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怡在這個家裏的處境,算得上是爹不疼娘不愛的。這個家裏重男輕女的思想受到了傳統的影響而根深蒂固,王青媛從來都沒重視過這個女兒。所以,今天即便看到了很久沒迴娘家的女兒迴來了,她也沒表現得有多歡喜。

    反而看到女兒才離了婚就帶了個男人迴來,心裏難免有些不悅。

    王青媛一連陸續地問了孟缺好些個問題,這些問題有些是關於他跟王雪怡的,也有些是關於他自己的。

    對於提問,孟缺信手拈來,迴答得十分利索。一方麵敷衍著丈母娘,另一方麵也討好著王大美女。

    所撒下的一個個的謊,讓他真正地變成了瀟瀟的“親生父親”,更讓他變成了在很久以前就與王雪怡相戀的情人。由他所編織的那個故事美麗而動人,在感動著王大美女的同時,亦讓冷如冰山的嶽母娘也動了惻隱之心。

    問完了大概,王青媛也不再問了。

    孟缺覺得這丈母娘對自己印象不怎麽好,自己一定要挽迴這個不良局麵才行。見得氣氛忽然凝固了下來,他目光四下掃望,當看到了牆壁上所掛著的那幾副山水畫,忽然來了話題,問道:“伯母喜歡中國的傳統字畫?”

    “沒錯。”王青媛喝著茶,淡淡地迴道。

    “我觀伯母牆壁上所掛之畫的落款均為畫聖‘吳道子’,可見這些畫都是十分名貴的呀。”孟缺微微感慨道。

    王青媛麵無表情,道:“這是自然,能被掛在客廳示人的,自然不會是庸俗等物。”

    孟缺微微一笑,搖搖頭,道:“隻可惜,這幾副畫非是真品,而是贗品。若說它高雅,隻怕會貽笑大方。”

    聽孟缺這一說,王青媛忽然停下了茶杯,似乎是重新打量了孟缺一眼,道:“你為何說這些畫是贗品?”

    孟缺對這些東西還是頗有研究的,這還多虧了以前爺爺的細心教導。優雅地端起茶杯,小小地茗了一口,悠悠道:“俗話說‘山水之變,始於吳,成於二李’,吳道子雖然也擅長山水之畫,尤其是蜀道怪石之物。但,這並非是他最擅長的。伯母這廳中所作之畫,雖是贗品,但依然也算得上名貴。

    如果我猜得不錯,應該是出自李思訓之手。”

    “哦?何以見得?”王青媛似乎有些驚奇。

    孟缺侃侃道來:“李思訓的作畫風格比較別樹一幟,在用筆方麵法度嚴謹、意境高超、筆力剛勁、色彩繁複,且看那第一副《春樹圖》,色彩疊翠,一綠勝綠表示著發展成熟的整個過程。此人心性爛漫,所作之畫多為幽靜之景,與吳道子所喜愛的鬼怪大相徑庭,此畫應該是他早年模仿之畫,模仿之力雖有之,可是未得吳道子之靈氣,可謂一憾。”

    “好,說的好,看不出來你居然還有這等眼力。”王青媛破天荒地忽然笑了一下,雙手一拍,讚道:“說得沒錯,這幾副畫確實是李思訓早年模仿之物,雖然是贗品,卻也珍貴。吳道子之畫,千金難求一副,我這裏自然是沒那個福分可以懸掛那麽多。”

    “你隔了這麽遠都未接觸實物就能判斷出那是李思訓所作之畫,莫不是雪怡告訴你的罷?”王青媛忽然話鋒一轉,語含深意地問道。

    “媽,才不是呢,我才沒告訴他呢。”王雪怡趕緊解釋道。方才孟缺一語道破牆上所掛之畫非是吳道子之作而是李思訓之作,她正覺驚奇,沒想到母親突然蹦出這麽一個懷疑出來。

    王青媛冷笑道:“即便是鑒賞專家,恐怕也沒他這般眼力,若不是你告訴他的,難不成真是他認出來的?”

    王雪怡辯解道:“媽,我真沒告訴他。”

    孟缺微微一笑,道:“伯母也太小看人了罷?”

    王青媛秀眉一聳,看著孟缺,道:“難道真是你自己看出來的?”

    孟缺聳了聳肩膀,道:“伯母若信,我則不用多說;伯母若不信,我說多也無益,不是麽?”

    “嗬!”王青媛忽然站起了身來,道:“既然你當真眼力如此強橫,那我這裏還有一副畫,看你能否辯出是誰所作。”

    說著,她徑自向偏室而入。

    不多時,她捧著一個紅木錦盒走了出來,到得大廳,將那錦盒擺放在桌子上。然後從翻開錦盒的蓋子,從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幅畫來,慢慢地攤開,對孟缺一招手,道:“年輕人,你且看看此畫乃是何人之作?”

    孟缺走上前去,且觀那畫,隻見紙張發毛,顯然很有年代曆史了。畫上開篇部分很多地方都已經出現了殘破的痕跡,隨著畫卷慢慢地展開,中間部分倒還完整,色彩鮮豔,人物鮮明而栩栩如生。

    這是一副長畫,可惜從中而斷隻有一半,既沒落款,也沒提字,便難以看出這是誰人所作。

    從景色上看,它與《清明上河圖》有幾分相似,但它絕對不會是《清明上河圖》。《清明上河圖》孟缺看得多了,每一個細節部分都記得很清楚,這副畫不僅不是《清明上河圖》更不會是出自張擇瑞之手。

    色彩上,它斑斕大膽跟《清明上河圖》幾乎是走兩個極端。其畫勢,雖然恢弘,但恢弘之中澀銳頗多,不像是一個經曆了長久人生品味了酸甜苦辣鹹的作者所作之畫。倒是有幾分年輕人的無所畏懼,其斑斕色彩正示意著鷹擊長空之雄心,漫山綠水鴻滔蕩蕩,也正是隱隱有著幾分年輕人的放`蕩不羈。

    孟缺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猜出是誰的畫,轉頭看王雪怡。隻見她也是搖了搖頭,表示對此一無所知。

    王青媛笑道:“怎麽著,能一眼認出李思訓的畫,卻認不出此畫的作者?”

    “不,不是認不出來,隻是不太肯定。”孟缺搖頭道。

    “哦?你認為是誰的畫,且說來聽聽看。”王青媛好奇問道。

    孟缺一本正經道:“從這畫的紙張來看,應該是宋代的紙。其質量遠比唐代的要好一些,比元代的又要遜那麽一些。這一點隻要看看元代畫家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就知道了。北宋那時畢升創造了活字印刷術,從而紙張的需求量便開始增多了,進而質量也得到了飛速的發展。

    這副畫的紙,從質地來看應該就是傳說當中的麻紙,而這畫,我猜測應該就是傳世名畫《千裏江山圖》的殘部。”

    “《千裏江山圖》?你認為是真品還是贗品?”王青媛繼續問道。

    孟缺仔細再打量了一番,道:“真品,應該是真品。”

    “是嗎?〈千裏江山圖〉可是國有傳世十大名畫之一的畫,現存故宮。如果我這副是真品,那豈非說明故宮那副畫是贗品?”王青媛笑道。

    孟缺一再搖頭:“故宮的我沒看過,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能被當作國寶擺在故宮博物院,想必應該是真品。而這副畫,應該也是真品。”

    “說說你的理由?”王青媛饒有興趣地道。

    “雖然〈千裏江山圖〉不乏模仿之作,但大多的作品應該都模仿不出作品的青澀鋒芒。〈千裏江山圖〉的作者乃是少年天才王希孟,是他十八歲時所作。那時的他稚氣未脫,所作之畫雄壯之中多有銳芒,豪邁之中多有淡情,一般的人能模仿得出大致軌跡,卻模仿不出他的年齡與心性的靈氣。伯母你的這副畫,恰合一個少年心性,如若不是王希孟所作,那我也猜不出到底是誰的畫了。”孟缺認真地說道。

    待孟缺滔滔不絕地說完這些,王青媛又笑了一聲。笑非冷笑,而是少有的和善之笑,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但至於這副畫到底是不上王希孟之作,我也不知道。我之前請教過很多專家,他們的說辭跟你很像。看來,你真的對這方麵頗有研究,之前倒真是我誤會你了。”

    “客氣了,伯母。”

    王雪怡怔怔地看著母親和孟缺一問一答,她滿是驚奇地用水汪汪的眸子盯著孟缺,她實在也想不到自己新找的這個男朋友居然什麽都懂,自己真是揀到一個寶了。

    這一次,王青媛沒有再懷疑孟缺的能力了。因為這副畫連王雪怡都不知道的,而且孟缺光看了畫就能滔滔不絕地講出那麽多畫類知識,這已是說明他對此道頗有研究了。

    直到這裏,王青媛似乎對孟缺的印象稍稍有所改觀。

    至少在她看來這個便宜女婿並不是登徒浪子,而是一個的確有著真才實學的男人。比起重利輕別離的王瑞安來,好像也確實強了不少。

    雖然王青媛從來都沒重視過王雪怡,但王雪怡畢竟是她的女兒。女兒能夠嫁一個好人,能夠得到幸福,無論怎麽說她心裏多多少少也會有些欣慰。

    “洛奇,不知道你除了會鑒賞畫之外,懂作畫否?”王青媛忽地問道。

    孟缺點頭一笑,為了等王青媛這句話,他可沒少下功夫,以前隨著爺爺請來的國畫大師所學的東西今日終於可以施展一二了,“伯母,其實對作畫一道我有一個特殊天賦。”

    “特殊天賦?什麽特殊天賦?”王青媛好奇問道。

    孟缺道:“無論是什麽畫,隻要我看了殘部,就能憑借靈感將它其他部分也畫得出來。”

    “哦?當真?”王青媛笑了笑,顯得並不大相信。天底下誰會有這種天賦?若真有,那還了得?

    “伯母若是不信,大可讓我一試。”孟缺眼神堅定,語氣中肯。為了計劃能夠走到這一步,他空暇十分可沒少揮毫弄墨,每作一畫,都要深深記憶一番。憑借自己超人的記憶把模仿過的畫全部都記在了腦子裏。

    在他有著十足的準備之下,別說讓他複原某副畫,縱是光說名字,他也能照葫蘆畫瓢地將之模仿出來!

    “好,我這就去拿文房四寶,倒看你能不能複原得了。”王青媛大有興致,說著轉身再入偏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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