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與莫栩宇的重逢,讓她越來越多地想起夏婕。當她在校園的那小路盡頭,看到與莫栩宇擁抱的女孩,竟然是夏婕時,心裏的那座城池——關於愛情,關於友情,轟然倒塌。她無論如何沒想過如此狗血的劇情會真的在生活當中,並且是她自己的生活中上演!夏婕從來沒有在她麵前表示過對莫栩宇的,哪怕一絲一毫的好感與興趣,每次寶言提起莫栩宇,她總會打斷她,“同學,咱換個話題吧。”語氣不耐,像是對她的男人不屑一顧。


    她失魂落魄地跑迴宿舍,蒙頭大睡。真奇異。她真的睡著了。還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是夏婕搖醒了她。她一睜開眼,就看到夏婕擔心的眼神,“寶言,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她還伸手來撫一撫她之額頭。


    她心疼。連唿吸都覺得心在疼。但卻不動聲色地說:“我沒事。”


    她從此不再見莫栩宇。電話不接,短信不迴,他在樓下堵她,抓住她的手臂瘋一般地追問,“你什麽意思?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她衝他慘然一笑,目光落在他麵上。


    她一言不發。


    這樣子的她倒讓他猶豫了。他緩緩鬆開她。她轉身走。腿腳輕飄飄的,幸好沒有風吹過,不然她會像落葉,悄無聲息地倒下。


    夏婕也跑來質問她,“你搞什麽啊!人家莫栩宇怎麽著了你?”


    她頭也不抬,淡淡地反問,“關你什麽事?”


    夏婕愣住了,“寶言!”


    寶言站起來,啪地摔下書,頭也不迴地出門去。


    她們的友情在此刻分崩離析。


    一開始宿舍同學還笑著打趣,“咦,這兩人是怎麽的啦,平時好的恨不得穿一條褲子……”一次兩次,眼看她倆神色不對,從此再沒人提起。


    一直這樣,到臨近畢業,夏婕毫無征兆地提前離校。從此,她們再沒見過麵。


    她是哪一刻開始不再怨恨夏婕的?應該是聽說莫栩宇與那位蔣姓女生戀愛了的時候。嗬,同病相憐讓她放棄了對夏婕的怨恨。


    “謝謝了!我們走啦!”女孩的嬌笑聲讓寶言迴過神來。


    “好的!下次再來哦。”寶言趕緊微笑答道。


    眼看時間也已不早,寶言把東西稍事整理,刷地拉下卷閘門。剛直起身,身後便傳來許嘉臻的聲音,“嗨,同學,下班了嗎?”


    寶言哭笑不得,“親愛的,你真有空。”


    許嘉臻正色道,“錯,我是百忙之中抽空前來接你下班。”


    寶言道,“好好好。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許嘉臻揚揚嘴角,“我比較喜歡以身相許這種老橋段。”


    寶言抬起腳來嚇唬他,“無影腳!”


    許嘉臻兩手插在大衣口袋子裏,笑眯眯地,“走罷。姑娘。”


    寶言問,“去哪兒?”


    許嘉臻道,“送你迴家啊。不然你是想去……酒店?”他眼裏飽含壞笑。


    寶言眨眨眼,“誰怕誰。”她拿準他就嘴賤。


    果然他笑起來,“要不要吃點東西?”他探詢地看著她。


    她搖搖頭,“不去了。太累,怕肥。”


    他也不強求,啟動車子徑直往她家的方向駛去。她確實累了,靠在椅上隻覺昏昏欲睡,突然間聽到他問:“是不是很辛苦?”


    她懶懶地答,“那自然。你去試試看。”


    答完才醒悟過來,他問的,應該不是這個。


    果然他說:“如果讓歡喜跟他爸爸生活,是不是會輕鬆一點?”


    她立刻警惕起來,睜開眼睛,“你說什麽?”


    他注視著前方,淡淡地道:“你這樣的條件,歡喜跟著你隻會受苦。”


    她像被蜂子蟄了一下彈起來,“停車!”


    車子嘎地停下來。


    她瞪著他,“誰讓你來說這番話的?莫栩宇?”


    他側過頭來看她,“你看,我就知道歡喜是莫栩宇的孩子。”


    她一時語塞。想起那晚他問過她的,“他是歡喜的爸爸,是嗎?”而她迅速迴答他,“不是。”


    他凝視著她,“他現在有條件給歡喜更好的生活。”


    她氣,“再說下去翻臉了!”還是給他留了餘地,她再不識好歹,也知道他全無惡意。


    他伸手來替她擦淚——她才驚覺,原來自己不知不覺落了淚。


    車子重新啟動,一路無話。


    寶言卻再無睡意,廣播聲綿綿細語,她心頭隻是翻江倒海。


    車子很快停在她之樓下,她悶聲不響地拉開車門,徑直走人。她實在不介意要在他麵前維持所謂的風度。


    一迴到家裏,她踢開鞋子,把自己丟到沙發裏,一動不動地躺著,聽到手機有短信的提示音,懶洋洋地不願意拿過來看。


    一個姿勢不知維持了多久,她覺得自己仿佛都已睡了一覺醒來。四下裏安靜得讓人驚異,步行街的那些喧囂神奇地消失了。手機還在偶爾發出輕微短鳴,寶言拿過來打開短信。


    是許嘉臻發來的:“他想要的是孩子。”


    她啪地合上手機。


    不敢想,不願意想,她隱約的預感果然是真的。她從來不指望他對她尚存一線真心,突然間頻繁找她,自然定有它圖。


    心裏有事,一整晚沒睡好,天才蒙蒙亮便已醒來。她跳下床,匆匆收拾一番,便出了門。打了個車到霞姨家,霞姨與歡喜正準備出門,看到寶言頓時就愣住了,不等霞姨發問,歡喜已經高興地叫起來,“媽媽!”


    寶言把歡喜摟在懷裏,說:“我記得歡喜今天要去學舞蹈。我送她好了。”


    她從來沒有大清早地跑過來,要求送孩子什麽的。霞姨滿心疑惑,卻是不便發問。


    “跟婆婆說再見。歡喜,我們出發啦!”她輕輕親一下歡喜的小麵孔。


    歡喜衝霞姨揮揮手,“婆婆再見!”


    兩母女下了樓,手牽手走在稍帶寒意的朝陽裏,歡喜很開心,小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寶言心不在蔫,完全沒聽清歡喜到底在說些什麽,嘴裏隻是無意識地“嗯哈”著。


    突然間發覺歡喜停下了腳步,大眼睛探詢地盯著她看,她怔了怔,問:“嗯,怎麽了?”


    歡喜有點不滿,“媽媽,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寶言趕緊點頭,“有啊有啊!”


    歡喜抿嘴笑一笑,“媽媽,我剛才是說,要是你可以天天這樣送我就好了。我們要是住在一起就好了。”


    寶言胸口一窒,眼淚頓時便衝進眼眶裏。她微微輕咳一聲,哽咽著說:“等媽媽買了房子就好了。”


    歡喜向往地說:“媽媽,要是買了新房子,我的房間要刷成粉紅色的。”


    寶言答道,“那是一定的。媽媽一定把歡喜的房間布置得美美的。”


    歡喜很高興,招招小手,示意寶言俯下身來,寶言不明所以,微微躬下身子,問道:“怎麽了,歡喜想跟媽媽說些什麽?”


    冷不防歡喜在她臉上狠狠一親,說道,“媽媽真乖!”


    寶言心頭又是一緊,不由得緊緊摟住了歡喜。


    因為經濟不是太好,每次帶歡喜出門,歡喜畢竟是個小孩子,看到新鮮有趣的東西便不肯挪腳,寶言總是摟住她,親她一下,說:“歡喜真乖!”歡喜便懂事地跟隨寶言離開。


    歡喜偎依著寶言,微微扭動了一下身子,輕聲說:“媽媽,我可不可以提個要求?”


    寶言一口答應,“可以!今天無論歡喜提什麽要求,媽媽都答應。”


    歡喜用臉頰挨擦一下寶言的臉,“媽媽,下課的時候可以來接我嗎?”


    寶言道,“當然!”


    歡喜看著她,“我想要許嘉臻叔叔一塊來。”


    寶言萬萬沒想到歡喜會提出這麽一個要求來,她愣了半晌才說:“許嘉臻叔叔……”


    歡喜打斷她,鼓起臉,“媽媽你剛剛才說什麽要求都答應我。”


    啊喲。


    寶言卡了殼。


    歡喜期待地看著她。


    她吸口氣,展開笑臉,“好,歡喜乖乖地去課,等會我和許嘉臻叔叔來接你。”


    歡喜登時大喜,立刻伸出小指,“媽媽說話要算話哦,來,拉勾勾!”


    寶言隻得伸出手去,與歡喜拉勾。心頭卻是發起愁來,這種事,叫她怎麽好去麻煩許嘉臻?


    送別歡喜,寶言便掉頭去尋找小廣告裝潢工作室,打算為自己的小店做塊小小招牌,就叫“歡喜優品。”


    最後在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店麵裏,以一百塊的價格談下來。店子小且地處偏僻,但生意卻是不錯,想必也是薄利多銷的結果。寶言省了錢,心裏暢快,便與年輕店家多聊幾句,再看一眼時間,就快十一點,歡喜馬上就放學了,可是……許嘉臻,怎麽辦好?


    正猶豫間,手機響起來,竟然是許嘉臻。


    像被人無端地窺見心機,寶言倒嚇了一跳,接上電話便諂媚地問,“許少早!”


    許嘉臻從鼻孔裏哼了一聲,“聽說你有事找我?”


    寶言一頭霧水,“嗯?”


    許嘉臻咳嗽一聲,“歡喜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你有急事找我。”


    寶言頓時一陣發暈!這小妞!


    她反應敏捷,即刻說:“是是是。正想給你打電話……”


    許嘉臻驕傲起來,“說吧,什麽事。”


    寶言撇撇嘴,語氣卻溫和得要死,“是這樣的,歡喜說,想讓你去接她放學,她在上舞蹈課……”說到後頭,聲音便漸漸小了下去。


    許嘉臻顯然大喜,“啊?真的?歡喜真的這麽說的?”他笑起來,“好好好。幾點?啊?那你在哪兒?好,你等我,我馬上過來。”


    電話掛斷了。寶言還有一絲發怔。怎麽搞的,這一老一少,怎麽會如此情投意和?


    趁著等待許嘉臻到來的空閑,她在街邊小店買一瓶水,用手機登錄淘寶,徑直搜索襪子。天氣漸漸暖和,愛美的女人很快就紛紛穿上裙子,襪子必定好賣。


    小美人先看到她,主動與她招唿,“嗨!毛衣裙賣得怎麽樣?”


    寶言趕緊答,“很好呢。現在在外麵,迴頭還去你店裏挑點新款。”


    “好啊。春裝今日剛上市。你要給你最優惠折。”


    寶言心下感激,“謝謝。”


    “不知為何,覺得與你投緣。”小美人發來一個俏皮的表情。


    “非常幸運。”寶言答。“我找了一個小小店麵。”


    小美人安慰她,“剛開始總是頗為艱難。”


    “我打算一並賣些褲襪。”


    “呀。我這裏有。”


    “啊。太好。”寶言喜出望外,還待多聊兩句,微微抬眼間,發現許嘉臻的車正緩緩停靠路邊,“我有事要忙,迴頭聊。”


    “好。拜。”


    “拜。”


    她收好手機,打開水瓶喝水,許嘉臻已然走至跟前,漆黑的眸子打量著她,“和誰發短信這麽癡迷?”


    寶言答,“美男子。”


    許嘉臻冷哼一聲,“還有比我更美的男子嗎?”


    寶言猝不及防,一口水嗆在嚨間,頓時狂咳起來。


    許嘉臻無辜地看著她,“怎麽了?”


    寶言咳得滿臉通紅,許嘉臻遞過紙巾來,“真相總是有點讓人難以接受。”


    寶言好不容易平靜下來,說:“許嘉臻,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許嘉臻微笑起來,“那是一定的。”


    寶言白他一眼,“走罷。”


    許嘉臻跟在她身後,“我想請歡喜吃晚飯。”


    寶言答,“不行。”


    “我想請歡喜看電影。”


    “不行。”


    “玩電動?”


    “不行。”


    “我不想去你家。我不想跟你們一塊吃飯看電影。”


    “不行。”


    話一出口,寶言頓時醒悟過來。許嘉臻忍不住哈哈大笑,“那好吧,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寶言伸手就掐他臉,“你這……”


    兩人都被寶言的動作嚇住了。


    寶言趕緊鬆了手,慌亂地說:“前麵,拐彎處停車。”她挪過目光,兩眼隻盯著車窗外,大氣也不敢出。


    隻聽得許嘉臻輕笑一聲,說:“歡喜愛吃什麽?”他倒鎮靜,像若無其事。


    寶言覺得羞赧,喃喃答,“漂亮的餐廳,好看的餐具,吸引人的食物。”


    她總覺得愧對歡喜,因為太多地方不能滿足歡喜,弄得歡喜心裏有許多向往。許多盼望。許多夢想。這其中包括哪怕僅僅一隻漂亮的勺子。


    許嘉臻說:“太簡單了。以後她想去哪,由我來操心。”


    寶言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不用。和你又沒有什麽關係。”


    許嘉臻看了她一眼。


    寶言又有點後悔,他明明是好意,她偏偏又不肯如他願。


    車子拐個彎停下,歡喜已經等在路邊,到處張望。許嘉臻搖下車窗,揚聲叫:“歡喜!”


    歡喜轉過頭來,登時喜笑顏開,“許嘉臻叔叔。”


    寶言聽得失笑,歡喜的這個稱唿真正奇怪,連名帶姓的,聽上去卻另有一分意外的親昵。


    許嘉臻下了車,一把把歡喜抱在懷裏,左右麵孔狠狠親上一親,“啊喲,我的小公主!”


    歡喜毫不認生,放肆地摟著許嘉臻的脖頸。


    寶言看得呆了。


    歡喜雖然性情開朗,在母親的調教下也算得乖巧懂禮,碰到長輩總會禮貌地叫聲好,但從來還沒有與除開母親與外婆的人這麽親熱過。


    她總覺得不安,叫道,“歡喜,下來!沒禮貌。”


    歡喜還沒答話,許嘉臻倒搶先說了,“沒事,我就喜歡歡喜小公主這樣。”


    歡喜登時像得了令牌,得意地衝母親昂昂下巴。


    寶言無奈,“別把她慣壞了。”


    許嘉臻微微側過身子,近似耳語般說:“我也想像這樣子慣著你。”


    寶言吃了一驚,再凝神看去,許嘉臻已恢複了常態,開始和歡喜一本正經地聊起歡喜的在校趣事來了。寶言幾乎要疑心,剛才那一刻,是自己的聽覺出了毛病。


    “歡喜想去哪兒吃飯?”許嘉臻溫和地發問。


    歡喜側側頭,“許嘉臻叔叔家。”


    “嗯?”許嘉臻愣了一下。


    歡喜天真地眨眨眼睛,“好不好?”


    許嘉臻輕咳一聲,“好好好。”


    他啟動車子,一徑駛向春江園。眼看著春江園漸入視線,他卻又一打方向盤,寶言吃了一驚,“嗯,去哪?”


    許嘉臻說:“超市。”他看她一眼,“家裏可什麽都沒有。”


    歡喜已經昏昏欲睡,一聽到要去超市,立刻努力撐著清醒過來,“許嘉臻叔叔,我們可不可以買西瓜?”


    許嘉臻愛憐地摸摸她臉,“歡喜想買什麽就買什麽。”


    歡喜得令,一衝進超市,便像那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什麽都覺得好,拚了命地往購物藍裏裝東西。


    寶言覺得難堪,輕輕咳嗽一聲,“她平時很懂禮貌的,在你麵前不知怎麽搞的,特別放肆。”


    許嘉臻動動嘴角,“我的榮幸。”


    她不得不感激他。他雖然時時處處喜歡嘲諷她,但最後總懂得給她留足一份自尊。


    最後他們大包小包地來到許嘉臻家。歡喜已經睡著,許嘉臻輕手輕腳把她抱至房裏,寶言再次覺得不安,“讓她在沙發上躺一下就好。”


    許嘉臻目光一閃,問道,“寶言你為何處處要跟我保持距離?”


    寶言反問,“難道不應該嗎?”


    許嘉臻無奈地笑笑,“太過於保護自尊是一種自卑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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