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熱紅酒。”江沉挑眉,湊近杯口觀察兩秒,“還撒了糖粉,很正宗啊。”千梧神色平靜,看他一會後問道:“又是管家送的?”“可能想慶祝你今晚終於要死了。也好,反而不會下毒吧。”江沉說著把熱紅酒遞過來,說道:“喝掉吧,喝過後好好睡一覺,睜眼到天明,我保證你沒事。”千梧接過來,熱烘烘的酒杯捧在手心裏,熟悉的味道繚繞。藝術家的靈魂堅韌而脆弱,尤其在少年時。心裏無端煩悶不肯入睡時,已故的江夫人會煮一大碗血橙紅酒,把酒精都煮掉,隻留下葡萄和肉桂的香甜,讓他喝下去,然後睡個好覺。帶兵這三年江沉顯然顧不上安逸享受,竟然不知道正宗的熱紅酒裏從來不會撒糖粉,這種寵溺的甜味一直都是江夫人照顧千梧獨有的藝術。失眠的秘密好像被看破了。千梧沒吭聲,把香甜的熱飲大口大口喝了下去。“你猜到族譜在哪了。”他瞥了一眼鍾表,“要讓彭彭帶你過去?”江沉點頭,“嗯。”他們在幽暗的燭光下,一站一坐,眼神交匯的瞬間,彼此心領神會。在祠堂。一個管家自以為安全,但做夢也想不到已經被找到的地方。“那就交給你了。”千梧掀開被子躺下。“好。”江沉拿起床頭櫃上的空杯,說道:“睡個好覺。”*十二點鍾聲響,隨著江沉離開,“新夫人”的房門哢嗒一聲自動反鎖,白燭同步熄滅,黑暗降臨。千梧敏銳地注意到,除了鍾表走字聲,仿佛再無其他聲響。他翻了個身,閉上眼,打算默數到兩點看那女鬼會不會來。然而在寂靜的房間中躺了一會後,不知從哪一分起,睡意漸漸襲來,昏沉地包裹住他。沒有吃下安眠藥的晚餐,隻是喝了江沉煞費苦心給他搞的熱紅酒。他無論如何不肯相信那玩意時隔多年能治好一個真正的失眠患者。千梧有些困惑地睜了睜眼,然而眼皮很沉,他沒過一會便竟真的睡了過去。“江沉的網球老師跟我說,懷疑你們兩個小孩在談戀愛。”江夫人穿著羊絨披風坐在庭院裏,捏著一隻琺琅馬克杯。十六歲的千梧有些無措地站在她麵前,過好一會才說道:“我和江沉之間確實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具體的,我也說不清。”“你的聲音都在發顫。”江夫人忍不住笑起來,“有什麽可怕的?這麽多年,這裏的人早都把你當成江家小兒子了,我也一樣。”千梧唔了一聲,心裏卻想,那難道不更該產生一種農夫與蛇的感覺嗎?“真的談戀愛了要讓我知道。”江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我和元帥確實渴望江沉以後能找個女孩兒,讓江家抱上孫子。但那隻是我們這些老一輩的期望罷了。雖然不讚同他喜歡男孩,但如果是千梧你,聽你真正叫一聲媽媽大概也能衝抵掉沒有孫子的失望。”千梧錯愕地抬眸,江夫人走過來把柔軟的手心放在他頭頂,揉了揉愛憐地說道:“千梧,我們都很樂意把你的名字寫進江家族譜。”“你的名字,被寫進族譜了。”囈語般酥酥的女聲貼在耳邊響起,將千梧從那個沉淪的夢境中喚醒。意識迴籠的瞬間,身體很沉很重,左半邊臉冰冷刺骨,像被一塊柔軟的冰貼著。千梧猛地睜開眼,女鬼壓在他的床上,臉頰貼臉頰,美麗而恐怖的黑眸在餘光裏無比空洞,呢喃道:“你為什麽要與他做夫妻呢,我還以為你不一樣……真該死。”冷汗瞬間濕透後背,千梧用力推卻推不開這個仿佛有千斤重的女鬼。他掙紮道:“是管家把我名字強行寫進族譜的。”“是嗎?”女鬼直起身歪過頭琢磨了一會,片刻後又森森地笑起來,“那隻能說你自己太不小心了。我很抱歉,我本來還蠻喜歡你的,但今夜,輪到你了。”趁著她起身,千梧瞟了一眼對麵牆上的鍾淩晨兩點整,剛到女鬼出沒的時間。他不知道屈櫻有沒有逃出婚房,但顯然,這裏成為了女鬼的第一站。族譜應該就在祠堂,彭彭能認路,隻要把他的名字從族譜上劃掉就可以了。江沉怎麽可能失敗。黑瞳忽然震顫一瞬。難道江沉……出事了嗎?“以管家的血刻進族譜的名字,將永生永世成為莊園裏的夫人。”女鬼跪坐在床上垂著頭笑,發出嗬嗬的氣聲。大紅喜袍鋪滿床,仿佛能無限地延伸。片刻後,女鬼抬起頭笑著看他,血紅的唇在慘白麵色上豔麗無比。生與死的驚懼刹那,千梧竟又一次覺得女鬼很美。美豔的女鬼散發著濃烈的委屈與哀傷,她慢吞吞地從床上爬下去,站直,從身後抽出鋒利長刀,刀鋒揮起,冷光在美豔的鬼麵上閃過,猛地向下衝千梧直麵揮砍下來。時間仿佛定格在那一瞬,千梧還沒來得及翻滾躲避,鋒利冰冷的刀刃忽然懸在了空中。女鬼忽然蹙眉。定格兩秒後,她又嫻熟地把頭歪到肩膀上,“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