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鍾後,那頭金發又緩緩變迴了黑發,前後不過半分鍾,恍若錯覺。千梧盯著鏡中自己的臉,胸口起伏逐漸劇烈,片刻後,他忽然大步向前,拿起台子上的水晶燭台一把摔出去,水晶碰到堅硬的大理石瓷磚嘩啦一聲炸裂,碎渣濺得到處是。“什麽意思?”他聲線難以控製地顫抖著,“神經是什麽意思?副本鬼怪送給我的畫像是個沒見過的動物,接下來的副本幹脆不給我道具了,反而讓我時不時和boss沾染上共性,它是想告訴我,我已經和其他玩家不一樣了,我不是我,而是神經裏被豢養的一些亂七八糟的鬼東西,是嗎?!”江沉大步走過來,雙手扶住他肩膀,語氣溫柔,“千梧,冷靜點,冷靜,聽我說”“我冷靜不了!”千梧怒極反笑,指著自己,“所有異象都集中在我身上,其他人的命都是無常,彭彭他們三個說走散就走散,下一個本還不知道能不能匯合。你看著我,說不定哪天一覺醒來我變成了副本裏的鬼魂,江沉,到那一天”洗手間裏忽然安靜下來,千梧話說到一半生生卡在喉嚨裏,他眼眶深紅一片,攥著江沉領口的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嘶啞道:“到那一天,我們有時間道別嗎?”“不會的。”江沉瞳孔劇烈地縮著,他內心沉痛,但神情依舊包容溫柔,捧著千梧的頭低聲道:“不會的,你在我身邊,我們拉著彼此,我們兩個永遠都不會走散。”千梧喘著粗氣不語,江沉與他額頭相抵,注視他片刻後托起他的臉頰吻他。千梧的手指穿插在江沉發間,短短的有些硬的發質,紮在手心,讓人覺得稍微心安。“按照現在拿分的節奏,我可以慢慢累積兩個滿分的,隻要你等一等。”江沉在他耳邊低聲安撫道:“從下一個本開始,無論你感知到什麽,別輕舉妄動,來和我說,所有主動的行動都交給我做,你不要再把冷靜分刷負了,好嗎?”千梧點點頭,脫力般地嗯了一聲。江沉攥著他的手,輕輕幫他理順剛才抓亂的頭發。“即便在你身上發生重大變故,未嚐不是好事。”江沉語氣平靜,“我們所有的被動都來自於對神經不夠了解,但其實每一種體係都必然有維持運行的規則,無論發生什麽,都能幫我們更深一步觸摸到真相。”千梧看著他,江沉溫柔地笑了笑,“深唿吸,冷靜下來。”千梧隻得照做了,他深吸一口氣,忽然想到小時候和江沉吵架。因為江沉過於講究條理,邏輯又完美得滴水不漏,他常常被江沉氣瘋。有一次他氣得無法唿吸,江沉就是這樣抓著他的小手,嚴肅道:“深唿吸,冷靜下來,跟我學”“惹你生氣的都是大壞蛋。”千梧那時候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明明就是你啊!你就是那個大壞蛋。”小江沉依舊沉穩,“嗯,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後來他們做了情侶,江沉就很少和他吵架了,生氣時也隨他發泄,有時候他說了很過分的話,江沉也隻忍著。隻是江沉從來不是個吃悶虧的主,白天和好後,晚上都會找迴來。千梧出了一會神,唿吸終於平和下來,迴神間聽江沉低聲道:“其實你情緒還是不太穩定。”“嗯?什麽?”千梧迴頭看著他。江沉攥著他的手,“你有過長時間的憂鬱,即便已經好了,也隨時可能有情緒異常波動,我得留點心。”看他篤定和信誓旦旦的樣子,仿佛在發誓要對一個精神病男朋友不離不棄。千梧氣得踩了他一腳,“我沒病。”“嗯。”江沉摸摸他的頭,“這不是病,你隻是有時候心情不好。”千梧:“……”門外拍賣會的聲音忽然喧囂,像是瞬間穿透了洗手間的門,極其不正常。千梧嚇了一跳,扭頭看向緊閉的門。主持人:“那麽,本場最後一件拍品《小像》,請大家出價”“去看看。”千梧說,“看看那鬼東西能賣多少錢。”神經刻意給放了個擴音,八成是特殊線索。江沉點點頭,拉著他的手拽開洗手間的門。他們走到二樓欄杆邊,看著下麵的宴會廳。觀眾席上一片漆黑,主持人站在高光裏,她笑著抬手指向下麵,“一塊錢”光束追到那個價牌上,千梧探頭看了一眼出價的人,很陌生的一張臉。“一塊錢起拍?”千梧冷漠道:“雖然我不承認那是我的小像,但不得不說還是有點生氣。”江沉遺憾地拍了拍他的手。“一塊錢,這位先生叫了一塊錢。”“一塊錢一次,一塊錢兩次”千梧沉著臉問江沉,“你有錢嗎?”“瘋了你,還要競價?”江沉難以置信,還是下意識拍了拍兜,“我哪有錢。”主持人:“一塊錢三次!好!成”“交”字還未出口,拍賣槌懸在空中,所有聲音戛然而止。仿佛有人拉了電閘,公館裏瞬間一片漆黑,就連身後房門上的裝飾燈都熄滅了,伸手不見五指。公館內卻沒有任何驚叫,黑暗中,江沉死死攥著千梧的手,他們隻能聽見彼此的唿吸和心跳聲。三秒鍾後,一聲不屬於公館的鍾響忽然劃破寧靜,似乎有啪嗒一聲開關聲,四周瞬間明亮如白晝。千梧忽然發現自己不在二樓,而在一個大房子的一樓,家具富貴古色古香,頗有民國風味,像是阿九副本裏的裝潢。江沉在他身邊,緊緊攥著他。在他們身邊,有幾十個和他們一樣滿臉茫然的人,陌生而警惕地看著彼此。“啊呀,有人來了。”一個有些油膩的男人的聲音響起。眾人不約而同看向門口,那是一個穿著格子襯衫和西裝馬甲的微胖男人,三十來歲,戴著眼睛和花呢色鴨舌帽,憨態可掬。他站在門口,把著紅檀木的門框說,“你們怎麽自己進來啦?我還要去迎接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