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國柱不太願意說太多。不知道為什麽。他站起身來,說一句:“整理一下東西,好長時間不看書了,要考就得一次成功,別考不上了。”


    他媽似乎嚇了一跳,驚訝道:“一個成人大學,還能考不上?”


    “那可不。就有呀。”


    “誰了?”他媽仿佛能猜到誰。她的問話隻是個形式,答案已經在她肚子裏。


    “誰了?反正成人考試其實也不容易。要考就一次過。”


    他媽沒再追問,隻是不住地i感歎:“說明啥了,說明幹啥事都不能馬馬虎虎。要當工人就當個好工人,要考就考出個樣子來,不然的話,丟人敗興的。”一轉頭,他母親又想起來最鬧心的事情,“國柱,你原來成天價幫人家車間高車組幹這幹那,後來就沒事了?”


    國柱一愣,心裏不由地嗵一聲,好像被什麽東西捅了一下。捅都地方正好是心窩子裏。他i感覺胸脯左側肋骨處,有一種抽搐的疼。臉上隨即也出現扭曲。是臉上肌肉的扭曲。


    他母親看著他,體貼地卻又充滿埋怨地用手指一指他:“前段時間看你忙忙碌碌的,還以為真有女娃娃看上你了,鬧半天白忙乎。”


    國柱本來就不愉快,聽母親這麽說,頓時把臉一拉,說:“別管。”


    “別管別管,就知道說別管。還會說啥呢?”他媽埋怨兒子,眼睛裏卻是擔憂和憐惜。她知道國柱不愛聽的話就是不愛聽,最好少說。她想了想,問:“那你考了職工大學,有沒有工資呢?”說著,緊張地盯著國柱的眼睛。


    國柱馬上說:“有,職工大學麽,就是為廠裏培養人才辦的,還能沒有工資?”


    “那你們同學,他們有沒有?”他媽還不放心。


    “有,他們已經上過一兩年了。都有工資。隻是沒有獎金。”


    他媽突然把頭使勁伸向前,幾乎要碰著晾在繩子是一塊抹布,著急地說:“沒獎金了?那每個月可是少了不少呢。”


    國柱把頭一撇,沒好氣地說:“這有啥奇怪的,不幹活本來就沒獎金。很正常。”


    他媽搖頭,不住地搖頭,不滿地說:“正常?太不正常了。既然為廠裏培養人才,就應該和上班的人一樣對待。不然的話,人家剛上班沒幾年,工資本來就不高,全靠每個月多拿幾個獎金了,結果,就因為上個職工大學,就要少掙兩三年的錢。兩三年下來,比別人少掙下多少錢呢,你算算。我算算啊,一個月獎金多少?五十?三十?”


    國柱不想接他媽的話,但不知怎麽無意中獎金兩字還是觸動了他。尤其是母親三十五十地數到仔細處,猶如拿雞毛撣子觸到自己胳肢窩。國柱整個人暗暗地猛然一跳。不用抬頭,他也能看見生自己養自己的這個平房小屋,已經住不下他們姐弟三人和父母。弟弟不常迴家的原因有這有那,但不滿意窄憋的小平房,可能才是潛伏在內心的真正理由。眼看著自己和弟弟都到了成家年齡,房子和錢在哪兒?不就隻靠工資和獎金嗎?想到這裏,他理解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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