真好啊。


    熟悉的心痛襲來,心髒一陣陣地抽搐,痛得好像不屬於她了。


    她果真如同扔進水裏的一顆石子,留下點點漣漪,最終沉沒於底,不留痕跡。也許這才是上天的安排吧,她原本就是多餘的人,她離開了,他才能幸福。


    以前看書的時候,曾看到叔本華寫過這樣一句話:為了了解人生有多麽短暫,一個人必須走過漫長的生活道路。


    孤單而苦難的人生是漫長的。陸則靈抱緊了手上的衣服,往外走去,擇的是一條盛業琛看不見,也最遠的一條路。


    這才是他們之間的命運,她終於懂了,隻是有些晚。


    盛業琛這一年多過得還算平靜,和父母的關係不算好也不算好,年前盛母得了一場大病,痊愈後她就開始移交權力給他,他原本不想碰他們的生意,可是父母終歸是老了,他有些不忍心。


    這一年總是出差,真正在家的時間少之又少,他總是讓自己很累,累到什麽都不去想。他不喜歡迴家,連奶奶那都去得少。奶奶老年癡呆症越來越嚴重了,明明健忘得偶爾連他都認不得,卻總是眼巴巴地問他:“則靈呢?那沒良心的丫頭怎麽都不來看我了?她種的花都快死光了!”


    心裏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疤,不去碰就不會疼。不去想就仿佛是真的忘了。他換了新的電話,換了新的生活,甚至連身邊的人都換了。他迴到了自己的軌跡,一切都完美的不可思議。


    葉清是個知趣的女人,她沒有逼他再去接受從前的感情,隻是這麽待在他身邊,不索取感情,也不希冀名分。算下來她也有28歲了,在這個城市算是高齡未嫁,他知道她在等什麽,可是他始終覺得自己給不了。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隻是心中有卑微的希望,總覺得有個人還會迴來的。


    這次出差是臨時的任務,要待一個星期,迴國後葉清一直待在學校裏做研究,偶爾帶幾個碩士生,工作倒不算太忙,時值假期,她吵嚷嚷著也跟過來了,她父親正在這城市開會,正好來陪他過生日。


    他也就閑了這麽一個下午,就被葉清拉來逛商場,她要給父親買衣服,要他幫忙參考。


    其實他哪懂什麽時裝,從前看不見的時候都是陸則靈在打理,連衣服都是她親手洗的,她把他照顧的太好了,以至於她走後,有半年他都不能習慣生活裏少了這麽個人,隻有經常出差才能阻止自己強迫症一樣去尋找那一抹安靜的身影。


    葉清站在他旁邊,笑眯眯地和他說著學生犯得有趣的錯誤,眼角眉梢都是溫柔和沉靜,像一朵清麗的百合花。這麽想著,盛業琛突然想起了陸則靈。


    她是什麽呢?向日葵吧?不起眼,有點傻傻的,把他當太陽一樣堅守著,可是他什麽都不是。


    他心不在焉地聽著葉清說話,偶爾葉清看中了什麽問問他的意見,他據實以答,買了衣服和皮鞋,時間也不早了,準備去吃飯。


    剛穿過恢弘的大堂,身後就突然就傳來一道女聲,堪堪地喊出了三個讓盛業琛顫抖的字:


    “陸則靈——”


    盛業琛覺得在那一刻好像靈魂都在顫抖,他的手下意識地握成了拳頭,良久都不敢迴頭,可是心裏卻不斷有個聲音在催促著他,他猛地轉過身去。


    仿佛天旋地轉,入眼的隻有商場金碧輝煌的裝飾,大理石的地板反著吊頂璀璨的光,好空曠,眼前好空曠,一個人都沒有。


    他失望地鬆開了手,自嘲地想,視力退化就了算了,聽力也開始退化了。


    不明所以的葉清好奇地看著他:“怎麽了?怎麽突然停下來了?”


    盛業琛強扯著嘴角笑了笑:“沒事。”


    陸則靈自己也沒有想到居然還會遇見林曉風,其實兩人已經不算朋友,隻是時間是個奇怪的東西,不過四五年再見,竟然就能平和地一笑泯恩仇。


    這座城市已經進入夏天,陽光刺眼,溫度驟高,商場的咖啡廳冷氣開得很足,隻穿著短袖的陸則靈覺得有些冷,下意識地抱了抱手臂。到底是多年的朋友,隻不過一個小動作林曉風就看出來了,把自己身上的披肩解了下來遞給了陸則靈。


    想必現在的林曉風一定過得非常幸福,她懷裏抱著才五個月大的孩子,眼中早沒了當初的氣焰,轉而變成了為人母的平和和慈愛。


    她哄了下孩子,等孩子睡著就交給了旁邊的保姆,所有的動作都是輕手輕腳的。


    陸則靈一直沉默地看著她,心中覺得很羨慕,能遇到一個相愛的男人,和他共同孕育一個孩子,這曾是陸則靈畢生的夢想,可惜夢想終究是夢想,難以實現。


    林曉風喝了口水,對著陸則靈笑了笑,過往的一切就那麽消散了,兩人都是那麽平和。


    “真的沒想到這輩子還能碰到你,這麽多年我最後悔的就是過去的事,看來老天待我不薄,能讓我再遇到你,總算是不留遺憾了。”林曉風抿了抿唇,誠懇地說:“則靈,對不起。”盡管這句對不起,已經遲了六年。


    這一年多陸則靈已經學會了很好地掩飾情緒,甚至連怎麽哭都快忘了,可是當林曉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還是感到鼻子酸了酸。


    青春就這麽殘忍地過去了,曾經那麽尖銳的愛和恨最後都歸於平淡,一邊跌撞著成長,一邊了然地悔悟,好像什麽都沒有做,甚至任性都還沒有耍夠,大家就都長大了。


    陸則靈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扯著嘴角笑著:“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曾經說過那麽多難聽的話。”


    “總歸是沒有我說的多。”


    兩人都不再說下去,隻是默契地笑了笑。時間是一把軟刀子,可以一刀斬斷濃重的愛,同樣,也能切斷刻骨的恨。年輕的時候所謂的嫉妒甚至是恨,在多年後的她們看來,都是那麽幼稚和可笑。


    “能抱抱你兒子嗎?”


    林曉風笑了笑,示意保姆把孩子給了陸則靈。陸則靈小心翼翼地抱著孩子,貪婪地看著孩子香甜的睡顏。明明是美好的畫麵,她卻覺得心髒好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疼的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有些難過地想,如果她的孩子生下來,大概也有這麽大了吧?


    “孩子長得真漂亮。”陸則靈由衷地讚歎。


    林曉風還是和過去一樣大大咧咧的笑著,大言不慚:“隨了我。”


    兩人一同笑了。


    “你現在過的好嗎?”林曉風問。


    陸則靈眨了眨眼,抬起了頭:“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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