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唱歌?不用會唱歌噠,我的傻妹妹喲!”


    從前經紀人就知道這姑娘實誠,或者可以說一根筋。不過那時是看別人家的藝人,帶著點看紀宣熱鬧的心態,本人還呆愣愣的,有時候處事怪可愛的。再說,裴繼誠的合作對手是這樣的人,多省心啊!現在簡直心力交瘁——當紅炸子雞帶你個小白板上節目表演,多好的機會啊。他都預備好了對方感謝的太過他要說點什麽了……沒想到人家一聽就立刻擺手:不行不行,不會唱歌。


    “姐……”桃子立刻出言阻止她繼續拒絕,“不然咱先打電話問問宣姐,聽聽她的意見?”


    “對對對,”經紀人掏出手機,“我這就給紀宣打電話,我跟她說!”


    “可是……”牧之還在猶豫。


    “像是這種性質的表演,是不要求我們全開麥的。”裴繼誠還以為她是什麽完美主義者,慢慢寬慰她,“一些有難度的部分預錄的音完全可以覆蓋掉,電視台也要追求完美的效果的,這個你可以放心。雖然會有一些表演的動作,但是都比較簡單,以你的基礎有空的時候我們練兩遍就不會有問題。”


    “不是……所謂半開麥,其實還是要自己唱一點的吧……”牧之為難。


    裴繼誠一時無語,他一直以為牧之是那種既要求完美,又要求真實的老實人,怎麽聽這意思倒是想假唱呢……


    “其實……”他斟酌詞句,“這種舞台和對標的觀眾對‘完美’展現的要求並不高,大家節下看個晚會,就是想看看自己喜歡的偶像,消磨消磨時間。所以我們在保證演出效果不出大錯的基礎上,最好還是給大家一個比較真實的效果。這種場合假唱的話,尤其你還是是個新人,是有可能要麵臨輿論壓力的。”


    “說的就是呢,”牧之也苦著一張臉,“我的‘不會唱歌’,不是唱的不好的那種不會,那能拿來嚇人的那種不會……”


    說來這也是一段慘痛的青春經曆——上學的時候這些老師也不知道是有什麽偏見,總覺得學習好的人什麽都會幹一點,特別是牧之這種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一到學校有什麽文藝匯演,總是會來問她:牧之也出個節目吧!


    出什麽節目呢?她倒是也學過跳舞,那種少兒階段絕對不會打擊小朋友積極性的老師都會委婉的建議她,當個樂趣就好,不要太當真……各種樂器更是直接被掛在看不懂簡譜這種神奇的地方。所以老師理所當然的建議:牧之聲音好聽,就唱歌吧……好像唱歌是什麽簡單的事情。


    而事實證明,就像是天才是正態分布曲線上靠近頂端那鳳毛麟角的5%,像是牧之這樣完全一竅不通的人就是尾巴上可以忽略不計的另外5%,她一開口真是沒有幾個音節能靠近調子,往往試唱了兩句話,老師就尷尬的叫停了。更尷尬的是,初中和小學時,老師是不隨著班級升的,所以這種尷尬,她每年都要至少經曆一次……


    沒想到進入工作後,她還要再尷尬的給人證明,她的不會唱歌,到底能“不會”到什麽程度。


    她看著裴繼誠皺著眉審視她,隻能苦巴巴著一張臉給他把自己的隱痛四舍五入講了一遍。


    “我就不開口嚇唬你了,真的沒法聽的那種水準!這個宣姐同不同意都沒辦法!不然你再問問歆藝?”


    經紀人翻了個白眼兒沒說話,顧歆藝如果有時間怎麽會問到她?他撓撓頭看看裴繼誠,發現裴繼誠正被這段搞笑的“青春往事”逗的笑逐顏開,於是他試著建議:“要不咱跟節目組商量下,能不能給牧之假唱?”


    還沒等牧之拒絕三連,裴繼誠就好笑的問:“假唱用誰的音源?原唱的麽?”


    牧之這個人,有一種很奇怪的責任心,事情沒問到她頭上還好,一旦問到了,而她又不能幫忙,不看著人家解決掉她就會覺得自己有所虧欠。就像是現在,裴繼誠需要一個合作夥伴,而自己卻力所不逮,換了別人隻微笑著“抱歉不能幫到你”算是作結了,而她還蹲在那裏積極的替人家窮舉自己腦子裏認識的有限幾個藝人……


    “劇組的這幾個我基本都問過了!”經紀人無奈。


    “那那那那那……”牧之更加為難,“小黎會唱歌麽?”她迴過頭去問桃子。


    桃子被她這神來一筆搞得無語,隻能幹巴巴的迴她:“我不知道。”


    “小黎是誰?”經紀人疑惑的問,就連裴繼誠也一頭霧水。


    “黎彬彬,也是我們劇組的演員,就是新劇本裏飾演女刺客的那個小姑娘。挺漂亮的,而且明天是她最後一場戲,晚上也應該沒有其它的安排。”


    人攪合進不熟悉的事情裏就會輕易的陷入錯誤的思維定勢。就像是這件事,她先入為主的認為裴繼誠必須要一個搭檔才能演出,而沒有理解他隻是在平衡一個合適的話題效果,並不是任何一個漂亮會唱歌的姑娘都可以站在那個位置,跟人家一起表演的。


    不知為什麽,桃子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裏的口罩,然後心虛的看了一眼裴繼誠——他正一臉高深莫測的看著牧之——然後衡量了下,現在仿佛是已經錯過了給她戴上的最好時機,隻能暗戳戳的拽她一把。


    有了這一把,牧之立刻意識到,自己可能又說錯話了。


    而經紀人已經意識到再聊下去是浪費時間了,他也沒再問黎彬彬又是誰,隻是打算給這沒頭沒腦的聊天結個尾:“我先再問問別人吧。”


    然後他看了眼裴繼誠,兩人合作多年,彼此間很有默契,裴繼誠頷首同意了他的意思——時間太趕了,實在不行,就獨唱吧。


    “不然問問喬少傑呢?”


    桃子簡直要推她了,這又是什麽魔鬼發言?


    幸好牧之乖覺的補充:“我的意思是,喬少傑認識的人也挺多的,也許他的哪個朋友恰巧有檔期呢!”


    “嗯,這倒是,少傑上午沒來,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吧,還是牧之腦子活。”裴繼誠笑著接過了話,真的當即就給喬少傑打了電話。


    到上午他們的戲份基本拍完,牧之聽到經紀人跟裴繼誠聊工作,喬少傑確實很靠譜的給找到了合適的人選,他們正準備聯合對方的團隊發一波臨時救場的通稿。


    好像她的責任落實了,心裏終於安定下來。


    中午的空檔時間不多,兩個人都在片場吃了盒飯,裴繼誠要跟經紀人聊工作,牧之便帶著桃子四處逛逛當消食。


    “姐啊,以後這別人的工作,咱不要亂插嘴,特別在工作安排這塊,人家經紀人都是多年工作經驗,十分老道的。咱沒有人家考慮的那麽全麵,很容易說錯話。”


    牧之悶悶的點頭,但其實是很有挫敗感的。從前她從不在同一個錯誤的地方送兩次分,現在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跌倒在多嘴多舌這一項上。更糟糕的是,她心裏完全沒有建立對口舌之害的敏感性,不像是別的錯誤,犯過一次會有一根警醒的線攔著她。


    “我以前都不知道,我是這麽多嘴的一個人!”她懊惱的感慨。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桃子安慰她,“裴哥要上節目,之前宣傳的是cp,如果能找到,最好是用另一個cp替,或者找另一個有名氣有粉絲的搭檔,這樣宣傳上都有噱頭。不行他自己上也行。如果用小黎的話,名氣差太多,輿論會有雜音。”


    “但是……我的名氣也並沒有比小黎大很多……”牧之不解。


    “可你是雲紋的女主角,是裴哥在這部戲裏的官配,帶你出鏡是提攜是欣賞是為戲宣傳。你想他帶小黎……這樣沒什麽身份的新人,不用什麽惡意緋聞都能發散出一棟樓去……”


    “所謂提攜、欣賞基本上同惡意的緋聞不是基本上差不多的東西麽?”她並不是想杠,隻不過說到這裏,又好奇的想打聽。


    “怎麽能是同樣的東西呢?你有宣姐,有慕青,有待播的無所依著,別人提攜你,就是因為你優秀,即便有惡意的聲音,我們的公關團隊也能掰成是因為你本身足夠好。可是小黎沒有什麽可以證明她後續的東西,也沒有為她戰鬥的團隊,這樣貿然的放在輿論場上,她本人要任人宰割,帶她上場的人也說不清楚。”


    牧之沉默了會兒,說:“我要再想想。”


    但其實她已經模模糊糊摸到了一點問題的所在——她一直深恨自己不知為何突然開始自大的對自己尚不了解的領域指點江山,並且屢次不改。現在才慢慢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在用從前熟悉的那套規則在生套現在的生活,一遇到問題首先想的就是“讀書的時候怎麽樣”,導致她每一次並沒有真正的識別出什麽是“了解的領域”,什麽是“不了解”的。識別不出,所以沒有預警,所以一再犯錯。過去的二十幾年,她一直自信自己在進取,在求索,終於有個契機跳出來才發現,原來她已經慢慢的踏入了另一種思維的定勢……


    而另一邊,裴繼誠同經紀人終於敲定了工作,看著時間還有一點,他閑閑的問經紀人:“你怎麽看趙牧之?”


    “書呆子!”經紀人想也不想就迴答。


    裴繼誠若有所思的用食指扣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聲響,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你對她這麽感興趣,看上她了?”


    裴繼誠聽了隻是笑笑,也沒有迴答這個問題:“黎彬彬新加的那場戲你看了麽?居然把司南靜的高光戲份搶走了。”


    “就是她啊……”經紀人恍然大悟,“這事兒我知道,當時說要改的時候王導都拍桌子了,不過幾方力量吧,最後還是給改了。我當時看也不影響我們,就沒多說話。怎麽……”


    “這事兒還有個前情提要,黎彬彬原本演的是李光秀,那個挺悲情的配角,被換角的前前後後多多少少都跟趙牧之有點關係……而且,上午她肯定是看出來這個改動的意思的。”


    將這前前後後穿起來捋了一遍,經紀人反而笑了:“想太多了,我看她也不是老好人,也不是憋著壞要坑誰。就是沒琢磨明白這個事兒。”


    看裴繼誠挑挑眉看他,他繼續往下說:“我倒是對她沒什麽關注,不過看紀宣帶她,很多交涉場合能不帶就不帶她,能不讓她說話就不讓她說。你也知道,很多場麵,同樣的話藝人來說比經紀人說省力氣,紀宣又不是閑的長毛了,為的是什麽不是很清楚麽?再說,她要真心機,還能提那麽蠢的建議?真要對改動不滿,給紀宣打電話不是更有用?她要是聰明點就該知道,這劇組有人看她不爽,但絕不是那種連公司都沒簽,讓人說換角就換角的丫頭片子。”


    裴繼誠點頭:“倒是我想複雜了。”


    “誒呦,這種姑娘,將來怕是要吃虧……”車裏沒別人,經紀人說話就隨意了點,難得有閑心對別人慨歎了番。


    “這就是你想左了,”裴繼誠不讚成他的看法,“人情世故不同於別的,不懂的人都有不懂的底氣,真要有吃大虧那天,我看人家能懂得比誰都快。”


    經紀人倒沒什麽意見,莫聊閑人,多嘴了兩句後他的注意力又聚焦於劇本:“誒呀,你別說,那個黎什麽……明天擔這麽重的戲份,可別耽誤事兒啊……咱明天可是得早點過去多合兩遍才穩妥的。不行我得跟導演說說,我們下午的行程一點變數都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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