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過穀位於無方一處偏僻的山坳之中,穀中地勢極偏,難見日月,而自成一番氣候,冬日無雪,春秋無風,穀中長的皆是長青樹。


    爾笙在此地過了四五天,才知道仙尊對她的責罰確實是極輕的。這山穀裏除了沒有人能與她說話,其實與在外麵的差別並不大。當然,有這樣的想法也是因為爾笙靜下心來誠心修煉的結果。自她知道自己肚子裏裝了一頭活豬之後,每天便老老實實的打坐,凝神聚氣,等著三月之後出穀,徹底將那什麽邪氣給排出去。


    她雖然喜歡吃蟲子,可是卻不愛吃生豬肉的。


    而提到她在穀中的生活便不得不提到與她一起進入穀中的小黑蛇。


    爾笙靜心修煉的時候小黑蛇也在靜心修煉,爾笙耐不住寂寞想要玩的時候小黑蛇仍舊在修煉。


    她看得出來,這條蛇一點也不簡單,爾笙心道這雖是長淵的親戚,但也保不住它有朝一日會突然有了想要吃掉她的念頭,在這山穀中,隻有她一人與這蛇相處,就算她死在這裏了也沒有幾個人知道的。


    她必須得防著他。


    所以在爾笙想玩的時候,她也不讓人家修煉,撿了木棍便指著黑蛇的尾巴打。直敲得黑蛇無奈的抬頭望她,她才心滿意足的扔了棍子,像個霸王一樣命令道:“陪我玩。”


    小黑蛇便帶著點委屈的把她望著。


    爾笙將一鱗劍握在手中,又撿了根小木棍給黑蛇,讓他用尾巴把木頭卷著與她對招。她的本意是讓黑蛇認識到兩人實力的差距,令此蛇不敢輕易招惹她。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兩招過下來,爾笙手中的一鱗劍竟被蛇尾巴卷著小木棍給挑了出去,飛得老遠,直直插入土中。


    爾笙呆了又呆,望著黑蛇,一時竟覺得此蛇眼中有刺眼的笑意,她意識到自己丟大麵子,隨即怒極而起,凝氣與掌便向黑蛇打去。小黑蛇尾巴一動,木棍以一個奇異的角度飛了出去,徑直擊打在爾笙的腳踝處。她隻覺腳踝微微一麻,雙腿立馬軟了,一頭摔在地上,跌了滿臉的泥。


    黑蛇在原地頗為得意的搖了搖尾巴,但見爾笙久久的趴在那處沒動,以為自己是沒拿捏穩力道,真的傷了她,這才慢慢行至爾笙腦袋前麵。


    “哎……丟死人了,修了這麽久的法術卻連條蛇也打不過。”


    他聽得爾笙如此埋頭長歎,心道,你才修了這麽點時候,打不過我是應該的,若是打得過了,我便是真真丟人了。


    爾笙接著埋頭抱怨自己:“這樣怎麽去救長淵呐。”


    黑蛇一時便心軟了,將爾笙的頭頂看了好一陣,才探出頭,用嘴碰了碰她的腦袋。爾笙一臉頹然的抬起頭來,黑蛇又蹭了蹭爾笙的額頭,象是在安慰,又象是在撒嬌。


    “你幹嘛?”爾笙奇怪的一巴掌拍開他的腦袋。


    小黑蛇也不介意她粗魯的舉動,轉過頭來,依舊定定的望著她。爾笙的黑眸清澈無半分塵埃沾染,小黑蛇的尾巴忍不住微微一翹,象是忍不住心癢,它猛的一口咬在爾笙的嘴上。


    這出其不意的一下將爾笙咬得呆住,她雙眼睜得極大,半天才反應過來:“草!”她一手拉住蛇身,硬生生的將其從自己嘴上拖了下來。黑蛇本咬著她的嘴不想放,最後是怕真的咬傷了爾笙才不滿足的鬆了嘴。


    爾笙摸著自己的嘴,已經被咬得滲出了血絲,她怒瞪著黑蛇,而黑蛇卻象是很羞澀一般掃了爾笙一眼,迅速的扭開腦袋,卻憋不住想看她的念頭,又悄悄的轉過頭來。


    爾笙氣得將他狠狠扔在地上,罵道:“小黑!你果然是個居心叵測的壞蛇!我就知道,你是想吃了我的!”小黑忙搖頭想表明自己的清白,爾笙氣道,“你別以為你不認賬我就不知道你的心思。”見爾笙聲色俱厲,小黑越發想澄清自己,然而爾笙既然認定了他是居心叵測的,哪還會讓靠近自己。她一邊往後退,一邊大叫,“不準過來!你別靠近我!”


    小黑跟著追了兩步,見爾笙躲得厲害,有些傷心失望的垂了腦袋,他想明明說過“和喜歡的人可以互相咬一咬”這樣的話的,明明這樣說過……


    是因為不喜歡了嗎……


    爾笙警惕的望著一動不動的小黑,躲到一塊石頭背後,想了想又撿了塊石頭捏在手裏:“你再敢咬我,我就揍你!走遠點!”


    小黑沒看爾笙,聽了這話耷拉著腦袋,還真就轉身慢慢爬遠了,窸窸窣窣的進了草叢中沒再出來。


    接下來的幾月,爾笙便真的沒再見著小黑的身影。她也想過是不是自己做得過分了一點,再如何說,那也算是長淵的親戚……可自己的命橫豎也就一條,可不能用這個來賭,過分就過分一點吧。


    在思過穀獨自思過的時間便如此平靜無波的度過了。


    霽靈來接爾笙時小小的詫異了一番,一是訝異於爾笙增長迅速的靈力,二是驚歎於爾笙的精神勁兒……


    “師姐師姐!”爾笙蹦蹦跳跳的跑到她身邊,“來接我迴家嗎?”


    ‘家’這個字眼有點小小的刺激到霽靈,她眉頭微微一皺,掃了爾笙一眼,淡漠道:“思過三月,竟半分未有悔改之意。”


    “我改了啊,我知道以後不能亂殺豬,也不能禦劍亂飛了,師姐,我們迴家吧。”


    霽靈的眉頭又皺了一皺卻也不知該如何挑刺,一揮衣袖,冷冷道:“自行禦劍。”兩月時間哪裏足夠讓人熟練掌握禦劍之術,霽靈本意是想看爾笙出出醜,隨後可憐兮兮的來求她。但沒想到爾笙聽了她這話高興的答應了一聲,便難看的爬上了一鱗劍。


    出乎意料的是,她姿勢雖然難看,但劍卻駕馭得極為穩當。


    “師姐,走吧。”


    霽靈挑了挑眉,不由小聲的喃喃半是酸半是感慨的讚道:“確有天資。”


    爾笙在穀中待了這麽久,日日防備著黑蛇的偷襲,耳目早已練得靈敏,聽得霽靈這聲歎,立即大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師妹!”言罷,禦劍一飛,直上雲霄。


    霽靈望著爾笙的背影,輕輕一聲冷哼,嘴角卻不由自主的揚起來:“拍馬屁。”隨即身形一轉,微風騰起,霽靈眨眼便倏地消失在原地。


    兩人走後,思過穀中寂靜一片,不一會兒叢生的樹林深草之中窸窸窣窣一陣響,但很快山穀又歸於沉靜……


    迴到久別的小院子,爾笙高興的四處蹦躂。


    今日沈醉出了門不在,爾笙便一邊蹦躂著收拾自己的屋,一邊左一個師姐今天天氣好,右一個師姐暖風吹得好舒服的喚。直喚得霽靈不耐煩透了,一個咒語一念,徑直將整個院子都打掃了幹淨,喝道:“安心修煉,休要多言。”


    爾笙驚歎的望著瞬間被洗得幹淨的屋子,又厚著臉皮上前拽著霽靈纏著要學這個法術。霽靈不理會她,她便像隻尾巴一樣跟著轉。


    霽靈是個冷淡的性子,素日裏為人又嚴肅,別說低一輩的弟子,就是她的師兄師姐看見她心裏也是有些畏懼的,哪有人會像爾笙一樣全然不要臉皮的纏著她。


    被爾笙攪合得完全沒法靜下心來修煉,霽靈索性將法術口訣寫在紙上,扔給爾笙讓她自己去練習。


    哪想爾笙拿著那張紙瞅了半天,又屁顛屁顛的跑迴來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霽靈無奈,嫌棄道:“生得一副聰明的樣子,怎麽大字不識一個?”


    “我識字!”爾笙澄清自己,拿起霽靈桌上的筆便認認真真的將長淵爾笙四字寫下,“看,我還會寫。”


    霽靈歎息:“就會四個字有什麽好炫耀的。”腦中突然轉過一個念頭,霽靈輕咳一聲道,“無方有專供年紀小的弟子學字讀書的書院,你可想去?”


    爾笙眼睛一亮:“我可以去嗎?”


    “自是可以,不過去了就得一整天呆在那處,夫子是很嚴厲的。”


    “我想去。”


    “嗯,如此我便幫你打點一下,明日你便去書院讀書吧。”


    爾笙高興的跳了起來,撲上前去抱著霽靈的手臂一邊撒嬌的蹭一邊誇道:“師姐真好師姐真好。”


    霽靈十分不習慣與別人這樣親密的身體接觸,側過身子推開了爾笙的手:“我要靜心打會兒坐,你別鬧。”


    爾笙乖乖應了,她走後,霽靈輕輕閉上的雙眼反而睜開,摸著自己被爾笙貼著蹭過的手臂微微有些臉紅,她一聲輕嗤:“會撒嬌的小東西……誰對你好了。”


    這夜,明月朗朗。


    爾笙掛著甜甜的笑臉睡熟的時候,一條細長的黑影悄悄潛入了爾笙的房間。


    他悄無聲息的攀爬上床沿,立在爾笙的床頭之上。一雙金色的眼眸細細探看著爾笙的睡顏,見她笑,黑蛇的眼睛便也眯了眯,見她嘟嘴,蛇尾巴便跟著翹了翹,爾笙扭了扭身子,他的腦袋便跟著偏了偏。


    爾笙在夢裏嘟囔著長淵的名字,他便在一邊輕輕點頭,她喚一聲,他便應一下,就算知道她根本就看不見。


    第二天早上,爾笙起來之時,黑蛇早就不見了。


    沈醉醉醺醺的迴來之時正巧碰見霽靈要送爾笙去書院,他揮了揮手道:“學點文化還是好的,不過書院有人若是欺負你,你隻管打,迴來師父給你頂著。”


    霽靈眯眼望了沈醉一眼,提了爾笙便走,要到書院的時候才冷著臉淡淡交代:“若是有人欺負你,讓一次,忍兩次,他再得寸進尺便聽你師父的話。迴去有他給你頂著。”


    爾笙嚴肅的點頭。


    然而在書院的生活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麽糟糕。


    在一群小孩子中,爾笙算是一個巨型,大家都聰明的不敢去招惹她。爾笙雖然在書院不受待見了一些,但至少書是讀得安穩的,她本就聰明,學起來相當的快,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她自己就能編寫出一兩個小故事來。私下裏分發給同窗們觀看,一群小孩被爾笙的故事唬得一愣一愣的,這才慢慢開始接受起她來。


    在仙山的生活越過越順,爾笙甚至已經習慣了這樣閑適的生活,每日修行一會兒法術,讀讀書,練練字,閑來再幻想出幾個小故事與同窗共賞,隻是爾笙編的每個故事裏都有一個叫長淵的人,他很漂亮很強大,他在這世上的某一個角落過得很好。


    時光荏苒,仙山的時間總是流淌得比凡間快幾分一樣,爾笙不曾想她在這書院裏讀書一讀便讀了三年,眨眼間已滿十七歲了。


    從十六歲起,爾笙便會與霽靈一道出山除魔衛道,順道四處打聽長淵的消息,一旦聽到哪一處有龍出沒的跡象,不管真假,她都會跑去看一看,然而每次都失望而歸。


    久而久之,修仙找長淵似乎隻成了一種單純的念想,一股執著的期望。


    與爾笙現在的生活息息相關的是各種術法的修煉,靈氣的積攢與運用,更好的駕馭一鱗劍還有與師姐一道出去除妖。


    她以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然而,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會一直持續下去。


    這次爾笙又與霽靈一道出山除妖,此妖名為骨蟎,道行不深,但卻生性狡猾,最善誘惑人心,以人心惡念為食。霽靈在樹林中捉住了它,但是雙手卻被骨蟎的多隻觸手纏住。


    以霽靈的修為,本不至於被此等妖物所傷,但是在纏鬥之際,骨蟎卻竊竊一陣偷笑:“愧為仙門子弟,你居然對自己的師父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霽靈心神大亂,一時沒反應過來,被骨蟎鑽了空子,其中一隻粘膩惡心的觸手直取霽靈的心房:“沒錯,沒錯,你的感情是不被認可的,一旦有人知道,你們就完了,連師徒也做不了了……”他難看的笑著,眼瞅著便要刺穿霽靈的心口。


    適時,爾笙找了過來,見此情景一聲大喝:“師姐!”頓時喚醒了霽靈的神智。


    霽靈側身一躲,避開了要害,卻始終沒躲得過被他的觸手戳穿了肩膀。爾笙大怒:“你個滿身長舌頭的醜妖怪簡直是活膩了!”言罷,提氣縱身,一躍而至骨蟎頭頂。


    霽靈大駭:“不可。”


    爾笙哪還聽得進她的招唿,手起劍落,一劍直刺骨蟎的頭部,骨蟎一聲哀嚎,鮮血噴濺而出,灑了爾笙滿臉。刺進霽靈肩膀的觸手隨即消失不見,霽靈捂住肩頭,頹然摔在地上。


    而一鱗劍下是一顆類似於內丹的白色珠子,爾笙對這樣的物品有陰影,猶豫了許久也沒有使力將它弄碎,隻問霽靈道:“師姐,要弄碎它嗎?”


    霽靈卻沒有迴答爾笙的問題,有些焦急的望著她問:“可有覺得心煩意亂,或是不安?”


    爾笙奇怪的搖頭:“沒有啊,倒是師姐,你的傷需要快點治療才行,這個珠子咱麽怎麽處置?”


    霽靈看了看爾笙手裏的劍,歎道:“我是低估了這劍上的靈力罷,骨蟎此物的血能魅惑人心,使人心生惡念。尋常人是萬萬不能碰的。沒想到你這劍竟還能驅散邪氣……”


    “師姐……”爾笙苦惱,“你還是沒說這個珠子怎麽辦,咱們得快些迴去,你流了好多血。”


    霽靈用還能動的手拈了一個決,用結界將珠子封住,隨即放進了衣服之中,“此物須得交給仙尊淨化。”


    簡單的處理完戰場,掩埋了地上骨蟎的血跡,爾笙乖乖的背上霽靈,禦劍直飛迴無方,全然沒發現在她們走後,林間的風微微一吹,枯葉翻開,裏麵染血的泥土又露了一些出來。


    一雙華貴的鞋靜靜站在泥土邊,頗為感興趣的踢了踢濕潤的土。


    “唔,可讓我找到了。”


    爾笙扶著霽靈迴到小院子的時候,沈醉正在院裏的石桌上躺著曬太陽,身邊擺了兩個空酒壇,手裏還抱著一個。


    彼時霽靈已經暈了過去,臉色白得跟紙一樣,爾笙哪有功夫去看沈醉,馱著霽靈便急急往屋裏趕。無方沒有大夫,修仙者多是受的內傷,得靠自我調息,即便是受了皮肉傷,自身用靈力調息也才是最好的辦法。


    而此次卻不一樣,骨蟎的邪氣侵入霽靈身體之中,若無外人助她清除邪氣,她是無法自行調息的。


    在爾笙眼中師姐一直是強大的,與她一同外出除妖以來師姐從來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她從沒想過,師姐也會淌出這麽多血……


    爾笙在霽靈屋裏四處翻找著繃帶和剪刀,正慌亂之際,忽見門口光線一暗,沈醉神色晦暗的站在那方,目光冰涼,他看著霽靈肩膀處的傷口,沉聲問:“誰幹的?”


    聲色中竟是從未聽過的凜冽。


    爾笙微微有些怔愣。


    沈醉心中仿似有一團火在燎燒,怎麽也平息不下來:“我問你,是誰,傷了她?”


    一向吊兒郎當沒個正經的師父突然正經起來了,爾笙很是不習慣,隔了許久才老實交代道:“是個叫骨蟎的妖怪,已經被殺掉了。”


    沈醉的拳握緊至泛白,他冷冷勾唇:“真是……便宜他了。”


    爾笙翻出了繃帶和剪刀,跑迴床邊,剛想將霽靈的衣服直接扒下來,但是又突然想到沈醉還在後麵,道:“師父,你先出去,我要脫師姐的衣服了。夫子說男女授受不親。”


    沈醉冷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小屁孩還跟我計較。你就當夫子那話是在放屁。”一邊說著一邊進了屋來,他手一攬,輕輕的將霽靈抱了起來,“她這傷口太深,躺著根本弄不了,我扶著,你把裏麵的爛肉挖出來,再撒點藥包好。”


    聽見要動手把傷口裏麵的爛肉挖掉,爾笙立即扔了剪刀和繃帶:“做不來做不來,這是師姐又不是妖怪和肉蟲,活生生的師姐……我下不了手。”


    沈醉眉頭一皺:“小丫頭越來越沒用。”


    爾笙被鄙視之後本來鼓起了那麽一些勇氣,但掃了一眼師姐血肉模糊的肩頭,又立即直甩腦袋:“不行不行,師父咱們還是換著來,我扶著師姐,你來給她挖。”


    沈醉輕哼一聲,手中藍光一凝,積聚出一把幽藍色匕首的摸樣。


    爾笙趕緊與沈醉調換了位置。


    然而,當沈醉的手指觸碰到霽靈的衣領之時卻不由自主的頓住了。


    男女有別……即便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小孩,現在也是男女有別……


    好不容易忍下胸中湧出的異樣躁動,沈醉轉手用藍色的匕首輕挑,將霽靈的衣領撥開,看見被血染過的鎖骨,沈醉手微微一抖,又立即穩住。


    “師父,你磨蹭什麽?”爾笙奇怪。


    沈醉此時也懶得去數落她,心一狠,揭開幾乎與肉凝在一起的衣物,霽靈被疼得清醒了許多,她眯著眼看了看眼前的人,難得虛弱的輕哼:“師父,疼……”


    自霽靈長大之後幾時還聽過她這般唿喚,沈醉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軟了下來,哄道:“忍忍。”轉眼看著她早已血肉模糊的肩上,沈醉握著的匕首有些顫抖,他低聲囑咐爾笙,“把你師姐扶好,別讓她亂動。”


    爾笙應了,忙念了一個定身決,讓霽靈無法動彈。


    匕首紮進傷口時,霽靈似是痛極,牙關緊咬,額上冷汗涔涔。沈醉臉色也有些蒼白,但是手上的動作卻十分利索,一塊塊腐壞的血肉被挖出來扔在地上。爾笙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不知過了多久,沈醉終於沉聲吩咐:“小耳朵,幫你師姐把傷口包好。”


    爾笙轉過頭來一看,這才發現師父連藥粉也撒好了。她忙取過繃帶,作勢要給霽靈包紮傷口,沈醉起身讓開,卻不料霽靈扔拽著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她雙眼緊閉,儼然已經疼暈了過去,手卻是下意識的緊緊握著,不肯放鬆半點。


    爾笙是個不大會琢磨其間細膩情感的人,擼了袖子便要去將霽靈的手指頭一根一根掰開,幸而沈醉終是看不下去的出聲製止了:“小耳朵……還是我來吧,你先出去。”


    爾笙眨巴著眼睛想,包紮傷口可不像挖肉,這衣服可是得褪下一大半的……


    不過既然是師父要求的……


    “那我先去燒點熱水,等會兒給師姐擦身。”


    “嗯。”


    爾笙乖乖的走了出去,掩上門之時聽見霽靈迷迷糊糊的一遍遍喚著“師父”二字,沈醉的手停留在霽靈的肩頭,半天也沒動彈一下。


    為什麽明明是同樣的兩個字,卻聽起來如此不同呢?爾笙的師父和霽靈的師父,到底哪裏不一樣……


    忙碌了一天,終是能倒在自己的床上歇息了,爾笙依舊把一鱗劍擺在自己的床邊,輕輕摸著劍身,喃喃道:“今晚師父都守在師姐身邊,我要不要也過去看看,在師姐房裏守一夜好了,不然明天師姐醒了會說我沒良心的。”


    爾笙猶豫了一會兒又道:“但是今天我也幫了這麽多忙,胳膊腿都跑細了,唔,我還是別過去好了,反正有師父,師姐的房裏又沒個能躺著睡覺的地方……而且就往常來看師姐好像更喜歡和師父單獨呆在一起。”


    在爾笙看不見的暗處,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射出一個小小的蛇身,聽了爾笙的喃喃自語,小蛇腦袋鄭重其事的點了點,象是很讚同她後麵這話。


    “我還是安心睡自己的覺好了。”爾笙說服了自己,脫了衣服便鑽進了被窩裏。


    臨睡之前,爾笙望著一鱗劍出神道:“長淵長淵,今天我救了師姐,以後我也一定能救得了你的,我現在已經很厲害了……”


    這樣的話,已成了爾笙入睡前必定會說的,象是一個信仰,又象是一句誓言。


    房間安靜下來,銀白的月色投入屋內灑了一地冰涼,隱藏在屋子暗處中的黑蛇微微探出腦袋,沐浴著銀色月光,金眸閃得發亮。他看了看已然沉入睡夢中的爾笙,又望了望空中大得詭異的月亮。


    今晚的無方仙山,邪氣過重……


    無人知曉,在爾笙隔壁的屋子,重傷的霽靈尚在沉睡,沈醉靜靜的坐在她的身邊,眸中神色複雜得令人難以揣度,而在霽靈被窩中,她衣服裏尚揣著的骨蟎內丹正散出一絲絲奇異的光,一如窗外月色。


    隻是霽靈不知,沈醉不知,爾笙更是不知。


    這夜爾笙做了個奇怪的夢,初始,在夢中除了一片黑暗什麽都沒有,她隻覺自己在不斷的下墜,象是掉入了一個無底的洞中。


    四周除了一片荒蕪的黑暗什麽都沒有。漸漸的,在混沌之中,出現了一個白衣女子的身影,在她身旁還有一團模模糊糊的巨大黑影,畫麵漸漸清晰,白衣女子靜靜倚坐在巨大黑龍的犄角之間,她伸手摸了摸黑龍的角,道:“長淵,聽我講了如此多的紅塵俗事,你可是覺得厭煩?”


    “依著司命所說,世事繁瑣皆自成一趣。若有機會,我倒想親自去走一遭。”


    司命默了默:“你可是想要自由?”


    “想。”


    司命輕輕笑了:“我幫你可好?”


    “逆天改命必不得輕饒,司命,為了長淵犯此大罪,不值。”


    “長淵,你並不該無故受此責罰,所謂天命,又有誰見真的見過呢?我任司命星君一職,最不信的莫過於命運。摯友,若說為上古預言而受此囚禁,這幾萬年,足矣。”


    長淵沉默,繼而長歎:“司命,逆了天命,那人又怎麽會饒得了你……”


    司命冷笑:“幹他何事,左右不過是改改批錯了的上古語言。若是如此上天還要降罰……既然這天地不仁,我便是逆了又何妨。”


    天地不仁,我便是逆了……又何妨。


    此一言象是一句魔咒,在爾笙的腦海裏紮了根,一直盤旋不去,直至翌日她神智恍惚的醒來,腦袋炸裂一樣難受。她迷迷糊糊的打了水洗漱完了便坐在院裏的石桌旁發呆。


    適時,沈醉自霽靈的房間裏出來,青了一張臉,見爾笙一臉迷茫的傻坐著,皺眉問:“你昨夜莫不是趴在門前聽了一夜的牆角?”


    “天地不仁……”爾笙喃喃自語了幾句,才望著沈醉,恍然迴過神來,有些困惑的問,“師父,你說真的會有前世今生這一說麽?”


    “死一次約莫就清楚了。”沉醉心情不好的答完,轉身便出了院門,估計又是去買酒喝了。


    爾笙想,一定是師姐醒了又給師父吃癟了。她一聲歎息:“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就不知道讓著徒弟一下呢,真是個幼稚的師父。”言罷,她到井邊打了一盆水,又燒了一會兒,才端到霽靈門前敲了房門:“師姐,我來給你洗漱。”


    不料爾笙剛把門推開,忽然一陣陰風刮過,一顆黑色的珠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急速擦過爾笙的臉頰,“刷”的一聲直直衝向天際。


    爾笙還在怔然,霽靈動彈不得的躺在床上,狠狠瞪著爾笙:“定身術為何沒給我解了?”


    “昨天……就忘了。”爾笙呆呆的迴答。


    霽靈氣道:“那是骨蟎的內丹,尚未淨化,如此為禍人間的妖物跑了你還不去追!”


    爾笙被罵得一個激靈,立即答了聲好,迴屋提了一鱗劍便禦劍追去。


    天地浩大,區區一顆黑珠子哪裏是那麽容易找的。


    爾笙在空中禦劍尋了許久也沒有效果,在幾乎快要絕望之時忽覺無方後山傳來一絲詭異的氣息,她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決定尋著跟了過去。


    初入無方時的那場鬧劇讓爾笙對這個禁地徹底沒了心思,平日裏是連繞道也不大願意走這個方向的。今日為了那顆或許會禍害人間的珠子,爾笙咬了咬牙,愣是逼著自己在禁地上空轉了一圈,確實沒見著可疑的地方,便起了打道迴府的心思,身後忽的吹過一陣詭異的氣息。


    好歹也跟著霽靈走南闖北的收了許多妖怪,爾笙靈敏的判斷出這風中的氣味帶著妖異,還有濃重的殺氣!


    有妖怪潛入無方了……


    爾笙剛意識到這一點,忽然之間一記光刃不知從何處而起,急速像她砍去。爾笙目光一凜,立即驅動一鱗劍躲避開,但那光刃仿似活了一般,一擊不中竟轉了方向繼續對爾笙攻擊而來。爾笙招架不及,被打得連連後退好不難堪。


    而那光刃像在逗弄一個玩具一般,看似危險,卻都又在危急關頭堪堪停住,讓爾笙得以逃開。


    初時爾笙尚未察覺對方的意圖,但是躲著躲著她慢慢也感知到對方隻是在戲弄自己。自尊心受了極大的侮辱,爾笙躥來躥去的避了幾個來迴,見對方越玩越來勁兒,爾笙徹底怒了,停住一鱗劍,大膽的轉身迴頭,將這些年夫子教給她的禮儀盡數扔還迴去:


    “哪個龜孫子的在搞鬼!小雞雞不想要了嗎!”


    話音一落,光刃在爾笙麵看猛的頓住,不一會兒風中的殺氣盡消,一道魅人的嗓音仿似自天際飄來:“嘖嘖,看來這無方教徒也不甚嚴謹。”


    爾笙順著聲音定睛一看,一個長相妖孽的男子身著一襲極其豔麗了服裝歪歪的立在雲頭,他手中把玩著爾笙久尋不到的那顆骨蟎的內丹,此時的內丹已全然變作了黑色,男子歪著腦袋頗感興趣的望著她:“瞧這話說得多符合本公子的審美,這脾性若是做了本公子的徒弟該有多好玩。”


    爾笙打量了來人許久:“你是誰?”


    孔美人險些從雲頭上跌落,他危險的眯了眯眼:“本公子如此美麗的容貌都會忘記,小丫頭莫不是被無方閑人們教傻了?”


    爾笙又尋思了許久,終是在腦海裏摸出了一個模糊的身影:“美人?想做我師父的妖怪?”


    “小丫頭無禮,念在你我師徒二人分別三載的份上,便饒了你這次。且與為師走吧。”孔美人說著對爾笙伸出了漂亮的手指對她勾了一勾,示意她上前。


    爾笙握著一鱗劍橫在胸前,戒備的往後一退:“我是無方弟子,什麽時候拜過你這妖怪為師。”


    孔美人這才慢慢在雲頭上立起身子,歎道:“這些閑人最無聊的便是喜歡以天下大義來給人洗腦,吾徒不可聽信他們的話。修道不過隻為了求一身強大法力,無方眾人能教得了你的,我也能教,他們教不了的,我還能教。且在這無方還要空守什麽清規門戒,本公子向來不屑於什麽天道大義,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我家徒弟自然也是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如此逍遙生活你還不願與我走,可是想得清楚了?”


    爾笙不是個禮義廉恥堅立於心的姑娘,聽罷這些誘惑她可恥的動搖的一下,但是想到活生生的師父師姐,爾笙搖了搖頭道:“哼,這些條件……再加五十隻雞腿我也不去。”


    孔美人眯了眯眼:“本公子加你一百隻雞腿如何?”


    “再加十件漂亮的衣裳也不去。”


    “二十件。”


    爾笙可恥的沉默了,好半晌後才道:“幫我找到長淵……”


    孔美人挑了挑眉:“尋人本公子不大擅長,不過公子我認真尋起來倒是沒有誰會找不到。”


    爾笙看著一鱗劍靜默不語。


    孔美人招了招手依舊十分悠閑的模樣:“談妥了就快些過來,我仿似瞅見一個不大好對付的家夥過來了。”


    爾笙抬頭望向孔美人孔美人那隻手:“我們談妥什麽了?”她奇怪道,“你幫我找到長淵我也不去。”言罷揮了揮衣袖架了一鱗劍轉身便走。


    孔美人臉色難得青了一青,隨即笑了:“我素來不喜別人在我認真的時候開玩笑。”


    爾笙心知不妙,架了一鱗劍眨眼間便飛出去老遠,但是爾笙再快又怎能快得過孔美人。前一刻還立於雲頭上的身影一閃,眨眼間爾笙便被捂住了嘴,輕而易舉的被孔美人捉進的懷裏。


    孔美人涼涼道:“小丫頭,有的話是不能說的,比如說與本公子開玩笑,有的事是不能做的,比如說惹了本公子生氣,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比如說……”爾笙哪有心情聽他廢話,隻知自己現在受製與人,搞不好連命都會丟掉,情急之下全然不顧章法,張嘴便開咬,閃亮亮的虎牙直直啃在孔美人的虎口之上。


    誰會想到一個十七歲的修過仙的姑娘居然還會用小孩打架的招數。孔美人一下便懵了,手一鬆,那顆黑色珠子便落了下去。


    為禍人間的珠子……


    爾笙不知從哪裏來的大力,狠狠的將孔美人一推,追著珠子而去。


    孔美人反應過來,看著口水滴答的手,天生潔癖被勾起,他勃然大怒,一記殺氣凜凜的妖氣也跟著爾笙殺去。


    眼瞅著那珠子便要抓到了,孔美人在身後驀地出手,讓爾笙不得不迴身防守,這麽一擋,珠子又沒抓到。爾笙也生了怒氣,待孔美人再度出手時,爾笙握著一鱗劍,不管不顧的將自己的靈力化為劍刃直像孔美人劈砍而去。


    趁著孔美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爾笙一聲低喝,總算追上了骨蟎的內丹,還沒有來得及欣喜,衣領猛的一緊,爾笙驚駭的轉頭,看見孔美人目光灼灼的盯著爾笙,沉聲道:“邪靈珠藏在你體內?”


    爾笙茫然,孔美人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隻手扣在爾笙的手腕之上,象是在細細診斷,末了孔美人微微眯起了眼,神色依舊悠然,但是那雙黑眸之中流動的色彩卻起了變化,幾分狂喜,幾分激動:“我就知上古之物決計不會如此輕易的被毀掉。”


    爾笙被他語氣中的詭異之氣嚇倒,更是拚了命的掙紮,可此時的孔美人與方才仿若兩人,任爾笙如何動作都沒有半點放鬆。


    他劈手躲過爾笙手中的骨蟎內丹道:“此物雖比不得邪靈珠,但卻同為可斂收邪氣之物,配之你身中邪靈珠殘餘之氣應當會產生極奇妙的變化。”孔美人笑道,“小丫頭可想看看,是此物斂收了你體內的邪氣,還是你體內的邪氣將此物一並歸化?”


    爾笙全然不懂他在說什麽,但見孔美人笑得極其猥瑣,腦海裏窮盡思緒的都在想逃跑的辦法。


    孔美人邪惡的一笑:“我們來賭一賭吧,看看這世間是會在產出一顆邪靈珠,還是你會被變成一個由邪氣掌控的怪物。”


    爾笙心中驚懼:“你以大欺小,卑鄙無恥,不要臉!”


    “不巧,本公子最愛的便是自己這張臉。”他語調仍是輕鬆,手下動作卻半點不溫柔,單用一隻手禁錮了爾笙的動作,另一隻手“啪”的卸了爾笙的下巴,讓她的下顎骨脫臼,無法自己關合,孔美人迎著爾笙驚恐的目光,將全然漆黑的骨蟎內丹放進爾笙的嘴裏,接著手微微一用力又幫爾笙把下巴接了迴去,連帶著逼著她吞下骨蟎的內丹。


    爾笙隻覺那圓滾滾的珠子梗在喉嚨之間,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孔美人放了爾笙,抱著手在一旁閑閑看著,似在等爾笙起反應。


    不料等了半晌,爾笙仍舊伸長著脖子,拚命拍打胸口,一副努力吞咽的形容,她憋得一臉通紅,竟是一副快噎死了的模樣。


    孔美人嫌棄:“你嗓子眼怎生如此的細。”


    爾笙被梗得直翻白眼,她想,若是她就此被這個珠子噎死,除了死不瞑目,她估計連嗓子眼也閉不上。


    孔美人一聲歎息,一巴掌拍在爾笙的背上,那顆珠子便圓潤的轉過爾笙的喉嚨,總算滑進了食道裏麵,雖然依舊梗得她無比難受,卻比方才要舒服多了。


    這邊爾笙還在喘氣,不知何處又是一陣淩冽的殺氣撲來,孔美人挑眉一笑:“來了個送死的?”他手一揮,本以為能輕易的將這一記明目張膽的法術給擋迴去,卻不料這記殺氣極為蠻橫霸道,一擊攻上卸掉孔美人的防禦,又是一擊接連而來,直撞得孔美人一陣胸悶,堪堪往後退了兩步。


    孔美人壓下胸中翻湧的血氣,冷了麵色:“何人擾我?”


    冷風穿留過耳邊,風中沒有半絲對方的氣息。


    孔美人凝神應敵,爾笙卻沒心思去管那些,此時那骨蟎漆黑的內丹約莫已經滑進了她肚中,像在裏麵上串下跳一般絞得爾笙腹痛難忍,一張臉如紙蒼白。若不是她緊緊握著手中的一鱗劍,怕是早已跌下雲頭。


    疼痛愈發強烈,爾笙忍受不了的躬起了身子,害怕得喃喃道:“完了……完了,這貨拉不出來了,拉不出來了……”


    饒是在如此場景之下孔美人也被爾笙這話逗笑了,然而不等他唇角的笑拉開弧度,天邊行來的人又讓他眉目一沉,孔美人冷笑道:“方才竟是無方仙尊親自動的手麽?我竟不知,無方何時竟修了如此霸道的內息法術。”


    仙尊緩步踏雲而來,對孔美人的話並無辯解,清冷的眼眸隻淡淡掃了一眼爾笙,目光又在一鱗劍上停留了一會兒,最後落在孔美人身上道:“擾我無方,當誅。”


    孔美人唇邊的笑漸漸拉出一絲嗜血的弧度:“大話,若不是方才本……公子大意,又怎會被擦到身子。”


    仙尊微微一抬手,爾笙便覺得有股莫名的力量在拉著她走,孔美人冷冷一笑,爭鋒相對的以法術拖住爾笙:“我要收的徒弟豈是你說也不說一聲便能帶走的。”


    適時,一鱗劍卻像活了一般,倏地抬起劍尖,直指孔美人,一道寒光輕閃,孔美人牽連著爾笙的法力如同被隔空切斷一般,瞬間消失了,他麵色微妙的一變。


    電光火石見,仙尊手一揮,將爾笙拋至身後,迎上前去便與孔美人纏做一堆。


    仙尊本意是想讓爾笙禦劍離開此地,但哪想爾笙已痛得人事不省,仙尊如此一甩,爾笙便全仍然沒了定力的被甩了出去,直直往無方後山禁地落去。


    仙尊與孔美人激烈的交上了手,哪還有空去管爾笙。所以在此時沒有人注意到一道黑影在空中閃過,直撲爾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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