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之愣了愣,一時沒說話,就聽唐嘉嘉很歡樂的接:“怎麽會呢,她都已經有了顏老師的微信了。”


    許清笑笑沒再說什麽,繼續低頭刷她的題。


    “那可不一樣。”牧之有些低落的迴答。


    隨著年歲漸長,很多人都會在某一個瞬間離開,這離開慢慢的也不再有一個類似於畢業典禮之類的儀式,可能是一次晚飯結束後的再見,可能是一次微信或者電話裏的晚安,就再也沒有聯絡了……沒有吵架沒有爭執沒有芥蒂,隻不過再找不到聯係的必要了。


    她心裏覺得有些遺憾,索然無趣的拿著手裏的青豆挑挑揀揀:“顏老師那麽忙,沒什麽事兒怎麽好意思打擾他。”想了想又補充,“還有莫姐啊,季導啊,很多人都是。”


    “也是呢,”唐嘉嘉對了許多零食背後的熱量表為難,挑挑揀揀,比比對對,“我們總監人就已經很好啦,但是下了班我可不敢找他,感覺特別不合適。”


    不過她很快的分出了勝負,女孩子的節食,總是在明天,在吃過這個之後。挑了盒巧克力夾心餅幹,可能是微苦的香氣啟發了她,她嚼著食物含混不清的來了句:“不過也沒什麽啊,你就算是花上兩三年去拍戲,隨時可以迴來繼續學業嘛,大不了出國。”原本隻是天外飛仙的一句,說著說著卻更加覺得可行性甚大,“你看哈,你的成績在這裏,底子也打的好,本來申請就不難了。這萬一再成了大明星,國外的學校喜歡這個——成功的嚐試各種可能性。”


    “我圖什麽呀,要出國我現在也能申請。”


    “不一樣的好吧,趙牧之,”她擺出一副揮斥方遒的樣子,揮舞著手裏的小熊貓形狀餅幹,“你看現在的學術圈,技能樹都快鎖死了。我們這些普通人研究來研究去能研究出什麽新鮮的東西麽?就算能也不缺你那麽兩三年。反正我覺得,我們隻是在找一個比較擅長的謀生的方法,一份工作而已,又不是真的熱愛科研,深愛探索發現宇宙的奧秘。那去演戲跟去讀博有什麽區別呢?”


    趙牧之被她這歪理說的一時無語。“喜歡什麽”這個論題在她的心裏盤桓了很久,實在沒有答案。她在幼兒園的時候喜歡畫畫,喜歡各種豐富的色彩。後來不了了之了。上了小學又喜歡舞蹈,跟著人學了幾天,吃不了那個苦。中學的時候又覺得自己喜歡寫作,嚐試了下,發現自己對閱讀的喜愛遠勝於寫作。到了大學,她終於確定了,就喜歡學習吧,挺好的,把考卷上的題答對,就能拿高分,還有什麽比這更省心的。


    ……


    年輕人聊天就是這樣,本來沒有想的太深遠,一句接一句的,突然就好像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真理,為了證明自己是正確的,已經忘了本來隻是閑聊打發時間的目的,努力的找各種論據想要說服對方。甚至沒有留意聊得是人家的人生方向這種大事,就這樣輕易三兩句說下來。是做了學生太久了,習慣於答題,答的再天馬行空也不過是一個卷麵上的成績,並不需要負什麽責任。


    “再說了,”唐嘉嘉發揮她離題千裏,但隨時能掰扯迴來的特長,“我們也不需要多久,有個兩三年,我們跟顏老師的關係打牢靠,拐迴家來做我們牧之的壓寨相公,多好呀!”


    要不是還得自己收拾,牧之真想把一包青豆都給她撒過去。


    “唐嘉嘉,你就不能想點健康的?”


    “趙牧之,這話咱得說清楚,我說的哪裏不健康?”唐嘉嘉掐腰站在宿舍正中央,可把自己驕傲壞了。


    牧之想都沒想就迴她:“壓寨相公在新中國是違法的,你說你哪裏健康?”


    “所以牧之,”她們吵吵鬧鬧完全沒有影響許清的學習,但是她也確實很想知道牧之的選擇,“如果隨時可以迴來,你會想走一條從沒想過的路麽?”


    牧之想了想:“那好像也沒什麽影響,還挺好玩的。”


    “那如果……我是說如果,走上這條路以後,很多現實中的東西就無法挽迴了呢?”


    “怎麽可能呢?那就掰迴來!”牧之開玩笑的比了個亮手臂肌肉的動作。


    “沒有……不可能,就是迴不來了,你會怎麽選?”


    牧之剛想要繼續開玩笑,突然就想到了許清麵臨的選擇,於是她認真的想了想:“如果現狀我不喜歡,那不一樣的未來就蘊含著無限的可能,我願意破釜成舟一試。”


    許清也聽出了這份認真,瞬間明白了它由何而來,她點點頭,很淡的嗯了一聲,繼續做自己的題了。


    隻有二貨唐嘉嘉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她繼續十分歡樂的發表著她自以為很正確的人生指導理念。


    牧之拿起手機,顏老師的微信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她最後發的那個表情包。許清提醒了她,他如果不再問她“劇本看的怎麽樣”後,他們倆就沒什好聊的了,也就不需要再聯絡了。


    不過她很快欣慰的想,這不是比在圖書館遇到一個超級棒的帥哥好一點麽?起碼她都已經有微信了。


    拍戲的累是一種心累,而從中獲得的暢快感說出來更像是自虐的快感——被否定,不認同,挨罵,然後一次次的嚐試,終於聽到“過了”的那個瞬間就像是在火鍋紅湯席上灌了一聽雪碧,爽!


    自從季副導跟她聊了補簽之後,她的工作模式就肉眼可見的變了。當晚她就被加進了主創群,一個個金光閃閃的名字嚇得她每次開微信都小心翼翼,生怕手瘸發了什麽不該發的內容到這個群裏。她的戲排的密集起來,沒戲拍的時候她也開始積極的找機會問——剛剛這一塊為什麽要這樣呀之類的。要主動要主動!顏老師的教誨儼然為她開道的金科玉律。


    “唉!這麽好的孩子,怎麽就不想做演員呢!”季副導遠遠的看著,一有機會就跟莫宴長籲短歎。


    “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替你勸她的。”莫宴非常冷漠的迴應他。


    “怎麽地捏?你不是也很欣賞牧之麽?”


    “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人家原本就順風順水的,又不想來,硬拖進來,你培養呀?”


    “唉!”季副導繼續歎氣,“真是個好苗子,還聰明,她要是真心想在這行發展,沒有不成的!”


    莫宴不說話,因為如果沒有這片真心,是受不了名利場上這許多的委屈的。


    這個周末,唐嘉嘉扭捏的跟她忘年交提了想跟偶像合影的小心願,季副導心大的讓她自己去問:“又不是不認識,拿出自己人的風範好吧,直接說想合影,被撅迴來也痛快點!”


    “呸!”唐嘉嘉送了他一個聲情並茂的表情。


    “對,就拿出這種態度來跟他說,嚇得他不得不給你!”胖子心寬。


    不過薛建十分的好說話,就在唐嘉嘉用業務不是很熟練的淑女臉磨磨嘰嘰九曲十八彎表達她的想法,還沒表達完的時候,薛建就痛快的表示:“沒問題呀,不過現在穿著戲服不能拍,不然等等我今天的鏡頭都拍完再合影?”


    唐嘉嘉高興的差點兒當場就蹦起來,抱著牧之大聲嚷嚷自己的偶像一級棒。


    牧之非常尷尬,隻能跟薛建解釋:“薛老師別擔心,今天出院放風的時候醫生說了,她沒有攻擊傾向,就是瘋了點。”


    薛建寬和的看著她們兩個打打鬧鬧。一直以來,趙牧之都是隻跟莫宴對戲,因為都是一個片場的關係,也能跟陳老師蹭幾個師。商場這邊的薛老師,她看了許多場戲,真正說上話,可能還沒有經常替季副導跑腿的唐嘉嘉多。以前看著薛老師下了戲就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沒什麽必要的事牧之完全不敢打擾他。這次托著唐嘉嘉這個話嘮的福,才知道薛老師不僅為人寬和平易近人,還對年輕人的話題十分感興趣,不管是聊最近的八卦還是最火的遊戲,甚至最新的球鞋,他都能跟唐嘉嘉毫無阻礙的交流。


    “薛老師,你們演員也太厲害了,你看你前一分鍾還在跟我講遊戲攻略呢,下一分鍾,唰,就變臉了!怎麽做到的呀!”唐嘉嘉拍馬屁。


    薛建想也沒想,很自然的拉過她的手,她的手掌白皙纖長,隻在食指的關節處有經常握筆的老繭:“你看你這隻手,假設我的手上有一支很鋒利的刀,刀刃能夠刮開表皮層,劃破真皮層,直接劃入皮下組織……把所有阻礙它的纖維,毛細血管,皮膚組織全部齊齊劃斷。然後……”


    他用非常蠱惑人心的氣聲低低的說著,就像是直接說到人的心底,趙牧之還在條件反射的迴憶皮膚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兒,心思下意識的就跟隨著他象征是刀的指尖一下子劃下來,劃到心裏的手掌上,一下子就劃了進去……


    唐嘉嘉趕緊把手抽了出來,反複翻看:“薛老師,我剛剛好像真的被劃到了一樣……”


    薛建笑:“當你真的相信的時候,你的感覺就會欺騙你。”


    牧之也翻著心裏的手掌,是疼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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