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一生,遇到什麽人,愛上什麽人,都是命運。再多掙紮也無濟於事。


    “寶言,記得按時吃飯。”


    “天氣預報說下午有雨,寶言你出門時記得帶把傘。”


    “我陪母親去趟香港,這段日子你的兼職隻好先暫停了。不能陪歡喜去迪斯尼玩,十分抱歉,幫我哄哄她。”


    “香港的夜很美。我很想你。”


    “……”


    許嘉臻的短信不定時發來,言語間像什麽事都沒發生。周寶言很是慶幸自己尚存足夠理智,根本不受他溫柔言語盅惑。如今的結果她又不是沒有準備,傷心也好,難過也罷,都是她自找的,她不怨懟任何人。


    她專程帶歡喜去了趟遊樂場,小家夥想玩的項目,全都一一滿足她。迴家的路上,又主動提出來,請她吃肯德基。歡喜樂壞了,小臉興奮得很,“媽媽,你現在是不是比從前有錢了。”


    周寶言點點頭,“歡喜放心,媽媽以後會越來越有錢。”


    歡喜很向往地說,“那我們很快就可以買大房子了。”


    周寶言點點頭。“歡喜要不要再來一份烤翅?”


    歡喜點點頭,“好!”


    周寶言伸手替她擦拭嘴角汙漬,猶豫一會才說:“歡喜,六一兒童節……”


    歡喜接了下去,“是不是許嘉臻叔叔沒空,所以歡喜不能去迪斯尼了?”


    周寶言吃一驚,喃喃問道,“你怎麽知道?”


    歡喜很是平靜,“許嘉臻叔叔都好久沒來了……”


    周寶言心中一酸,“歡喜……”


    歡喜倒安慰她起來,“媽媽別擔心,等許嘉臻叔叔有空了,一定會來看我們的。”


    周寶言怔了怔,趕緊道,“那也不一定,許嘉臻叔叔有他自己的生活……”


    歡喜置若罔聞,跳下椅子,“我去拿烤翅!”


    母女倆吃飽喝足才迴到家裏,給霞姨打包一盒蛋塔。沒料到林海峰竟然在家,一看隻有蛋塔,立刻抱怨開了,“歡喜心裏一點也沒有舅舅,也不給舅舅帶個漢堡什麽的!”


    歡喜毫不示弱,立刻迴擊道,“舅舅心裏才一點沒有歡喜呢,好久好久都不來看歡喜!”


    林海峰被噎了一下,悻悻地道,“什麽都沒學會,就隻學到你媽的伶牙俐齒!”


    周寶言道,“峰哥,你過來!”她衝陽台呶呶嘴,示意林海峰跟她一塊到陽台去。


    林海峰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故意道,“我要陪歡喜看動畫片,彌補一下和歡喜之間的感情!”


    周寶言白他一眼,低喝道,“過來!”


    她率先向陽台走去。


    林海峰磨磨蹭蹭地跟在她身後,摸摸鼻子,“說吧,啥事?”


    周寶言突然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才好,躊躇半天才試探著道,“我知道你是個長情的人,對從前的感情總是放不下,但是峰哥,你記不記得電視裏最常說的一句話?做人呢,要向前看……”


    林海峰微蹙起眉,摸出煙燃上,半晌才說道,“她不快樂,她一點也不快樂,我寧可她過得快樂幸福,我也就死心了!”


    周寶言毫不客氣地道,“她與你非親非故,她快樂不快樂,關你什麽事?你媽養你那麽大,你怎麽不用這點心思去管管你媽快樂不快樂?”


    林海峰愣了一下,側過頭,懊惱地道,“你不懂!”


    周寶言冷哼一聲,“誰不是過來人,有什麽不懂?人家結婚了,是有夫之婦!”


    林海峰有些不服氣,“他們在鬧離婚!”


    周寶言冷笑起來,“我倒聽說她對老公死心踏地得很,怎麽會離婚?!別看她煩惱時傷心時來找你,但我敢肯定,隻要她老公動動手指頭,她就朝他飛奔而去,根本不會顧你死活!”


    林海峰臉色蒼白,低聲道,“別說了。”


    周寶言憐憫地看著他,“這些道理,峰哥你又怎麽會不明白呢!”


    林海峰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寶言,你說,飛蛾撲向火苗的時候,是疼痛多一點,還是快樂多一點?”他微微仰起麵孔,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際,“我們曾經很相愛的,如果莫栩宇沒有出現,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周寶言歎息一聲,殘忍地道,“沒有那種如果,這是命。每個人的一生,遇到什麽人,愛上什麽人,都是命運。再多掙紮也無濟於事。”


    林海峰怔怔地看著她半晌,幹脆耍起賴來,“你別管我!”


    周寶言瞪著他,“你再說一次!”


    林海峰軟下語氣,哀求道,“mm,我親愛的好mm,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別理我……”


    周寶言氣極喝道,“我是為你好!”


    林海峰嬉皮笑臉,“為我好就別管我……”


    周寶言真的著惱了,狠狠一蹬腳,“好,我不管你!”轉身便走開。


    林海峰跟在她身後,“新旭路有家館子新開張,聽說特色菜很不錯,過幾天我請你……”


    周寶言不理他,進了屋子拎起包,揚聲道,“霞姨,我有事先走啦!”


    霞姨在廚房裏應道,“怎麽這麽急?先吃了飯再走……”


    周寶言道,“不用啦,真急。”


    她俯下身子親親歡喜臉頰,“歡喜乖乖地,媽媽走了。”


    歡喜盯著電視,很是敷衍地道,“嗯,媽媽拜拜!”


    周寶言想起從前許嘉臻一說要走,歡喜就趕緊跳到他身上,愣是磨著不肯,總要多賴上良久才肯放人。


    這丫頭,小小年紀,就知道胳膊肘兒往外拐了。


    周寶言悻悻地下了樓,手機響了,是朱眉眉。


    “怎麽樣?瀘沽湖好玩不?”周寶言調侃著問。


    朱眉眉簡潔地答道,“沒去。”


    周寶言吃了一驚,“為什麽?”


    朱眉眉道,“我在零零柒……”


    周寶言道,“我馬上來。”


    女人特有的預感告訴她,一定有些不太妙的事情發生。她仔細迴想了一下,上周末,原本是要去錄製“有緣千裏來相會的”的,但等去到電視台,潘曉波卻很是沮喪地告訴她,上頭的某個領導認為現在的相親節目太濫,又常常作假,勒令暫時停播,因此,沒有什麽錄製了……但他又安慰她,“這檔節目收視很好,估計停播也是暫時的。”


    當時的潘曉波,神色如常,一點也沒異樣。她還開玩笑,“那敢情好,你大可以放心地去瀘沽湖了!”


    怎麽會沒去?


    等周寶言趕到零零柒,朱眉眉已經為她點好了冰啤。周寶言一坐下就發問,“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朱眉眉倒鎮靜得很,示意她先喝一杯,“你急什麽……”她甚至輕笑了一下。


    周寶言隻好拿起杯子喝一口,“說吧……”


    “潘曉波的媽媽找我……”朱眉眉道。


    周寶言鬆口氣,“我還以為潘曉波變了心……他媽媽找你怕什麽,你是嫁潘曉波,又不是嫁他媽!就這點子事,就退縮了?”


    朱眉眉道,“你先聽我說……”


    朱眉眉又哪是那種輕易放棄的人,答應潘曉波之前,她也想到過未來的婆婆那一關不容易過。她甚至在腦子裏都擬好了,假如婆婆前來問罪,她該如何自辯。曉波的真心,她一點也不懷疑,因此,哪怕預料得到前路布滿荊棘,她還是信心滿滿的。


    但是她低估了這個婆婆的段數,得知他們倆要結婚,婆婆就把她的底細偷偷地打探了一遍,等確知未來媳婦肚子裏的孩子並非是自己兒子的時候,她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潘家,絕不接受這個名叫朱眉眉的媳婦。


    潘曉波試圖勸解她,“那孩子其實是我的,媽,你兒子哪有那麽傻,瘋了才去做這種便宜老子呢。”


    兒子的話說得這麽難聽,卻一點沒打消老媽的疑心。她沒有殺上門來找朱眉眉算賬,而是在家裏,不聲不響地鬧起了絕食。


    一切消息都隻從潘曉波那兒聽來,沒有任何人上門來,罵她,或者打她耳光,罵她狐狸精,她所有的準備都落了空。


    她看著潘曉波短短時間瘦下來,常常忘了刮胡子,她聽說他在母親床前跪了一晚上,母親才答應喝水。這個倔強的老太太,她隻有潘曉波一個兒子,她發誓要保衛他的幸福。她不肯正眼看他,不與他說任何一句話。潘曉波使盡了渾身解數,也博不到老媽一刹開懷。


    先敗下來的朱眉眉。


    “我不忍看到曉波那模樣。他怕我多心,幾乎不在我麵前提他媽媽。每天去看完他媽媽,還要跑迴來去農貿市場,買菜做飯熬湯給我,使勁講笑話給我聽……”朱眉眉的眼角有了淚水。


    周寶言怔怔地看著她,半晌才問,“眉眉……”


    朱眉眉輕聲道,“我不愛他,僅這一點,我已經非常地對不起他了,如果再弄得他們母子反目,我就更對不起他了……其實說真的,我雖然有些難過,但是心裏突然變輕鬆了。”


    周寶言歎道,“真可惜。”


    朱眉眉的包擱在桌上,大約是包裏的手機響,桌子便輕微震動起來。周寶言提醒她,“有電話……”


    朱眉眉不以為意,道,“短信。不用理它。”


    但手機好像不肯罷休,持續地震動著,周寶言看一眼朱眉眉,“是不是曉波?別這樣啦,夫妻不成朋友在嘛……”


    朱眉眉平靜地道,“不是他。”她津津有味地吃一客冰淇淋,“我和曉波是友好分手的,說好一個月內都不要聯係,好好地把彼此遺忘。”


    周寶言“嘖嘖”兩聲,“哎喲,還這麽詩意……”她疑惑起來,“那麽是誰?這麽著急地要問候你,你還這種態度?”


    朱眉眉抬起頭來,反問道,“你覺得呢?”


    電光石火間,周寶言突然驚叫道,“陳家偉?”


    朱眉眉沒事人一般,竟然讚許地點了點頭,“還不算笨嘛。”


    周寶言頓時警惕起來,“他想幹什麽?”


    朱眉眉道,“想要個兒子。”


    周寶言沒聽明白,“嗯?”


    “他知道我懷孕,來找我,我騙他說這孩子沒有父親,不能要,他就求我,求我生下孩子,無論我什麽要求,他都可以答應……”朱眉眉道。


    周寶言揚揚眉,“包括離婚?”


    朱眉眉點點頭。


    周寶言一聲驚唿,“咦,那這男人也還算有心嘛。”


    朱眉眉搖搖頭,“咳,親愛的姐們,求我留下孩子這話是他說的,什麽要求都可以答應我,這話是他老婆說的……”


    周寶言頓時一陣暈眩,“這唱的是哪出啊!”


    “你知道,他有個孩子……”朱眉眉道。


    周寶言點點頭,“好像是個女兒。”


    朱眉眉道,“那是他們收養的孩子。”


    她雖然深愛陳家偉,但未嚐心中沒有怨懟。可是當陳家偉的妻子前來找她時,她突然覺得,她愛對了人。她不再怪他。


    陳家偉的妻子長得很秀氣,很瘦弱。挺符合朱眉眉對她的想像。隻除了一點,她坐在輪椅上。


    她麵容平靜,語氣溫和,像說別人的故事一般,緩緩說起她與丈夫的故事。他們倆家是世交,兩人從小認識,是鄰居,是同班同學。她十二歲生日,兩家人在某酒店為她慶祝,吃完飯,就打算去附近的電視院看電影。電影院就在馬路對麵,橫過馬路的時候,一輛失控的麵包車疾駛過來,是十二歲的她,推開了陳家偉的母親……她在醫院裏搶救了整整一晚,揀迴一條命,但從此後,隻能坐在輪椅上。


    他眼裏隻有她,長大後,他們結了婚。他們感情很好,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親密。一直到,陳家偉認識了朱眉眉。


    這麽多年來,不是沒有女人向他示好,但唯有在朱眉眉這裏,他豎起了白旗。


    他的變化,她豈能不知?她深愛他,希望他快樂,希望他幸福。她跟他提過,希望他,去愛自己愛的女孩。被他沉下臉痛斥一頓。她沒有再提。


    “但是我是真的,真的希望他可以好好地去愛一次……”朱眉眉轉述著那個女人對她說的話。不得不承認,朱眉眉被那個瘦弱的女人打動了,她從來不知道,陳家偉身後有這麽一場蕩氣迴腸的愛故事。


    “我對她說,我不會和陳家偉在一起,但是孩子我會生下來,孩子會叫我和她,媽媽……”朱眉眉道。


    周寶言早就聽得怔了去。良久,她才籲出一口氣,“你確定你不是在講故事?真的不是某部小說或者是電視劇裏的情節?”


    朱眉眉淡淡一笑,“小說也好,電視劇也好,題材與靈感都來自現實生活。你多看點那種什麽真相發現啊之類的電視欄目,就知道其實生活比小說和電視更精彩,更不可思議。”


    周寶言道,“那你為什麽不理睬他?”


    朱眉眉道,“他發的全是些孕婦須知。不用迴複。”


    周寶言頓時想起許嘉臻發來的那些短信,嗯,倒也可以歸類於“個人生活須知。”


    她有些懊惱,她又想起他了。想念他仿佛成了一種習慣,她有些不甘,卻又無奈著。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會想到他不知道會不會覺得好吃;看到有趣的八卦,就會想到如果他看到了,一定也會覺得很有意思;哪怕是坐在公車上,偶爾自窗外看到類似的車,心都要驚跳一下,擔心是他出現……


    朱眉眉鬆口氣,輕鬆地道,“怎麽樣?你最近怎麽樣?”


    周寶言喝口冰啤,掩飾地道,“沒怎麽樣。”


    朱眉眉歎息一聲,並不追問,隻是說:“寶言,你覺得我們倆,是好姑娘嗎?”


    周寶言道,“當然不是。你呀,戀愛史一堆,不知傷害了多少男人的心,算什麽好姑娘。我呢……”她嘲諷地一笑,“我呢,還沒結婚,就有了孩子,更加不是好姑娘。”


    朱眉眉笑了,“難怪我們倆不能得到幸福呢。”


    周寶言一聽這話又不服氣了,“誰說的!”她近乎賭氣地道,“咱們一定會得到幸福!”


    深夜迴到家裏,徑直躺在沙發上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口渴著醒來,這才覺得渾身酸痛。賴在沙發好一會,爬起來去洗澡,突然興起,吭哧吭哧地把木桶認真清洗了遍,然後注水,去冰箱找幾朵幹花,又滴入幾滴玫瑰精油……等終於能躺進木桶裏,溫柔的水流緩緩漫住疲憊的身體,周寶言突然覺得,所有的那些不幸與傷心,艱難與險阻,統統地都不算得什麽了。


    雖然很晚才睡,但清晨卻早早地醒了,她出門去坐公車,時間還早,特意去了一趟花鳥市場,東逛西逛,買下一盆碧綠的發財樹,眼看已到中午時分,這才坐車去華華百貨。


    夏清晨與柳小柳又在頭抵頭地看雜誌,看到她來,便招唿她一塊看,“快看,這一期的《女人坊》,推薦了一家本土服裝品牌,叫心意。做的全是裙子,款式簡潔,質量也不錯,不過,看上去,還是樸素了點兒,估計在市場上不算討喜呢。”


    柳小柳道,“所以嘛,人家才花錢做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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