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視城,牧之的來往都是由劇組接送,紀宣憋了一路,一關上門立刻爆發:“你下次發作之前能不能先給我打個招唿?你知道那是誰麽張口就懟?”


    牧之毫無防備就被她劈頭蓋臉的喝住,之前輕飄飄略有不愉快的一段在她心裏早就算是完結了,一時之間竟有些懵:“是說……喬少傑?”


    看著她不摻假的茫然,紀宣平複了下語氣:“喬少傑這個人背景很厚,你跟他有衝突,公司未必不會你拿你做人情。”


    “兩句口角而已,再說又不是我先挑事兒的。”牧之覺得莫名,宣姐實在是太小題大做了。


    “我不是在說今天,我是說以後!”實在是有必要給這天真的姑娘控控腦子裏的水,“你給我態度端正點,看到製片人對他的態度了麽?人家才是一家人!喬少傑的身家在資本圈是數得上的,他要來娛樂圈,多得是資源他看上什麽什麽是他的。你們一旦有矛盾,是大事還是小事是人家說了算,不是你,懂麽!”


    牧之摳摳手指,不說話。


    察覺到自己的語氣過於嚴肅了,紀宣又盡量放軟和了一點:“你已經進入社會了,有個詞叫‘社畜’,形容的就是我們這些還在起步的人。等到有一天,你奮鬥到好像是莫宴或者是你那個顏老師那種高度,就有了資格不在乎這種權貴的無聊挑釁。但在那之前,請你遵循這個社會的規則。”


    這話當然不能說得誰心裏舒服,但是牧之又不是那種中二任性的不懂事少女了,自然曉得利害,點點頭表示自己會注意的。


    得到她的表態,紀宣更軟和下來,拉著她坐下細細叮囑:“其實喬少傑這個人算不上壞,就是跋扈驕縱了些,你順著他說,他也不會認真為難誰。隻不過,這種人你讓他有一個不順心,他就得讓你有十個,為點小事得罪他,劃不來!”


    “嗯,我懂,沒必要把無謂的人推到對立的立場。”牧之小聲的重複這個顏老師之前就說給她聽的道理,那個星夜她聽了也覺得十分有道理,覺得自己又學到了又成熟了些。現在再看,聽過了跟實際懂了還是有著漫長的距離——人不一頭撞到狀況裏,所有的道理都隻是紙麵上輕飄飄的一句話。上次有顏老師,這次有宣姐,可是總有一天他們都不在身邊,自己也不能永遠都心安理得的在別人的保護下生存。


    我們在讀書的時候,學的是為人處事的大道理,橫平豎直,端正方圓。可是等到我們求生的時候,誰能更快模糊掉這些規則,讓它們軟化成恰到好處的保護著各人利益和心理舒適的框架,才是最重要的。


    這是段難受的曆程,可是每個人都要摸索著走過來,牧之想,自己也一定可以!


    紀宣原本以為她這種書呆子型的要大動幹戈軟磨硬泡勸上好久,看她迅速就蔫嗒嗒的接受了心裏還有點不是滋味——如果今天是薑總帶著她,即便是不懂事的喬少傑也不會如此囂張。


    不過她並不是擅長傷春悲秋的性格,她相信自己有如此的能力,手下有牧之這樣各方麵平均分極高的藝人,也有薑總的賞識,走到讓人不可輕視那一步不過是時間的問題。所以她又簡單的交代了兩句,就叮囑牧之早點休息,好明天狀態滿滿的參加職業生涯的首個開機儀式。然後就拉著桃子去她的房間交代事情。


    “你是牧之的助理,你要想清楚自己的職業路線——是要單純給她當個保姆,吃喝拉撒照顧好,她提什麽要求就滿足,還是希望做個能獨當一麵的助理,將來往經紀人或者其他更有挑戰的職業發展?”


    桃子沒想到她有此一問,一時不解其意,吃驚的張大了嘴巴。


    可能是跟牧之相處久了,看到桃子這樣無法點撥即通讓她有些煩躁:“我對你今天的狀態很失望,牧之首次麵對工作,而你全程絲毫不主動,很多場景任由她出狀況。我當時是看重你為人比較八麵玲瓏才定下你來給牧之做助理的,她不是頤指氣使的藝人,你不需要發愁怎麽讓她滿意,但是她麵對社會經驗欠缺,需要有個人為她緩和,為她打點。我建議你好好想一想,怎麽做這份工作。”


    ……


    敲打過桃子,紀宣疲憊的迴到自己的房間,放上一缸熱水想要好好泡個澡讓自己舒緩下。


    今天她確實是有些挫敗的,從前做特助的時候,並不知道有這麽多方方麵麵的小事需要用心,一到正式的短兵相接,感覺自己在通盤規劃上還是很多欠缺——在她最擅長的那部分過後,處處可見漏洞。


    跟別人尚且能發脾氣,跟自己呢?她輕錘著繃了一天的腰背,放鬆片刻,然後趕緊重新審視自己還有沒有其它的漏洞吧……


    總統套間上下兩層,桃子作為助理跟牧之同住,在這裏有自己一個小小的單間。她被教育了後關照了牧之幾句就躲在自己的房間反思,也是怕頻繁出入會打擾到牧之看劇本。


    房間裏通明的燈火顯得十分寂寥又空曠,從前牧之覺得新租的房子陌生,可那陌生被每天的早起晚歸一點點變得熟悉起來。現在她又重新來到另一個陌生的環境,未來的三個多月時間都要在這裏度過,又要再慢慢熟悉一個新的環境。


    主臥的書桌上置放了外觀新鮮的綠色植物,旁邊不乏精巧的擺件。其中一件小小的沙漏吸引了她的目光,人心裏煩躁的時候就愛幹一些簡單重複的事情,來幫助自己重歸平靜。她反複擺弄著那個沙漏,一時心有所感,拍下來發了條朋友圈。


    不多時,桌子上的電話突然震動了起來,她趕緊接起來:“顏老師!”


    “在看劇本?”


    顏晟安本來刷到了牧之的朋友圈,感覺她應該是心情不大好,可是電話通了她卻沒有提及。兩個人聊了聊對影視城的觀感,又給牧之介紹了些當地他覺得好吃的小店,還分享了下那些年他參加的開機儀式——當然添油加醋了許多糗事逗她一笑——當然找借口視了個頻,由據說是迫切想念牧之的十月帶著顏晟安出鏡……


    “顏老師……你以前有沒有那種……因為自己還不夠強大,所以做不願意的退步的時候?”猶豫了許久,牧之還是決定聽聽他的看法。


    “以前?我現在也經常被人家追著改劇本啊,你不都看過麽?”


    “噗,”牧之被他逗笑,“哪有,我看到的都是你追著要改!”


    視頻裏顏晟安揉了兩把唿嚕嚕的十月:“這是策略,我要不主動,改的更多!”


    眼看把牧之逗得更開心了,他抓緊時間暗戳戳的開解她:“我大學的時候就開始跟著老師接商業寫作,那會兒年輕不懂事,不管是老師還是甲方想改,統一都覺得他們腦子不好!”他裝模作樣的說,“不過現在再迴想下,人年輕的時候看東西難免片麵,別人願意提出意見,不論是從年長的角度,專業的角度,市場的角度,還是什麽角度,都會給我一個更全麵的視角。對這個視角快速的掌握,其實,是個很重要的成長成熟的過程。”


    “那……可是有這麽多視角,它們要是怎麽也不能同你的想法統一怎麽辦?”


    “對啊,它們自己也不可能統一,我隻是去知道去參考這些視角,又沒說一定要改!”


    “欸……”牧之覺得他簡直就是在耍賴。


    “看問題的角度當然很重要,可是自己也很重要啊。堅持單一的角度會讓人狹隘,可是人家說什麽都要聽,又會陷入平庸沒有性格沒有自我的境地。怎麽樣去協調這兩者的比例,為自己選擇合適的觀念融入自己,是每個人需要一直思考一直去修正的。”


    沙漏裏的沙子是銀灰色帶一點璀璨的藍的閃光,雖然隻是少少一些,卻在流動中給人星河流淌的感覺,就像是顏老師浮在耳邊的聲音。


    牧之突然意識到,他一定是知道了自己心有鬱結在開導自己,心裏就像剛吃了軟軟的,甜絲絲的。


    “顏老師你真好!”她輕輕說。


    猝不及防收了一張好人卡,顏晟安簡直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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